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怀璧大师找到了,督主可要一见?” 楚逸轩刚醒,本还带着三分睡意,这下倒是彻底清醒了,他一时欣喜,踉跄了好几次方将那鞋子穿好,他问:“人呢?” “在茶室,”符津如实道:“那老头脾气古怪的很,督主现在去见吗?” 楚逸轩用行动回答他,说的简直就是废话。因他走的飞快,符津紧赶慢赶方追上他,等二人走到茶室,就见室内杯盘狼藉,上好的瓷器茶具碎的满地都是,正中央那红衣白发的老头抱着一顶花瓶站在太师椅上,这便是怀璧了。 “大师,高抬贵手,就这么一个囫囵物件了,”符津上前将人从凳子上搀扶下来,提醒道:“小心点啊,别闪着腰。” 他顺手将花瓶丢给符津,打量楚逸轩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着他。这老头算算年龄,今年七十总该有了,可这身形瞧上去却跟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一般,腰背挺拔,精神极了,头发杂乱的厉害,白花花的胡子却被人珍重的编成数个小辫,在加上那赤红的衣衫,显得尤为滑稽。 “你就是楚逸轩?”老头率先开了口:“小小年纪,你心怎么那么黑啊?挖人祖坟有损阴德你知不知道,我师父骨灰呢?快快还来,不然我把你府上全砸了!” “如若不是常规手段寻不到大师,也不会出此下策,大师见谅,”楚逸轩因着有求于人,态度还算诚恳,可在老头听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他跳坐在太师椅上,两绺胡子炸毛的朝天辫一般:“挖人祖坟你还有理了?” 他打眼寻着有什么能砸的,可那仅存的花瓶早被符津宝贵的抱去了。楚逸轩适时出言提醒:“大师若是未砸尽兴,我着人请大师去库房,您敞开了砸,什么时候消气了,咱们什么时候谈正事。” “切,你让我砸我就砸啊?我偏不!”他气愤的将脑袋歪到一边:“快把我师父骨灰还来,老头我忙着呢。” “大师放心,令师骨灰我一定会妥善安置,决计不会有半点怠慢,请大师过府实在是有事相求,等此事了,定然将令师骨灰奉上。” 你都挖人祖坟了还不会有半点怠慢?老头心里发着牢骚,摸出腰间的酒壶美哉哉的品了口烈酒,舒坦的眯了眯眼:“你还真用不着要挟我,苏长君那筋脉没得治,另请高明吧您嘞。” 楚逸轩争辩:“大师还未问诊,怎知无药可医?” “皇帝老儿有心废了他,若那么简单就能被医好,他能甘心躺在那轮椅上五年?你也太小看宫中的手段了。” “大师知道内情?”楚逸轩反问。 “你少在这跟我装糊涂,也用不着拿这个要挟我,只废了他周身筋脉,皇帝还算手下留情了,他那筋脉废着挺好,最起码省的皇帝成天在那猜疑,别说我医不好他,就算医好了又能如何?看着皇帝再废他一次?苏家一直在风口浪尖上,不然你能娶的到郡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若是镇北王还在,你看他不一刀活劈了你?” “不过说来也奇怪哦,”那老头捏着下巴将楚逸轩上下打量个遍:“皇帝让你娶郡主可不是为着你帮她哥哥医腿吧?你这么自作主张的为苏家奔波,皇帝知道吗?把我师父骨灰还来,不然我告诉皇帝老儿有人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你看你这正二品的位置可还能坐得稳?” “既然敢请大师来,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大师可以试试看,我是无所谓的。” “你还敢威胁我?”老头撸起袖子,正待动手,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苏念卿显然是得了消息着急赶来的,眼下鬓发凌乱,眼眸通红,热切的望着他道:“这位便是怀璧大师吗?” “不是!” “是他。” 二人异口同声。苏念卿略作迟疑,也顾不得地上瓷片扎人,径自跪在碎瓷中间,眼神殷切道:“求大师为我哥哥问诊!” “哎哎哎哎哎,”老头急得险些从太师椅上栽下去:“夭寿了哎,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九,你这一跪要把我功德跪没了哟,哎呦我的老天爷啊,那个谁,还不把你媳妇儿扶起来,老头我活到七十不容易,你们这是弄啥嘞哟?” “那大师答应吗?郡主我是劝不动的,但是我知道大师若是再不松口,郡主八成会给大师磕一个。” “别别别别别,可不敢磕,真要折寿了哟,我怕了你们了,”老头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两片茶叶,就这么放在嘴里干嚼:“我治还不行吗?能不能治好我可不敢保证啊。” “多谢大师,”楚逸轩心疼的将苏念卿扶起来,地上都是碎瓷片,也不知伤到了没,他柔声道:“郡主无事吧?” 苏念卿摇了摇头,顾不得其它:“我请人备下马车,还请大师过府,再做打算。” 老头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一个是金尊玉贵不染纤尘的郡主,一个不知道是从哪个烂泥沟里爬出来的朝廷走狗,有趣,皇帝自作主张,这次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按察司府上办起事来也是利落,不多时,便将这一行人送到了镇北王府上。因着这两日便要离京,檀氏正吩咐人将一应用度往马车上搬,瞧见来人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将人往屋里请,这还是自成婚后姑嫂俩第一次见面。 她有心问她过的好不好,可是楚逸轩就在边上,她只得按捺着将人往正厅请:“督主里面请,这位是?” “这是怀璧大师,督主请来为三哥医腿的,”苏念卿小声解释,檀氏则欣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先用些茶水歇歇脚,我这就让人去请小叔来。” “不必麻烦了,我等随嫂嫂一块去见三哥,”楚逸轩道:“京中不安定,嫂嫂和三哥,尽量在年宴前走。” “也对,督主这边走。” 不消她引路,楚逸轩对这府中布置熟悉的很,在回廊下弯弯绕绕愣是没出半点错处。其实自上次在按察司府看到同王府布局别无二致的梨园苏念卿就想问了,这人对自己府上怎么这么了如指掌? 怀璧大师命人取来银针,先后在苏长君手臂和腿骨处试了试,见这人毫无反应,又加大了手中力道捻了捻,苏长君失望道:“大师不必试了,你就是拿刀子捅下去,我也不会有半分痛感。” “年轻人还挺倔,我迟早拿刀子在上面捅一捅,我倒要看看你知不知道疼。”怀璧将银针收起来,苏念卿帮他打下手:“大师的意思?我哥哥的筋脉还能医好?” “我可没说啊,”怀璧反问:“打算将你哥哥送到何处?地方合适的话,老头我跟去尽力一试。” “我师父的玄赤山庄。”苏念卿如实道。 这老头眼睛一亮来了兴趣:“玄赤山庄啊,那俩老头活着的时候都不请我去他庄里坐坐,不过也好,现在我在他坟头蹦跶,有苦他也说不出,好玩。你哥哥这病患,老头我收了。” 因着苏氏众人离京在即,苏念卿这两日都歇在镇北王府上,好歹算作陪伴。对此,楚逸轩倒是没说什么,符津先绷不住了:“过门才几天啊?成日住在娘家像什么话?哥哥,你心真大。” “我还没抱怨呢?你犯什么牢骚,”楚逸轩唇角轻勾:“离京就在这两日了,就算郡主要回去陪他,又能陪几天?” 苏念卿陪着他们难得的过了几天悠闲日子。等到这日,楚逸轩早早的出门,陈老将军、裴都督、左氏夫妻不约而同的来到镇北王夫,做最后的话别。 苏念卿送兄长上马车,怀璧大师正拿着只草编的蛐蛐逗小满玩,她将檀氏引到一边,从袖中取出了幅山庄布局图来,小心的交给檀氏,低声耳语几句,询问道:“嫂嫂可记住了?” “这庄子里居然有密道?”檀氏太过震惊,以致声量太大,可随即又小心的压下声调。苏念卿攥住她的手:“等嫂嫂记牢了,就将这图纸烧了,万一京中有什么变动,嫂嫂就带着我哥哥和小满,从密道去北疆,以北疆的兵力,最起码能护嫂嫂一时周全。” 檀氏满眼担忧:“那你呢?” “随机应变,”她指了指远处那道人影:“再者说,不还有楚督主呢嘛。” 瞧见人愈加紧皱的眉头,她不忍再玩笑,正色道:“嫂嫂,那四个是皇帝指派的,只在外间伺候,嫂嫂只当没这些人便好,剩下的我来处理,那几个是楚督主送的,嫂嫂信得过便用,信不过总还有咱们自己人随行。” “时候不早了,趁着雪势小,早些出京吧,”楚逸轩上前同她并肩而立:“嫂嫂不必担心,我在一日,便护诺诺一日周全。”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的小名,不过于亲热,也不显疏离,让人听起来格外舒服。苏念卿也愣了下,这才招呼道:“嫂嫂莫要焦心,早些启程吧。” 送走了苏氏众人,余人留下互道珍重,便要各奔东西了,陈老和裴都督千里奔波本是为年关叙职,顺便在京中小聚一起过个年,可因着这桩婚事,这些人都没了待在京中的心情,挑要紧事给皇帝报了便要启程出京。 裴佑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子,你叫我一声哥,你跟我嫡亲的妹子没什么分别,有用的到哥哥的,别跟哥哥客套。走了,诸位止步。 左朷夫妇也道:“郡主,保重!” 陈老上前抱了抱她,揩了下通红的眼角:“好孩子,师父也走了。” 三两句道不尽离愁,等到最后一道拉长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楚逸轩方安慰道:“聚散终有时,天凉,郡主早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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