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日天色已晚,军师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刘琼说完就要溜回房中。 “站住。” 她刚迈开步子,听到这一声,又讪讪地收回。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等候军师大人发落。 “随我来。” 说完,诸葛亮转身朝自己屋内走去。刘琼纠结半晌,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一进门就看见案几上整整齐齐堆着的许多竹简,壁上挂着收起一半的地形图。屋内布置得简单朴素,不像她那儿乱七八糟的堆满了各种各样淘来的小玩意儿。 刘琼自惭形秽。军师才智如此之高,尚且每日习读各种书简。她的案几上只寥寥摆着几本兵书,这几日甚至都没翻开看过。惭愧,惭愧。 再看屋内主人,眼下正捧了一杯茶坐在主位,时不时啜饮一下。那双好看的眼睛淡淡地盯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军师笑起来时如霁月清风,令人顿觉亲近;不笑的时候端正典雅,不怒自威,颇能震慑住人,譬如现在。 刘琼心中一哆嗦,想起从前教她读书的夫子。 那时她年龄小,实在记不住各种经典,夫子却并不体恤。凡背错一个字就要被打一下手心,还不准她哭出声,否则就要再打一下。 这板子可不像阿母打的那样,真是每一下都结结实实,现在她还能回忆起那份痛楚。 眼下军师这副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位夫子,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拿出板子来好好教训她一顿。 阴影笼上心头,刘琼实在受不住这压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再说,“军师,我知道错了。真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哦?说说错哪了。” 错哪了,她还真不是很明白。刘琼拧眉细想,“嗯……错在不该出城乱跑?不该提前说一声,好让军师放心?不该这么晚回来,不该……” 说了许多,没一条说在点子上。诸葛亮打断她,“好了,你今日出城干什么去?是不是又去探察城外布防去了?” 看她不自觉地搅着手指,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诸葛亮就知道自己果然说中了。 他心中无奈。刘琼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性子很有些自负,她自己却没意识到。有些人见她年岁小不与她计较,有些人可没有那么宽宏大量。 上次宴席她咄咄逼人,将张昭说得无地自容。要说起来,她一直是这样的。在荆州对那些个世家也是说围就围,说贬就贬,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人。不过她在荆州有许多亲信,手里又握着大半兵马,自然不会有事。 可眼下不同,这里是江东,张昭在江东的地位与权力比她想象中的要重得多。联盟之事尚未有定论,若被人发现她偷偷探查吴郡城防,孙权会作何想不难猜测。 今日见她与孙尚香一同回来,诸葛亮简直是心中一滞。 刘琼自诩识人能力还算不错,可实际上呢?不过是军营里的人本来就没什么城府,心思都写在脸上罢了,哪能和这儿的人精比? 她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看来单纯得很,指不定刚认识就被人蒙骗,把什么都吐个干干净净。 这性子和关云长颇有几分相像,都得狠狠吃一次亏才能改,说再多也没什么用。诸葛亮扶额,重重叹了一口气,“算了,这几日且安分些吧。” “哦,知道了。”刘琼嘴上答应着,心中却不甚服气。她可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这实在是武将的本能,违背不得。 “还有,你和那孙娘子说好什么了?” “啊,也没什么。就是约好了明天她还来这儿找我。” ……不过半天时间,她俩就好成这样?他还真是低估了她的交友能力,诸葛亮顿觉无力,“罢了,我看她不是什么有坏心思的人,倒是可以与之一交。” 她也这样觉得。她又不是傻子,有目的和没目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刘琼又得意起来。 诸葛亮怎看不出来,她嘴角都要扬到天上去了。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诸葛亮摆摆手,刘琼了然,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想起什么,诸葛亮又出声把人叫住。 刘琼疑惑地站在原处,看着军师起身走到一旁,正弯腰找些什么。 好在东西放得不深,诸葛亮将其取出,走到她面前递过去,“今日回来时路过,见许多人围着等候。想来应是不错,拿去吧。” 军师给她买了东西?刘琼自动忽略路过二字,喜滋滋接过。按耐不住好奇心,立刻掀开盖子一探究竟。 原来是一盒酥,刘琼将盒子重又盖好,掩不住的高兴,“多谢军师!军师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将盒子小心揣在怀里,刘琼转身离开。刚出了屋门就忍不住跳起来。诸葛亮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回到自己房中,刘琼将房门关好,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案上。刚要打开盖子,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去打来水认认真真地将手洗净,再用帕子一点一点擦干,这才坐回去。 她的表情郑重无比,明明只是对着一盒酥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着的是传国玉玺呢。 刘琼盯着盒子看了半晌,才抬手打开盖子。她握着一把小匙比划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小匙轻轻挖一下,只在盒内留了一点很浅的痕迹。刘琼将这点酥送进嘴里,嗯……不愧是军师所赠,滋味甚好啊。 好好一个人,忽然对着空气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自己这模样简直傻气十足,好在是没有人看见。 刘琼抿抿嘴唇,又将盒子重新盖好,托腮看了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案几。 洗漱完毕,刘琼将自己重重抛至榻上。她躺在榻上漫无目的地盯着房顶看,又拽着被子将头埋进去。 过了一会儿,从里面传来闷闷的笑声。她扭着被子翻来覆去大半天,精神异常兴奋,直到夜半时分才沉沉睡去。 虽然昨夜睡得极晚,她还是在日出时就醒来,动作利索地下榻穿衣洗脸。出门时看见案上的盒子,刘琼觉得江东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无比。 她习惯在朝食前先练一通剑,今日也是这样。 通常来说习武都是只练一种,多了先不说能否记下,可能练着练着自己就先乱了。 刘琼这人却不同,她知道一种,就要练一种。先练会了,在心里琢磨许多日子,试着把新学的与之前所学融在一起,只留各剑法最精妙的部分,合成独属于她的一套。 她这法子倒有一个好处,就是别人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剑怎么出,一招一式变幻莫测。 她师父原来不许她这样练,觉得门门都学,只会门门不精。可刘琼其人很有些桀骜,师父不许,她就自己学。还真悟出一些门道来,说她在武艺上有天赋确实不为过。 诸葛亮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她练完,这才开口:“怎么和上次练的不一样了?” 嗯?怎么又被军师看到了!刘琼心中忿忿,暗暗祈祷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要太糟糕。 她用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解释道:“当然不一样了,上次我练的只叔父那一种。这次练的可是各路名家之精华。” “不错,取他人之精华,合成己之独学。妙,妙,”诸葛亮开口夸赞她,话锋一转,“可曾用过膳了?” “还没。”说完,肚子咕咕一响,似在应和她的话,刘琼脸庞烧红,又要逃走。 “跑什么,回来,”诸葛亮忍住笑意,“我也未曾用过,不如一起?” 既然军师是主动说的,她也就不和他客气了。 刘琼小口小口吃着莼菜羹,不时往诸葛亮那儿瞟两眼。不得不说,和美人一起吃饭确实是一种享受,看着军师优雅进食,她的胃口也比平常好上许多。 一碗菜羹逐渐见底,刘琼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觉得浑身舒坦不已。 诸葛亮拿帕子擦擦嘴角,看她一脸餍足,心中很有些成就感。他想起昨晚那盒酥,问道:“那酥味道如何?” “甘美异常,我很喜欢!” “那就好,”诸葛亮点点头,“你若喜欢,待我闲时可再去买些。” 怎么好让军师专程去给她买酥吃?刘琼连忙摆摆手,“不必不必,军师什么时候再去拜访那位友人,顺路给我捎一盒就行。” 虽然这一盒她都舍不得吃。 说到这儿,她忽然有些好奇。她只知军师未出山前在南阳隆中躬耕,原来他在江东也有友人啊。军师亲自去拜访的友人,那定然也不是普通人了。起码也得是徐元直那种水平吧。 想到徐元直,刘琼心中对曹操愤恨不已。 原来她叔父身边就这一位先生,那曹操帐下有那么多谋士还不满足,竟然使计将元直的母亲骗到许都,以此来要挟元直。元直没法子,只好离开叔父前往曹营。 这人真是,别人家里的什么都惦记。 若是日后有机会,能把元直接回来就好了。 不知军师这位故友是何人?刘琼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 诸葛亮摇着羽扇,神神秘秘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最多再等几日,你就能见到他了。” 这下她更好奇了。刘琼正欲追问,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扭头看去,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下了马。看见她,兴奋地挥挥手,“平宜,你果然在这儿等我呢!” 侍从自觉上前将缰绳从她手中接过,孙尚香兴冲冲地跑进来。看见孔明也在,笑容定格在脸上,“孔明先生。” 诸葛亮没作声,默默看了眼刘琼。刘琼会意,起身拉住孙尚香,“走,咱们去那边说。” 她把人带进自己屋内,又推了一盏茶到孙尚香面前,这才开口:“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这时辰还早呢,一般不会有人选在这时候去别人家中做客。 不过孙尚香才不会管呢,她昨晚都没睡好觉,现在才来已经是很克制了。 她一眼看见案上摆着的盒子,心中疑惑。问道:“真是奇了,你何时去买的酥?这家不是只在晡时卖吗?好难买的。” “是吗?哎不说这个了,”刘琼默默将酥移远一点。军师送的她还真舍不得拿给别人吃,想法子转移孙尚香注意,“你这么早就跑出来,吴侯也不管啊?” “他才没空管我呢,”孙尚香摆摆手,“你不知道,昨日周公瑾从鄱阳回来了,现下正和我兄长议事呢。” 嗯?周公瑾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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