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卿同他并行至内宫,李塬目光闪烁,犹疑不定道:“我就送你到这了,你自己进去吧。” “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躲躲闪闪?” “我母妃最近在帮我相看亲事,我跟她闹过一回,现下正较着劲儿呢,”他快刀斩乱麻道:“总之你别问了,你先进去吧。” 苏念卿只是笑:“好事啊,成亲的时候知会一声,给你贴份礼。” “你就别打趣我了,”他垂着脑袋:“我母妃相看的时候我曾见过那些人,她们没你好看。” “呦,眼光真高,你要拿我当参照的话,我建议你,孤寡终身吧,”她调侃够了,这才不慌不忙的给出建议:“惠妃娘娘相看过的,家世出身倒不必你操心;娶妻娶贤,你若当盯着人的容貌做文章,可见你浅显。你若打算去争一争那个位置,那便挑一个于你行事有助益的;反之就找一个家世简单性情合意的,也免得那位猜忌。” “襄者,助也,你听我封号就知道了,就一富贵闲王的命,这辈子养花逗鸟便也自在,我也无意去跟人争什么,潇洒一生富足无忧便也罢了。再者,朝堂上的事有我父皇和太子哥哥操心,我又何必去费那个脑筋。”他话音一转,忽的扯住人手腕:“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有理,不若你来给我当王妃吧?” 苏念卿一时没挣开,只当他是玩笑,漫不经心道:“殿下,高抬贵手,你不要命了我还想活呢!” “风大,去帮我拿件衣裳来,”梅妃支使走了身旁的宫人,眸中含喜,快步走向不远处那道墨蓝色的身影,她嘴角带笑,带着说不清的希冀:“督主怎么亲自来了,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没甚紧要的,你上次被碎瓷片划伤脸是用的什么药?还有吗?” “督主伤着了?”她语露关切,久不见人回应,顺着他的目光才看到不远处同行的襄王和郡主,这大白天的,襄王竟扯着郡主的手腕,着实把她给惊的不轻。那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炙热的视线,苏念卿终于将手扯了回去,再看这边,那道墨色的身影今晨是刚见过的,只是不知怎么称呼,他身旁那位美艳的妇人,更是见也没见过。 “这位大人,又见面了,”她率先打了招呼,神色坦荡,倒是楚逸轩,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微一点头便算致礼。最后急于和那妇人撇清关系似的,只嘱咐她将祛疤良药送两瓶到自己府上,脚步匆忙的去了。 “那两位是?” “你不认得他?”李塬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你久不在京中,不认得他也正常,那人叫楚逸轩,父皇信任的不得了,什么私密的事都交给他去做,就是名声不怎么好,掌管着按察司,真就是刑讯逼供的一把好手,我劝你离他远些,他身上不知道沾染着多少条人命呢;他身旁那妇人,是前些时日父皇新纳的梅妃,好像就是楚逸轩送的,要不说这人心思多呢,他自个儿在前朝将父皇哄得团团转,还不忘给父皇后院塞人,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殿下和郡主怎么在这站着呢?娘娘和大夫人不见郡主来,特嘱我出来看看,郡主,咱们快进去吧。”那宫人在前面引路,李塬趁人不注意,飞快的溜了,苏念卿随她进去,先是给惠妃见了个全礼,忙被她上前扶了起来,丈量着她的手腕肩膀,只觉得心疼,关切的话还未出口,眼泪倒先要掉下来了。 惠妃背着她悄悄的抹眼泪:“怎么就瘦成这样,这让长公主瞧见了,不知该有多心疼啊。” “我母亲是没机会心疼了,所以就只能让惠姨多疼疼我了。”她话语轻和,未免惠妃过于忧心,只捡着高兴的事说,即便如此,惠妃还是忍不住哭了好几次。 “不说我了,惠姨这些年可还好?” 惠妃身边的女官忍不住小声抱怨:“怎么会好,宫里的新人层出不穷,前些时日那位楚督主给陛下送了个梅妃,现下离林那边又给送了个宸妃,宫里的那些势利眼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我们娘娘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陛下几次,如今更是没了奢望。” “别听她胡说,”惠妃摆手让她先下去,随和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心力去跟那些花啊朵啊争些什么,只要郡主和塬儿平安顺遂,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苏念卿又问及太后,得知她还是居于小佛堂不见外人,不免为她近况忧心,最后还是檀氏瞧二人愈发伤感,找了个由头先带她回去了。 次日,苏念卿被宣隆帝召至朝阳殿,当着文武重臣的面,那离林使臣率先发难,言及苏念卿鄙弃和谈之约悍然出兵,两方失和事小,阵前抗命,不顾天子威严事大。说完还不忘冲着站在百官前面的楚逸轩使眼色,本指望他帮个腔,可那人却真像是来看戏的,半个唾沫星子都懒得给。 楚逸轩冲侍立于皇帝近前的丁晃挑了挑眉,手里把玩着一个长命锁般的物件,丁晃霎时便慌了,不等苏念卿答话,自己先匆匆跑到阶下顿地叩首道:“陛下,老奴实在是看不下去离林使臣在这颠倒黑白,召郡主回京的金令是陛下下旨,老奴亲自去传达的,这件事老奴最有知情权!”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宣隆帝盯着苏念卿,复又转向丁晃:“不,你来说。” “老奴去北境宣旨的时候,郡主本是要即刻打点行装回京的,可是当晚,我军营帐便遭离林人蓄意偷袭,郡主被迫反击,又被增援而来的离林骑兵绊住了手脚,陛下的金令一道接着一道,可是郡主实在是走不开啊!” 离林使臣斥道:“阉人敢尔!” 丁晃则理直气壮的回敬:“陛下面前安敢放肆!” “都给朕闭嘴!”宣隆帝颇有些怀疑,他瞥向丁晃:“你送往京中的信件可不是这么说的?” “求陛下恕臣夸大其词之罪,这事臣本是存着私心的,臣同郡主之前闹过些不快,是以在传往京中的信件中刻意抹黑郡主,本想着借此机会让陛下惩治她一番,也给奴才出口气,可臣没想到离林人这么明目张胆的颠倒黑白,臣虽是阉人,可是家国大义面前,怎敢胡言乱语!” 宣隆帝转向苏念卿:“他说的都是真的?” 丁晃扯住她的衣角:“郡主脖颈上箭伤未愈,皆是离林骑兵偷袭所致,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朕没问你,你来说。” 离林人快被丁晃理直气壮的胡言乱语气疯了,苏念卿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战场抗命居然能被说成身不由己,丁晃这声泪俱下的,说的自己都要信了。 她正犹豫着这话该怎么接,不经意间瞥见楚逸轩朝她小幅度的点头,苏念卿了然,丁晃是没理由为自己出头说话的,这位楚大人倒是有趣,看来这份人情怕是要欠下了。 她便顺势接着丁晃的话往下说:“丁总管所言属实,臣没什么可补充的。” 听她顺着自己的意思往下说,丁晃终于松了口气,这回那姓楚的总不能找自己麻烦了吧?离林人这时候却是不乐意了:“照这阉人的意思,我军被烧毁的营帐,数以万计的人命难道都是我们拿来陷害郡主的幌子不成?” “那还真说不准,”丁晃听他一口一个阉人也来了脾气:“我们郡主脖子上的箭伤总不可能是自己戳的。” 朝堂上已经有不少人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离林使臣孤立无援般的望向楚逸轩,只见那人也在掩唇轻笑,想起自己送进他口袋里的几箱珍宝,那使臣提醒道:“楚督主不说句话吗?” “本督一不是这件事的亲历者二不是这事的参与者,使臣想听我说什么?”楚逸轩收起了笑意:“我看使臣也是被气糊涂了,你找人帮腔也不该找我啊,陛下面前,本督可不敢妄言。” “你……” “行了,我看这事没什么不清楚的了,使臣这劳心劳力口干舌燥的,先送他回去歇着吧,”说完也不管人乐不乐意,金吾卫直接就将那离林使臣给拉了下去。 左朷等人一早便在宫门口等着苏念卿了,本以为这事没那么快了断,看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了,一时竟有些难以置信,慌忙迎上去道:“陛下没怪罪吗?” 苏念卿摇头。 “战场抗命这么大的事就这么了了?还是说咱们那位皇帝陛下终于良心发现了?” 苏念卿还是摇头。 “那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急死个人。” “离林人率众偷袭,我不得已带兵反击,违背皇命实在身不由己。” 左朷低声嘀咕:“这不太对吧?” 苏念卿没搭理他,自个儿和那位楚大人是向来没什么交集的,这突然欠人这么一人情,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还,烦恼之余又不由得感叹,果然是御前的红人啊,这三言两语颠倒黑白的本事,啧,有权是真好。 另一厢,符津捂着肚子笑的提不上气:“我嫂嫂这会儿估计正懵呢,还有那离林人的表情,不行,遭不住了,我笑的肚子疼。” “差不多得了,”楚逸轩让他收敛些:“安思敏那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督主不是说这案子没必要往下查了吗?事关离林人,那姓安的八成要请陛下裁决。” “盯着些,”他道:“他什么时候进宫知会我一声,咱们再去添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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