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繁英用他的声音说话,一丝也不差,但他那种特有的幽默可爱,不太容易拿捏:“死了。死不瞑目。你别来了。” 慕容博暗自好笑,还以为他有多硬的骨气,竟然埋怨自己来得晚了。大家都是江湖豪客,躲藏在少林寺中,偷学少林武功,各有各的目的,原本两不相碍。这要是只是一个小小的郡王,也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机,但他不一样。这位遂宁郡王,简在帝心,活有活的用法,死有死的用法,进一步他可以继承大统,实在是一个很有用的人。“郡王爷何必说气话,贫僧此来,有事相商。” 乔峰生性喜欢光明正大,不喜欢偷袭。等他进了洞口,和自己四目相对时,这才抬手一掌。 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 灰衣僧人欲退无路,转身与他对了一掌。这一掌没能接住,连退了数步才接住:“乔峰!你来干什么?” 乔峰看他绝不是个正经和尚,蒙着面纱,说的话也透着一股邪气:“阁下为何不露真容?为何藏头露尾?” 慕容博反问:“你是丐帮帮主,他一个郡王的性命,与你,还有这个小道士有什么干系?” 王繁英柔声问:“大师,你既然是少林高僧,眼下大宋发兵至此,围困少林。你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听你的言辞,既然知道郡王爷的下落,你何不直言相告。朝廷自有厚赐。” 慕容博眼珠不转又有一个主意:“阿弥陀佛,贫僧撞见郡王时,他谁身受重伤,却与一黑衣人相谈甚欢,贫僧不敢打扰。” 乔峰是个老江湖,他虽然不会害人,却见多了巧言诡辩的鼠辈,眼下的情形不外乎两伙人抓了义弟但分赃不均,或是各怀心机。地上血迹未干,就要往他身上泼脏水?断喝一声:“识相的就把郡王交出来!” 王繁英拔剑便刺。 慕容博心中一阵不屑,抬手以少林绝技迎敌,一开始都没把她当做敌人,直到连发两掌全部落空,这才不得不认真起来。 乔峰在旁观战,弟妹这套剑法,乍一看有几分像玉门关外‘疯魔剑法’的狠辣,细看时又有几分少林‘达摩剑法’的磅礴大气,一连五剑上拨下刺的连环剑则更为灵巧,竟是一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剑法,难怪她敢孤身救夫,身怀绝技。 王繁英一剑快似一剑,这套剑法是她历练多个世界,在无数次生死大战中精练凝结,反复修缮,专为自己筹备的。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不曾参与过生死大战,只是在家训练,用起来竟然有些生涩凝滞。 十五招过后,恢复了顶尖状态,剑法应用越发圆融无碍。但这灰袍僧人内力雄浑,自己全仗着技巧,内力还不足以杀了他。 乔峰已经很贴心的站在洞口,断绝了灰袍老僧的退路。 王繁英无心缠斗,笑着问:“老和尚,你现在想起来了吗?再过一百招,你必败无疑。” 慕容博觉得未必,他还有最精妙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有用出来。这小娘子以为武功精妙且罕见,就可以为所欲为,实则不然,我若用出‘斗转星移’,必然吓傻她! 但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牺牲:“我佛慈悲。少林寺藏经阁内常有江湖中人前来偷学,有一个黑袍人,我与他见过两次。那日他掠走郡王,贫僧偶尔在这里发现,请教方丈。玄慈大师说一切随缘,那位施主,必不会损伤郡王性命。贫僧有一点私心,故而……” 乔峰拧着眉头:“此话当真?” 王繁英收了宝剑,踢了踢了地上的空酒坛还有干粮的油纸包:“乔帮主,那咱们就去问问玄慈?” 乔峰笃信玄慈方丈是个很好的人:“好。” 话音未落,他抬手又是一掌,方才看出了灰袍僧人的深浅,就敢放心出手,用上五成功力,重重一击。 慕容博一直在防备,迅速闪躲:“乔峰!你竟然出手偷袭!” 王繁英手里已经拈出一根沾了微毒的绣花针,在他气息微微一乱时在后方偷袭。 慕容博在前后夹攻中,竟还能凭空转向,避开飞向自己的毒针,气劲一拨,毒针又飞向王繁英。 王繁英弃剑用拳,内力外放迫使慕容博侧身应对,这不是为了拿下他,而是给乔峰创造一个能抓活口的破绽。 “得罪了。”乔峰隔空点住灰袍僧人的穴道,沉声说:“少林宝刹,中原武林之魁首,千秋英名不容玷污,乔峰的名声与之相比,不算什么。你既然口口声声与玄慈大师相熟,不妨与我一同前往对峙。我倒要看看,少林是否私通贼寇,谋害皇亲。” 王繁英又往他穴道里封入五枚金针,奇经八脉封住五条,没有外人用内力吸出金针,绝对逃不了。拎起他试了试:“乔帮主,麻烦你提着他,我力不能及。” 乔峰把人拎在手里:“小娘子竟是隐世高手,还是大隐隐于朝。你那套剑法精妙厉害,令人大开眼界。倘若是我来应付,也十分棘手。” 王繁英知道他只是谦逊,降龙十八掌随便那一下都能破了剑法:“乔帮主过誉了,你那一记降龙十八掌,足以睥睨天下英雄。我还以为外子只是仰慕你的为人与忠义,他竟抢在我之前,见识过神功盖世。” 乔峰善于礼貌互吹。本来想说我义弟还没见过,你先看到了,但感觉有一点点冒犯:“天下英雄藏龙卧虎,我又算得了什么。” 王繁英看出他有些尴尬:“把郡王救出来,他武功差,夸谁谁都没法推脱。” 乔峰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夫妻俩都很幽默。提着俘虏下山,看武功穴道都封死了,暂时交给此处的舵主看管,并询问丐帮分舵一些事。 王繁英纵马上山,到了山门外才驻马。 两个门口的沙弥询问:“女施主,你是谁?来此作甚?” “施主,和尚庙的规矩,孤身女子不能入内。” 璀正在门口苦盼朝廷派来天兵,兵马没到,不便对少林寺发难。少林寺对郡王失踪案装聋作哑,他们也只能装聋作哑,现在看娘娘来了,立刻跳起来上前施礼:“不得无礼!这是我们遂宁郡王妃!还不去叫方丈出来迎接!” 王繁英刚刚看卦象的显示,就是要闹大,事情闹大了才能一切顺遂。这就很难断定了,朝廷兵马围困够不够大?还是开一个天下英雄大会,将所有乌合之众都聚在一起?这要是还不行呢?现在乔峰进去探查,他真是一个好人,难怪小熊那样爱他。“苦了你们。小沙弥,让开。” 小沙弥立刻回去禀报方丈,郡王妃气势汹汹冲来要人。 玄寂:“那小王爷消失三天了,他那个岁数,谁知道是不是耐不住清规戒律,出去吃喝嫖赌,他老婆还来我们这里要人?” 玄慈方丈:“不得无礼。既然是贵客,老衲便去迎一迎,又如何。” 他们到的时候,郡王妃已经和官员等人见了面,魏长史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伏地痛哭:“郎君被掠已有三日,下官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旁边的和尚:“你说什么?那小郡王是自己耐不住吃素听经,偷偷溜出去玩了。” 魏长史跳起来:“一派胡言!那天有人点了我的穴道,一个和尚对郡王说方丈有请,郡王和他出去,在那之后就不见踪迹。你们别想抵赖,朝廷发兵到此,再不交出郡王,便叫你们玉石俱焚。” 玄慈的脸色到是很苦:“阿弥陀佛,施主息怒。佛主在上,老衲不曾派人去找过郡王,即便是要找,连日来谈经说法,那一日白天不能说话,为何要深夜相邀?次日倘若是真的,三日之前,魏长史为何不说?” 苏辙对这一切保持怀疑态度,他不觉得少林寺会犯法作乱,但是又很难说郡王去了那里。 魏长史冷冷的说:“我虽然没什么学问,杀人灭口四个字还是见过的。” 玄寂大怒:“你这才是一派胡言!那人若要杀人灭口,你怎么还能活到今日?可见留你性命就为了陷害方丈。” 玄慈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师弟住口。郡王妃,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回郡王。郡王自然能分说清楚,为老衲洗刷清白。” 王繁英冷笑一声,点了点头:“这话不假。他已经始失踪三日,生死未卜。我不管你们是把他找出来,还是交出来。尽快吧。” 玄慈还未开口,忽然听到后方方丈室内传来一声长啸,这人声浑厚,内力雄浑响彻少林绵延数十里的寺庙。 “血书在此,还不快来!” 苏辙:“额。” 一言未尽,就看到少林老方丈和其他和尚、郡王妃、天龙寺来的老和尚,都如同狡兔、羚羊一样跳上房顶,纵身往方丈的方向赶去。 一个火盆被打翻在地上,炭火都被掌风逼灭。 室内满是焚烧头发的怪异气味。 白罗长衫上鲜红色的字迹一行行,仿佛字字啼血,炭火星星点点的熏黑了十多个字,还有几个字彻底被烧毁。 这极其柔软轻薄的织物堆成一小堆,轻薄的贴着地,上面红的是血书,黑的是被炭火烧坏的部分。 乔峰的脸色十分难看:“玄慈方丈,我受弟妹相邀,前来调查义弟的下落。在门外闻到气味,进屋便看到血书血衣在你室内火盆中,正在焚烧。倘若我来的再晚一步,这罗衫被烧毁,岂不是死无对证?”应该不是玄慈方丈吧……少林寺中有人逃脱不了关系! 王繁英从地上拾起来一看,蘸血写的字笔走龙蛇,旁边还有大团的吐上去的鲜血,还有抹上去的血指印:“是他的字迹。这不可能!我的卦象不会错!” 乔峰看了一眼遗嘱,许多殷勤叮咛,真情流露之余竟…他竟还记得我那把扇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大恸。 玄慈自己看着这场景,都觉得可疑。倘若今日被人陷害,这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阿弥陀佛,这是有人陷害老衲。郡王不是短命之相。” 王繁英攥着血遗书罗衣,忍了又忍暂时没有动手:“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玄寂忍着火:“乔帮主,我们方才都出去迎接郡王妃。方丈室内一个人都没有,你来到这里时,就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影?” 乔峰问:“玄寂大师,我在少林寺内看到一个和尚,难道会格外仔细看他的长相吗?” 玄寂深深看了一眼乔峰,叹气:“或许是报应。乔帮主,你为何与郡王妃一起前来?” 王繁英皱着眉头,把遗书又读了一遍。 乔峰刚刚说过一次了,不介意再说一次:“我与赵十一郎是结拜兄弟,弟妹将少林视为龙潭虎穴,特意邀我一同前来,寻找十一郎。乔峰一向敬重少林,也要查清此事是谁栽赃陷害,为少林洗脱污名玄慈大师,我在上山时,禁军已经布置了。”正如舵主所说,这可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若说郡王为少林高僧所害,乔峰心里并不相信。但若是有人要陷害玄慈方丈,必然有前因,谁与方丈有宿怨。” 玄慈:可能就是你……? 罗衫很轻薄,郡王妃举起来展开阅读时,对面的和尚也看了满眼。 字字真诚,如杜鹃啼血,有几划虚弱无力,显然是受了内伤,血是鲜血,字迹倒也是郡王的笔迹。 没有任何破绽。 玄寂无力的辩驳:“这封遗书上没写谁是凶手。” 少林寺的和尚已经越聚越多,人人都闻到了屋子里焚烧丝绸的气味。 王繁英冷哼一声:“这间罗衫在你们方丈室内被焚烧,官司打到御前,你们也得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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