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孙尚香已嫁来荆州两年有余。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女还真慢慢有了点儿端庄沉静的主母范了。 “阿姐,阿姐,吃糖糖。” 虎头虎脑的娃娃慢腾腾地走到她身边,手心里捏着一块小小的饴糖。刘琼蹲下来揉揉他肉嘟嘟的脸蛋,伸出手要接过糖。 “不要,我要喂阿姐。”小阿斗将手攥得更紧,一双大眼睛不满地望着她。 “阿斗很喜欢你呢。”孙尚香放下手中动作,笑着看向一大一小两个人。 “可不是嘛,”蒯宁一门心思扑在手里的针线活上,只匆匆瞥去一眼,“你是不知道,她从小就招人喜欢,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就为这个,我可没少和她生气呢。” 待阿斗把糖喂给她,刘琼把这小娃娃抱在怀里,站起身颠了颠,逗得阿斗咯咯笑起来。 听到蒯宁的话,她抱着孩子走过来坐至两人身边,打趣道:“我可还记着呢。小时候我跟黄汝承他们一起去掏鸟窝,忘了知会你一声,你气了我整整三天呢。哦,你还跑到黄府,把人家狠挠了一顿。是不是?谁能想到,你们这对冤家竟然还成亲做了夫妻了。” “原来阿宁跟黄大人之间还有这事儿呢?”孙尚香也笑,“我看你们夫妻感情挺好的呀。” “哎呀,”蒯宁面上浮起几分羞意,“要不是因着这个,我们还不认识呢。” “那还不快多谢我?”刘琼拈了一颗葡萄塞进阿斗嘴里,顺手挠了挠他的下巴,“既有这缘故,我也算是你俩的媒人了吧?怎么你二人成亲那日,黄汝承抓着我狠灌了好几盅酒?他也是醉了,嘴里一直说什么我跟他抢人,怪我霸占你太长时间。简直不讲道理。” 这话让人怪不好意思的。蒯宁羞得脸通红,放下针线要过来挠她。刘琼连忙抱着阿斗满屋子乱跑,蒯宁跟着追了几步,又忿忿停下。 “算了,不跟你这人计较,”蒯宁轻哼一声,“我还要忙着做衣服呢。” 得,现在一个个都成贤妻良母了是吧?刘琼将阿斗放在地上,叹息一声,“唉,阿斗,现下就你还能陪我玩一会儿了。那蒯阿宁和孙祯祯如今心里只挂念着自家夫君,把我都不知道抛到哪儿去了。” “哎哎哎,你这话什么意思?”蒯宁拿手指指她身上穿着的衣衫,“你这身衣服是谁给你做的?不记得了是吧?行,现在就脱下来还给我,不许你穿了。” “那不行,”刘琼蹭过去揽住蒯宁,笑嘻嘻地说,“这么好看的衣服,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才不会还给你呢。” 她抬手抚了抚蒯宁手上的衣料,夸张赞叹,“啧啧,瞧瞧我家阿宁的手艺。这竹子绣得可真好看,黄汝承何德何能娶到这么一位贤妻?真是令人嫉妒。” 再探身看看孙尚香手里的,刘琼拧眉沉思,“这谷莠子绣得还挺像的,只是谁家往衣服上绣这个啊?叔父真的会穿吗?” 谷莠子?蒯宁被她这话逗得大笑。孙尚香嘴角抽搐,脸色十分难看,“刘小祜!你这什么眼神?我明明绣的是兰草好吗!” 这东西是兰草?刘琼拿过来细瞧,实在是瞧不出这歪歪扭扭的走线和兰草有什么关系。合着她刚刚看上去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其实真实水平就这样? “这还不如我绣的呢,”刘琼一脸嫌弃地把衣料还回去。 “你绣的能比我好,”孙尚香怀疑地打量她一番,“我才不信呢。口说无凭,你也拿出来点东西,让阿宁替咱俩瞧瞧,看看到底是谁绣的更好。” 拿就拿,谁还怕了不成?刘琼在袖子里掏了掏,小心翼翼地拽出一条帕子放在案上,“这可是我刚绣好的,摸的时候可仔细着点儿。” 不就是一条帕子,多稀罕的东西,至于这样吗?蒯宁斜觑她一眼,翻开绣面一看,眉毛不自觉皱起来,“这是……野鸭?” 什么?刘琼飞快地夺回帕子,手指着绣样,很是激动,“到底懂不懂啊蒯夫人?我这么好一个仙鹤你说是野鸭?” “方才还夸阿宁手艺好呢,一说你,你就又怪人家不懂,”孙尚香喜滋滋地拿过她的帕子,“我看看。哎呀呀,原来我们小祜见过的仙鹤都长这个样子啊。胖乎乎,傻呆呆的,可不就是野鸭吗。” 嘿,你们这一个个的。刘琼抢过帕子塞进怀里,朝她二人狠狠跺跺脚,扭头跑出这个令她备受打击的地方。 屋内传来两人毫不掩饰的笑声,她抬手紧紧捂住耳朵,脚下动作更快了。 一口气跑回府邸,刘琼才停下来。她心中郁闷,看什么都不顺眼。路过花园,见她兄长那些个莺莺燕燕又在吵嚷着什么。 若是平日里看见了,她并不会说什么,只是回头免不了劝告兄长几句。可刘琦嘴上应着,却还是接连不断地往府里纳人。 他自认才智平庸,也没什么野心。既然什么事都有妹妹和叔父帮忙管着,他这个荆州牧乐得清闲。整日里只知道沉迷酒色,身体迅速消瘦下来。 今天她本就不痛快。看见这些人,又想起自己那不听劝的兄长,更是火大。脚下步子转了个弯,朝花园里走去。 “吵什么呢?”刘琼眼神冷淡地掠过众人,走到亭子里坐下。 原本沸腾的空气一下凝滞。虽然接触不多,刘琼也从未管过她们。可不知为何,这些美人们对着她就是怕得很。此时个个都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有侍女自觉上前给她倒茶,刘琼接过来,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她不笑的时候挺能唬人,加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威压颇重。 此刻她不过是将茶盏放下而已,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惹得诸位美人缩了缩脖子,顿觉周身冷嗖嗖的。 “怎么都不说话,”刘琼拿眼睛将这些美人巡视一圈,终于寻出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容,“郑夫人,你来说说。” 被点到的郑夫人哆哆嗦嗦地站出来,“回,回禀娘子。是唐夫人和杨夫人,她二人为着一支簪吵起来了。唐夫人说杨夫人偷拿了她的簪子,杨夫人说她那簪子是主公赏的,不是偷来的,二人就吵起来了。” “这样啊,”刘琼漫不经心地扫过站着的美人们,“唐、杨两位夫人都是谁啊?” 两位妙龄女子走出,惴惴不安地瞧她一眼,也不敢再替自己辩上几句了。 “你来,”刘琼招招手,侍女连忙上前等她吩咐,“去把管家叫过来。” 听闻是刘琼找他,管家放下手里的活,忙不迭地跑过来,“娘子有何吩咐?” “我将军府里容不下这两位夫人,”刘琼话还没说完,两位夫人就以为她要把自己给卖了。漂亮脸蛋上滚下两行泪,连忙跪下求饶。 刘琼皱眉,示意侍女将两位夫人扶起来,继续说道:“把她二人的身契拿给她们,再各自给一两银子。之后或是嫁人,或是做些什么营生,都与我将军府无关,不许再回来。” 什么?两位夫人疑心自己听错了,震惊抬头。刘琼却不看她二人,对着其他美人温声劝道:“委身为妾到底不如做人家的正妻。我兄长那样,瞧着也不会把你们真正放在心上。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有想离开的,只要跟管家说一声,也是同样的。拿了身契和银子,自回家去吧。” 说完,她也不等这些美人反应,自顾自回房去了。 到了晚上,管家过来回话说这些美人走了大半,只有几个不愿走的还留在府里。 不愿走就不愿走吧,好好养在府里就是了。刘琼摆摆手,管家默默退下。 也不知她兄长心中怎么想,不过她这个做妹妹的也是为了他好。眼看他这大半年越来越虚弱,医官多次劝诫也不听。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他这身体还能撑几年。 刘琼默默叹口气,希望兄长能早日醒悟过来吧。 然而刘琦显然并不能理解自家妹妹这一番苦心。 今天他与几个世族子弟约好了一同寻欢作乐,到了亥时才回府。 他满身酒气,人已经半醉了,侍从小心地把人掺着送进房内。才脱了鞋袜躺至榻上,刘琦睁开迷蒙的双眼,“盛儿,唔,盛儿呢。” 摸了摸身侧,没人。刘琦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来人,来人,把杨夫人叫过来。” “回主公,”侍从鼓起勇气开口,“杨夫人,杨夫人回家去了。” “什么?”刘琦脑子混沌,不明白他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 侍从将今日花园里的事详细道来。刘琦眉毛越皱越深,听到现在只给他剩下了四五个侍妾,顿觉心痛。 他好不容易才寻来那么些美人啊……刘琦心中有气。不过他向来对自己这妹妹没什么脾气,只是气管家不知道替他拦着人罢了。 一想自己心爱的美人要另嫁他人,刘琦根本就坐不住,就怕明天人就嫁走了。连鞋都不穿就朝外跑去,“快,备马,我要出去寻人。” 众人皆拦不住他,只能眼看着他策马冲进黑夜中。管家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吩咐几个侍从骑马跟上去,又犹豫着是否要去禀报娘子。然而此刻已是亥时,娘子怕是早就歇息了。只好等到明日再说。 谁知这一等,就等出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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