“哎” 谢诵出声。 辛有回头看,没有马上认出他。 谢诵觉得一阵脸热,“你是上次把鸟送到医馆的…?” 辛有的神情清晰起来,变成动人的笑容,“你是那个大夫?” 谢诵松了口气,感觉通过了考验,“我不是大夫,不过你说的对。” 辛有看看他身后的小房子,“你住在这里吗?” 谢诵道:“不是,是路过,你呢?” 辛有道:“我是随便走到了这里。” 谢诵道:“对了,金大夫说那只鸟现在还不能飞,你想把它先送到鸟庄去吗?” 辛有道:“好啊,谢谢你。” 谢诵道:“那个鸟庄里有几百只鸟,多养一只不算什么,你放心好了。” 辛有道:“我平常不太注意别人的样子,所以刚才没有认出你是谁,失礼了。” 谢诵道:“没关系,上次你去医馆是晚上,而且我也遮住了脸,现在能记住了吗?” 辛有点点头,“你的脸上什么也没有,但是个子很高,我记住你的样子了。” 谢诵不太懂,“我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辛有道:“恩,什么也没有。金大夫,他的额头上有颗痣,两条眉毛的形状也不一样,是他的特别之处。你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标志,但是你很高,我记住了。” 谢诵笑着问:“这是玩笑吗?” 辛有道:“不是,是真的。我是有欠缺的人,好像已经无法改变了。” 谢诵突然觉得不该再笑,想了想道:“我们刚好遇到了,我能和你一起走吗?其实,我现在有点无事可做。” 辛有没有回答,不知在想什么? 谢诵道:“是我冒昧了,也考虑不周。” 辛有道:“谢公子,你会弹琴吗?” 谢诵道:“会,不过很久没有弹过了。” 辛有问:“你愿意教一个孩子弹琴吗?” 她像在期待他说愿意,谢诵便毫不犹豫地说了‘好’。 保幼堂是收养孤儿的地方,谢诵听说过,但没有来过。 辛有听他说自己无事可做,就请他教保幼堂里的一个孩子弹琴,两人回到前集城后,去了设在惠民局后面的保幼堂。 高而细长的巷子里见不到光,墙角边黑而湿,几个大小不同的孩子在地上丢石头玩,看见辛有后跑过来帮她提东西。 辛有在外面的街上给他们买了米粽和糖饼,一个脸脏脏的男孩问:“阿姐,怎么没有点心?” 辛有道:“今天不是从铺子里来的。” 孩子们高兴地先跑回去。谢诵非常意外,保幼堂通常会被人忽略,辛有竟然对这里的孩子既关心又爱护,亲眼看到这一幕,谢诵觉得这是很特别的善良,就像她救了那只鸟。 辛有道:“谢公子,他们都很淘气,如果冒犯了你,请忍耐一些。” “恩” 谢诵答应了,看见一扇体面的黑漆大门上挂着‘保幼堂’的牌子。不过走进去后,里面的景象非常杂乱,一些幼儿光脚坐在泥地上,衣裳和头发都缺乏打理。这些孤儿们最大也只有七八岁,有的在帮忙做事,有的躲在角落里,不知在干什么? 一个健壮的女人在厅堂一样的屋子里照顾婴儿,辛有叫她阿苏,告诉她谢诵是来教阿七弹琴的。 阿苏边忙边露出苦笑,却也是替叫阿七的孩子高兴的。 在后面一间安静的小屋里,男孩阿七正在写字,身边简陋的床上有五个破旧的枕头,他和另外四个孩子合住在一起。 辛有叫‘阿七’,他听话地站起来,谢诵看见他在粗黄的土纸上写字,字都尽量写得很小,是个懂得节省的孩子。 辛有道:“阿七,这位是谢公子,他来教你弹琴。” 阿七向谢诵鞠躬行礼,出去拿来一张用布仔细裹好的琴,是一张已经用坏的琴。 谢诵试了琴弦,每个音听起来都很奇怪。 若在平时,用这种琴弹奏是谢诵难以想象的,但这是特别的情况,就算琴不好,他也必须极其认真。后来,阿七努力学琴的样子深深打动了谢诵,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 离开保幼堂的时候是傍晚了,谢诵教阿七弹了一个时辰,走在街上时,脑子里仍回响着变样的音调。 辛有道:“谢公子,你辛苦了,已经饿了吧?” 谢诵道:“我没有觉得辛苦,阿七好学,我也被鼓舞了。不过,那张琴不是很好用。” 辛有道:“我会帮阿七买新的琴,这对他是非常重要的事。” 谢诵问:“很重要吗?” 辛有道:“对,保幼堂里的孩子,如果没有人领养,七八岁就要出去学徒谋生。听说阿七有读书的天分,他也想考上朝廷开布的公学,所以必须学会弹琴,那张琴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谢诵道:“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小时候用过的琴,送给阿七就可以了。” 辛有有些意外地看他,“谢公子,你真慷慨。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谢诵道:“我听金大夫说,你做的点心很好吃,给我点心吧。” 辛有道:“好,我的铺子在铜钱街。” 铜钱街入暮黑沉沉,丰乐斋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抱着东西,来回换着站累的脚。 发现辛有和谢诵一起走过来的时候,陈泽兴赶紧躲开了。他本想在丰乐斋门口等辛有回来,辛苦地等了一个时辰,觉得这时走就是白等了,于是一直等到了日暮。 辛有开门点灯,去洗手后为谢诵包好点心,再送他出门。 谢诵走到桥头,想起他的马还留在枫桥旁边,只有晚一点再让人去带回来了。 谢诵正想雇一辆车,去上南城家里拿给阿七的琴,陈泽兴忽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辛澄,你借到书了吗?” 谢诵见他还抱着之前买的纸笔,奇怪地问:“学长,你还在这里?” 陈泽兴道:“是啊,我的事情办的有点久。你刚才是和谁一起?” 谢诵道:“只是顺路买点心。” 陈泽兴笑笑,“丰乐斋对吧,我也在那家店给姑母定了寿桃。” 谢诵道:“时辰不早了,我改日再请学长喝酒。” 陈泽兴满口答应,心里的疑问还是不清不楚,他再想去丰乐斋,店里的灯火已经灭了。 后来,谢诵把琴送到保幼堂给阿七,又教了他一个时辰。 保幼堂由朝廷发给布米维持生活,和前面的惠民局一样有固定的补贴,谢诵亲身体会后觉得:保幼堂里的孩子们被轻视了。他们像野草一样活着,只能有口饭吃,有个地方睡觉,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懂得的道理,他们的生活只能紧贴着地面向前。 能为他们做什么呢?朝廷对保幼堂有什么规定?谢诵还不太了解。 在离开之前,谢诵站在保幼堂吵闹的院子里想了想,阿七拿着一把用草捆好的韭菜追上来,小心地说:“谢先生,这是我们自己种的,给你吃。” 谢诵收下韭菜,摸摸他的头问:“辛有阿姐,是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的?” 阿七道:“是二月,树梢变绿的时候。” 谢诵问:“辛有阿姐好吗?” 阿七点点头,“阿姐和我们一样。” 谢诵微微一惊,原来辛有也是在保幼堂里长大的孩子。 三月快要过去了,谢诵把辛有的鸟送去了朋友毕公子的鸟庄。 为了显出殷勤和重视,毕远峰当面把缺毛的花雀放进了一个金丝笼里,还派专人照顾。 谢诵不禁大笑,也不必如此吧。 回到守仁医馆,金江文让谢诵帮他数钱,最近金江文在街上卖保安汤攒了不少大钱,他对计数缺点脑子,多过一百就数不清楚了。 谢诵把酒放在柜上,低头帮他数钱,低声问:“这几天你去过丰乐斋吗?” 金江文道:“没去过,阿薇说现在她们家都爱吃辛姑娘的点心,隔两天就派人专门过去买,用不上我了。” 谢诵不说了,金江文敏感地问:“你有事啊?离得这么近,自己去瞧瞧呗。” 谢诵低着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江文磨着草药,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像是你说的话吗?有什么就说什么,难道你想说什么不能说的?” 谢诵哼道:“胡说什么。” 金江文道:“明明是你先问的。” 谢诵决定说点别的,“惠民局后头的保幼堂,你去过吗?” 金江文道:“以前跟我爹往那儿送过一个孩子,怎么了?” 谢诵道:“听说在职的管事病了,不太能见着面,孩子们没人管,活得像草芥一样。” 金江文道:“人家只是有点病,还没到被撤了的时候,肯定还要靠那点俸禄养家呢,孩子们也只能忍一忍吧。” 谢诵道:“那些孩子本来就苦。” 金江文道:“这也简单。你爹那么有钱,你回去随便说一句,让他给保幼堂捐个三千两,孩子不就能顿顿吃肉了?” 谢诵想,我才不求他。 金江文道:“我知道,你才想不求他,那你自己去做官吧。做和你爹一样厉害的官,赚比他还多的银子,然后就不搭理他。” 谢诵把数好的钱串子往前面一堆,大声道:“数完了,四千三百七十九。” 金江文乐乎乎地跑过去,高兴地摸着钱,把零的一串放在谢诵手边,“这三百七十九你帮我捐给保幼堂吧,金哥哥给买顿肉吃。” 谢诵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再无所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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