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陆续离京,苏念卿可话家常的圈子本来就小,这下更是整日闷在府里。楚逸轩怕她在家里憋坏了,这日一同用膳时,随口道:“惠妃娘娘明日要在宫中办茶宴,郡主无聊的话要不要去宫中坐坐?” 楚逸轩本意是让她出去散心,可符津不这样想,听说那李塬到现在还对自家嫂嫂念念不忘呢!他多话道:“惠妃娘娘借着茶宴给襄王选妃,嫂嫂过去掌掌眼,最好给他择一个泼辣的,敢肖想别家的媳妇娘子,一个大耳刮直接抽过去,看他长不长记性!” 楚逸轩一个眼刀杀过去,那意思很明白了,好端端的提这个作甚。符津却不以为意,他拿起汤匙几下喝干净米粥,边擦嘴边道:“今日得到按察司走一遭,我先过去了,嫂嫂记住我说的话啊。” 李塬惦念着苏念卿这是毋庸置疑的,关键楚逸轩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个想头,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刚刚符津那么说纯属是揭人伤疤。明明在这段三角关系中,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个,可他还是发自内心的心疼她,怕她被人戳中了伤疤,怕他见到竹马伤情,怕她离京日久到宫中受了委屈…… 发现她神色并无变化,只是小口小口的吃那根脆嫩的青菜。楚逸轩温声缓和氛围:“郡主若是不想去宫中,我让人护送郡主出城跑马,郡主权当散心。” “不用,我去惠妃娘娘那坐坐。” 果然还是放不下他吗?明知是为他选妃,还要佯作镇定走这一遭。她心里没自己,楚逸轩是知道的,自己也万不敢肖想,若不是皇帝乱点鸳鸯谱,两人一辈子怕都不会有交集,可是听她这么说,还是不免有些痛心。 她颔首搅弄手里的粥食:“符津说的没错,是该给他择个泼辣的镇守门庭,他巴巴的跑去求皇帝赐婚这笔帐我还没跟他算呢,正好借这个机会阴他一把。” “嗯?”楚逸轩满脸震惊。 “你诧异个什么劲儿?”苏念卿更是不能理解。 “郡主不喜欢李塬吗?”他鼓起勇气追问。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再者你从哪看出来我喜欢他?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只知道追在女子后面,那么巴巴的跑去求皇帝赐婚,可见更是连脑子都没长全,要不是因着那身皇族血脉,等着看吧,朝堂上怕是被人斗得连渣都不剩还替对方拍手叫好呢!”她话锋一转:“楚督主,虽然咱俩这算政治联姻彼此没什么感情,可你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恨不得让我就这么随旁人走了,我还是很伤心的!” 她作出一副心痛的样子,可眼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就这么个明显的玩笑样还是让楚逸轩瞬间大失分寸。他着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怕你对他还有感情,见他择妃会难受。” “那督主您真够大度的,你夫人心里念着别的男人居然也能忍,”他还待解释,她则作势捂住心口:“不用解释,政治联姻,我都懂。” 她早上吃的不多,略微两口就撂了银箸。见她起身,楚逸轩忙跟着站了起来:“郡主去哪?” “去会你口中我那朝思暮想的旧情郎,”眼瞧着他眉峰愈加凌厉,她作势在他鼻头刮了一下:“不是你让我去宫中茶宴的吗?怎么着?后悔了?你且悔着,我去去就回。” 楚逸轩粲然一笑:“我着人备马,本该亲自送郡主的,但今日我得去按察司一趟,我遣人随郡主走一遭。” 他极少笑,就这么笑望过来,恰似雨落蒹葭,浅浅的两个梨涡清甜却不含女气。苏念卿忽而想碰碰那两个梨涡,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热的指尖触碰到那人冰冷的面颊,那人呆愣一瞬忽而后退,她本以为他在生气,可不知为何,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惶恐的情绪。 她不甚在意,很快便将这一遭忘到了脑后,双手抻着他脸皮轻轻扯了扯:“多笑。” 待人走远,楚逸轩脸还是热的,侍立的人若敢大着胆子往他们督主脸上瞧一瞧,就能发现这人自脸颊至脖颈蔓延成了胭脂色。他抬手在她落指之处碰了碰,清浅的梨香饱含着女孩子惯有的体香,醉人极了。 因这一段小插曲,楚逸轩心情大好,神清气爽的迈进按察司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直把一众衙役吓得不轻。符津斜倚在栏杆上,作势吹了声口哨:“督主,笑意收收吧,别把外面那群孩子吓坏了。” 胆子大的则簇拥着过来讨赏:“督主,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督主,夫人那天掀了盖头出来我们可都看见了,又漂亮又高贵,咱们督主好福气。” “那是,咱们督主眼光怎会差,我看还有不长眼敢给咱们督主塞人的,他们送的能有咱们夫人好看。” 众人七嘴八舌,外人提起来阴气沉沉的地方也有了几分活气,楚逸轩眉眼含笑:“大早上的都不用干活了,传我话,每人赏银十两,快别在这挡着路了。” 这些人又跟着说了些吉祥话,欢天喜地的去了。他因着婚事荒废了几日,现下案牍上堆起的奏本让人看了便头昏眼花,不多时便撂了折子:“郡主她……” 符津正忙着,没听太清:“什么?” “无甚,我出去走走。” 与此同时,宫内的茶宴也正是热闹。依着惠妃的想法,也不拘什么高门贵女,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当娘的最清楚不过了,选一位品貌端庄出身稍次的,既打消了皇帝的猜疑,又可帮着执掌门庭简直再好不过了,是以目光只在那些官阶稍低的官员家眷上流连。 众人都知这场茶宴打的是什么主意,因而从头发丝到绣花鞋,无一不精细的打扮妥帖,卖力的展示自己,只为在惠妃面前博一个好印象。 “你们听说了吗?襄王殿下原本有意求娶那苏家的郡主来着,陛下生了好大的气还责令殿下闭门思过,眼下惠妃有意为殿下选妃,也是因着这一遭。” “苏家的郡主?呵,原本镇北王和长公主恨不能将她捧到天上去,可是现下呢?还不是一道皇命便随随便便配了个朝廷鹰犬?真不知她一日日的高傲个什么劲,那楚逸轩是什么人?也就听着威风,实际上谁不在背地里啐他口水,她姓苏的若真是烈性,哪怕一头撞死都不该跟这走狗同流合污!” “谁在那口出狂言?”问话那女子刚要上前打抱不平,被身后的丫头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小姐侠义心肠,可这事不是咱们能管的,刚说话的是宗正家的儿媳,想是陪着她家殷三小姐来的,他家殷老刚升了宗正,眼下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小姐何必去争那个长短,白触一身霉头。” “本小姐就是看不惯她这般诋毁郡主!郡主她根本就没得选,还要被这些人乱嚼舌根。”红袖本就不稀罕来这劳什子茶宴,不想被家中长辈逼着来,还要在这听这闲言碎语,眼下想为人打抱不平,奈何身份低人一等,也是难耐的紧。 寒冬料峭,红袖却觉得憋闷的紧,不住的拿手腕扇风,那厢依旧不依不饶:“她苏家自诩家风清正,教养出的女儿还不是要跟个佞幸之流搅作一团,我要是她,真真是无脸活在这世上了。我可听说那姓楚的不是个好相与的,真不知咱们高傲的郡主,私底下是怎么谄媚的讨好这走狗鹰犬的。” “嫂嫂,别说了,”殷三小姐焦急的恨不能上来捂她的嘴,自己这嫂嫂口无遮拦惯了,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妄言,知道姓楚的不好相与还在这论人长短,要是被人学去了,不知要带来多大的麻烦。 那妇人却不当回事:“你怕什么?等你做了襄王的王妃,那姓苏的见了你还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娘娘呢,怕她作甚。” “襄王妃?不知是哪位啊?” 这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衣着华丽的妇人在宫人的搀扶下稳步而来,生的一副慈悲相,可现下的眉眼却说不出的凌厉,不是惠妃又是谁? 众人齐齐下跪,刚还大放阙词的妇人瞬间打了霜的秋瓜一般,她就这么个毛病,一说起话来就忘了场合,一张嘴就收不住,因着这张嘴不知惹了多少麻烦还不长记性,现下简直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不等她开口,惠妃又问:“那是谁的家眷。” “回娘娘,正是殷宗正家的小姐并长媳。” “殷氏教女有方,襄王殿下消受不起,”惠妃缓缓启唇:“来人,送殷家女。” 她轻飘飘一句话,等同于斩断了殷三小姐好姻缘。宫中有意下她的脸子,又有哪家世家贵族敢聘这样的儿媳?殷三小姐平白受累,简直欲哭无泪,那妇人还待出言解释,殷三小姐哭着鼻子扯着她灰溜溜的去了。 不远处,听人议论了许久的苏念卿悄不作声的转身,知盏替她叫屈:“夫人若是生气,奴婢让人擒住了她们好好打一顿板子,凭她们出言不敬,就该让她们长长记性!” 苏念卿没理会,她本就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场合,今日本想顺势过来给惠妃问个安,眼下也没了心情。她无聊的踢着一颗鹅卵石往前走,因着太过专注,冷不防的撞上人坚实的臂膀,她吃痛抬头,正是楚逸轩。 “撞疼了吗?”楚逸轩仔细观察她额角,她生的白净,被撞的地方起了一丝微红,胭脂一般,倒也娇俏的紧。 “你怎么来了?”她问。 “来处理些琐事,”楚逸轩随口扯谎,身后的符津懒得拆穿他,似是注意到她神色不对,他温声询问:“郡主不高兴?” “没有,你忙你的,我先回去了。” 直至她消失在长廊尽头,楚逸轩方神色阴寒的嘱咐道:“去瞧瞧谁让郡主受了委屈。” “哥哥,小题大做了吧?我瞧着嫂嫂挺好的,说不定只是乏了想回去休息呢。”符津原想省些麻烦,触及他的目光,认命的下去忙活了:“得,我这就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我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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