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黛玉不解,此事确有些缘故。 这些日子,林如海常因盐政一事与墨封书信,信中提到黛玉,墨封不觉以“颦儿”代替,林如海初见此名,方是不解,细细琢磨,反倒琢磨出了些意思。 《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而小女儿眉间若蹙,用颦颦二字,不正相合? 一来二去,他写信时,也不免用颦儿代指黛玉,这次给黛玉来信匆匆,一时忘记改口。 黛玉心中狐疑,在学堂与探春等姐妹闲聊时,不免提及,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贾府诸人都知道黛玉有一个小名叫颦儿。 正面不提,背后却叫起来。 过几日,林如海的回信到了,悉心解释了此事,黛玉才知道是墨封干的好事,她一时气恼,写了封信让桂嬷嬷寄给他,信里只写了一句话: 汝为王爷,缘何无事? 翻译成大白话: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墨封读了信,一时呆若木鸡,任他智计百出,也猜不到黛玉好端端的,为何这般骂他。 这几日,他也没做什么呀。 问过送信的桂嬷嬷,她更不知情。 难道是因为那一箱子手串?她性情高洁,兴许不喜这些俗物。 墨封失笑,提笔写道: 吾有错,为表歉意,待春闱结束,吾引颦儿去京都别庄游玩几日,可好? 将信封好,又交由桂嬷嬷带回去。 他坐在书房,继续处理公文,不一会儿,一礼部官员求见,将拟定的新科进士考卷呈给墨封钦定,墨封信手翻了翻,翻到一人时,不禁挑了挑眉。 随云侍立一旁,看清那考卷上的名字叫李士桢,他心念一动,问道:“王爷,此人可有什么不妥?” “不,他正合适,”墨封很快就翻完了考卷,圈出几个名字,吩咐随云道:“把这个递给皇上,跟他说,用朱笔圈出来的,是我拟定殿试的前三甲。” “是,王爷。” 随云立即去办了。 墨封拿过影卫呈上来的这些新晋考生的背景资料,陷入了沉思。 黛玉气恼之下骂了墨封,等信寄出去后,反倒有些不安,常听闻爹爹说,位高权重的人心思也重,自相遇以来,他待自己极好,但谁知她这一骂,会不会踩到他的雷区呢? 他越对自己纵容,她越想试试他宠爱的底线。 黛玉斜靠在桌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架上挂的双鱼白玉佩。 她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准备出去逛逛,换了套白绸桃红滚边留仙裙,外衬米黄撒花披风,清冷中带着甜美,紫鹃一时有些看呆了,不由叹道:“姑娘长大了,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少来取笑我,”林黛玉警告地瞥她一眼,手拿团扇款款往外走,沿着长廊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 “林妹妹!林妹妹!” 林黛玉一扭头,看着贾宝玉穿着一身洋红正急匆匆的赶来,“林妹妹,你且等等!” “二哥哥何事这般着急?” 贾宝玉笑道:“我才从家庙回来,听父亲的小厮来报,说嫂子她娘家兄弟高中进士了,大嫂子今日回府,我想你还不知晓此事,便来唤你一同过去道喜!” “这是好事,我同你一齐过去,少不了讨她一杯酒吃。” 两人同行至李纨处,宝钗、三春、王熙凤、薛姨妈、邢夫人早都到了,热热闹闹挤了一屋子,唯独不见李纨的婆婆王夫人,也无一人提及。 黛玉之前听丫鬟们议论说,自从她大哥哥贾珠病逝后,她这位二舅母王夫人就不待见珠大嫂子,除了掌家权给了自己的外侄女涟二嫂子,平日珠大嫂子去请安奉茶,她都不肯见。 更有甚者揣测说,是珠大嫂子八字太硬,克死了大哥哥,所以二舅母才不喜她。 如今一看,那些流言蜚语倒未必是空穴来风。 只想不到二舅母整日诵经礼佛,也会做出这等伤人心的事来,怪不得第一次见这位珠大嫂子时,她形同槁木死灰。 不过今日倒有些不同了。 林黛玉暗暗观察李纨,发现她这次回来,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除却往日暗淡的衣着,换了一身葱绿及腰褥裙,银鼠嵌金丝小褂,与众人说说笑笑,眼里迸发出光彩。 看来她家里弟弟考中进士,对她影响真的很大。 这也难怪,古语有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意思是说,五十岁考中进士,就算是其中的年轻人了,而李纨弟弟,如今不过二十八九,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李纨见黛玉发怔,不由笑道:“快看颦儿,一段时间不见,不认得我了,瞧我都瞧傻了。” 拉着黛玉到众人之间。 黛玉反驳道:“怎么?如今你弟弟中了进士,你和我们不一样了,不兴得多瞧两眼?” 李纨张了张嘴,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宝钗不禁噗嗤一笑,在黛玉脸上轻拧了一下。 “你们看这个颦丫头的嘴,真是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黛玉拨开她的手,得意的冲她努努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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