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鱼儿戏水罢，燕饶将引灵珠放入潭中，不消片刻，那尾晶蓝小鱼便循迹而来。

他双手一掬，掬起一抔灵潭水。小鱼在其中寻寻觅觅，好似发现自己被人托在了掌心，想要闯出去。

“你可不能逃走啊，你要是走了，仙子会怪我的。”

燕饶跟它低声说着话，将它放进已盛好灵潭水的琉璃盏中，回了栖云居。

祝云梨仍在打坐修炼。

燕饶将琉璃盏放在案上，又没了事做，杵在那儿盯着地面出神。

琉璃盏中的小鱼朝着他的方向游过来，停上片刻，像是感谢他给它换水。

“早间打坐冥想于修炼大有益处，你若无事，不妨坐下修行。”

祝云梨没有睁眼看他，淡声道。

燕饶寻思着，自己不如回厢房修炼。但又转念一想，他是仙侍，自是要候在仙子左右，听候差遣，便拿了蒲团放在祝云梨对面五步远的地方，同她遥遥相对。

他继续引灵力至丹田，依旧徒劳无功。

可是这次，也不知是不是凝神香的效用，他感觉自己对灵力的控制更加精妙了。丹田处虽未有结丹迹象，但较以往发热更甚，像是有东西要破土而生。

燕饶引着自身灵气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只觉神清气爽，缓缓睁开双眼。

却蓦地撞进一双澄净明澈的眼眸。

祝云梨不知何时盘腿坐在他面前，仔细端详着他，面上毫无表情。

他有种被审视的感觉，却又不敢动弹。

“你可是无法结丹？”祝云梨看着他的眼睛，出声问道。

“……”燕饶仿佛被人戳破秘密，眼神微微闪躲，“是。”

不知为何，他不想把他体内的魔族血脉搬到明面上来讲。

祝云梨眉头微皱：“然我观你体内灵力之澎湃，比起结丹修士尚有过之。”

“仙子的意思是……”

“你早该结丹，却迟迟未能成功，是你不解半魔之身修炼法门。”

“我……”燕饶亦知晓这一点，“先前并不知晓我母亲是魔族，兄长也有意隐瞒，所以一直以来，我所习均是仙家法门。”

“你想继续修行吗？”

“想。”

特别想。

祝云梨起身：“那你随我来。”

燕饶跟着她，一路走一路认，待停下时，他认出祝云梨带着他到了藏书楼。

青鸾山藏书千万，祝云梨自小便好书，常在这楼里一待便是整日，各类仙书经卷，她也不挑，全都拿来看，因此知晓藏书楼中哪几部书对燕饶修行有助。

“修仙界早有仙魔结合之先例，其后代亦不乏惊才绝艳之辈。”

祝云梨一边回忆着书的位置，一边同他讲，“这些修士发觉体内魔族血脉会阻滞修为精进，遍寻世间仙法而不得，又不想堕入魔道，便自悟一道，唯适于半魔之身修习。”

她停住脚步，左右扫了几眼，从博古架上取下两本古籍。

册页泛黄，看上去已有不少年头。

“这两本古籍，我曾看过，然我自小修习仙术，此道运功路径，我没能弄明白。你拿去细细研读，或有所悟。”

燕饶双手接过，书明明不厚，却觉重得很。

他郑重行礼：“多谢仙子。”

二人出了藏书楼，祝云梨收到兄长的传音符：「云梨，今日巳时拜师典仪，勿忘。」

她对燕饶道：“你先回栖云居，将书放好，再去校场那边找我。”

“是。”燕饶应道，目送祝云梨离开。

校场上。

祝云鹤坐于上首左位，左手边是留给祝云梨的位置，两位长老分坐于两侧。

祝云梨同二位长老见礼，翩然落座。

拜师典仪是青鸾山的传统，五年一次。众弟子有意拜入各位仙长门下者，可于今日展示自身实力，或能得仙长青睐，得到更细致全面的指点。

如今青鸾山上，唯有两位长老门下各收了三名弟子。祝云鹤五年前便已到能收徒的年龄，可那次拜师典仪，他并未有中意的弟子。

祝云梨去年到了收徒年纪，于是今年拜师典仪也给她添了个位置。

巳时至，鼓声起。

校场上一派热闹景象，众弟子分散开来，皆摩拳擦掌，欲大展身手。

待中央空地腾出来，舒樾捏了个诀，凭空冒出一只魔兽，通体青绿，乃灵气所幻化。而弟子们要做的，则是使出浑身解数同此幻兽相斗。

第一名弟子走上前，对上首众位仙长行礼：“弟子陈世明，入山三年，修剑道，请各位仙长指教。”

他抽剑出鞘，拔身而起，箭出弦一般冲向幻兽，剑尖直取幻兽头颅。

幻兽原地不动，就在剑尖即将触及脖颈之时，脚步微移，堪堪避开。下一秒，身形灵活一转，左爪控住陈世明身体，右爪直取他心脉。

画面定格。

陈世明感觉自己心上仿佛当真被开了道口子，揪痛得厉害。他扶住心口，大喘粗气，意识到自己身前一片完好，才瘫倒在地。

祝云鹤唤了仙侍扶他下去。

唯靠蛮勇，谨慎有缺，大忌。

祝云梨心中默默评道。

下一名弟子上前行礼，又是没过几招便被打趴下。

再下一名，依旧如此。

祝云梨能看出来，这些弟子资质都不错，但缺少同魔物交手的经验。或者说，在他们心底深处扎根着一个念头，他们相信舒老不会真正伤害到他们，所以即使尽力去斗，也不过循规蹈矩，乏有创新，自然被经验老到的舒老一眼看破，轻易击垮。

大抵是有些无聊，尘彧侧过身子同她闲扯：“梨丫头，有没有兴趣同我尘彧打个赌？”

“尘老想赌什么？”祝云梨很配合。

“赌今日你兄长他会不会收徒。”尘彧嘿然一笑，颇有兴致地晃了晃脑袋，“赌注嘛，就一株洗瞳草吧！”

祝云梨余光看了看右手边的兄长，觉出他兴致缺缺，沉吟片刻：“好。”

“那，梨丫头你觉如何？”

“我便赌，兄长今日仍不会收徒。”

尘彧笑意更深：“好！那我便赌他会收徒。”

不知为何，祝云梨感觉自己进了圈套。

燕饶就在这时到了校场，见着这般热闹场面，不禁放慢了步子。

又一位弟子下场，他没再耽搁，寻到祝云梨身后站着。

祝云梨略微偏头，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校场中央，顺他视线看去，一人一兽正扭打激烈。

结果依旧，弟子惜败。

下一个上场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弟子，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弯作了月牙。

“这小女娃，是我准备收做徒弟的。”尘彧坐直了身子，“梨丫头仔细看看，这女娃娃，不得了。”

祝云梨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

女弟子名叫戚柒，修符箓。

她一上场，便画了张符攥在手中，却不用，而是转过身背对幻兽，右手运灵力继续画符，左手悄悄朝身后一指，一面土墙便横置在她与幻兽之间。

很寻常的应对方法。

舒樾却皱眉，这小丫头背对着他画符，着实大胆，可也叫他看不出她在画什么。干脆让幻兽冲上，三两下撞碎土墙，正欲前冲，却又被关进一座土牢。

没人看清戚柒是何时放的第二张符箓。

方才幻兽撞破土墙时，有弟子惊呼出声，为背身站着的戚柒捏了一把汗。

戚柒却不在乎，双手运灵，画得正起兴。

待幻兽将要冲出土牢，她手捏四张符箓，贴于土牢上，符箓金光大放。

众人都当戚柒是要为土牢做加固，舒樾也这样以为，于是让幻兽加大撞击力度，准备破开牢笼。

唯有尘彧眼底带着兴奋，盯着场中央的土牢，仿佛在看一件艺术品：“砰！”

那幻兽奋力一撞，土牢瞬间土崩瓦解，沙块四处飞溅，却好像受人操控一般悉数砸在幻兽身上。

是戚柒将聚物符和三张碎石符合用，率先使土牢碎裂成块，再聚合起来，砸向幻兽。

尘土落地，幻兽颤巍巍地走向戚柒。

戚柒小脸上浮现一抹失望：“还是不够啊……”

然后手中又翻出一张符箓，是她在土牢碎裂时画好的。

贴于幻兽额上，幻兽立时遭火焚烧，倒地不起。

校场上响起一阵掌声。

祝云梨赞道：“小小年纪便对符箓一道有自己的理解，行非常事，出奇制胜，尘老好眼光。”

祝云鹤也凑过来：“何止，那戚柒知晓自己无法一招获胜，还备了张焚火符，占据上风也毫不大意，心性难得。”

尘彧嘿嘿笑着，不吭声。

笑话，他可是一早便摸清了这女娃娃的性子，擅长以攻为守，深得他意。

舒樾朝这边看来，眼神复杂。

尘彧对上他的视线，眉梢微挑，像是冲他炫耀。

下一名弟子上场，十五六岁的年纪，白袍剑袖，身板挺直，端的是沉稳内敛。

他叫裴越，原是一名散修，两年前因缘际会下被尘彧带回了青鸾山，便就此安定下来。

舒樾对他印象颇深，因着他身上那一往无前的剑意。

裴越抱拳行礼，尔后闭上双眼，凝神聚气。

舒樾能感受到，这少年人身上剑意攀升。

幻兽难得主动发起攻势，扑向双目紧闭的裴越，大有要将他撕作碎片的气势。

裴越却是不为所扰。

转眼间幻兽的爪子就到了他眼前，正要当头拍下。

一股凌厉的气息自裴越身上爆发，竟让那幻兽的爪子迟疑了片刻。

刹那间，裴越睁眼，抽剑出鞘，带起的剑气干脆利落地削掉幻兽伸过来的那只爪子。

众弟子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燕饶暗自咋舌，这个人身上的剑意，好生锋利。单看那剑气的厉害程度，不难看出，此人定然已成功结丹。

这个年纪结丹，资质奇佳。

幻兽断一爪，欲同裴越拉开距离，却被他一翻身骑到了背上，动作利落，身形敏捷，它避无可避。

祝云梨心想，到这里，大局已定。

这少年身上凌厉的剑气足以将幻兽拦腰斩断，更别提他尚未注入灵力。

这可是一名十五岁的金丹期修士。

果不其然，裴越持剑劈下，将幻兽斩作两半，收剑入鞘。

校场上鸦雀无声。

“好厉害的剑！”祝云鹤抚掌赞道。

第一次听见兄长夸赞后生，祝云梨心下了然，偏头看向尘彧：“尘老，云梨待会儿便将洗瞳草给您送过去。”

尘彧呵呵笑：“诶——不急，先在你那儿放着，回来我要用，再跟你讨。”

燕饶这会儿注意力不在校场上，听见他说话，觉得有些熟悉，便不着痕迹地偏了视线，悄悄看了尘彧一眼，认出他正是昨日带他认路的玉总管，心下一惊，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不想尘彧觉察到这道视线，竟转了头来，朝他微笑。

燕饶不知作何反应，慌张行了个礼。

拜师典仪结束，祝云鹤果然收了裴越做徒弟，戚柒拜入尘彧门下。

而祝云梨……徒弟没收到，还丢了株洗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