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来到警局后，方娪的讲述： “发生抢劫案那天，我从早上出门，就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自己。” 薛伒插言打断：“等一等，你是说被人跟踪？” “嗯。” “有什么可疑之处吗？你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才做出的以上判断？” “没有！只是直觉，我的第六感。” “哦，”薛伒并未深究，“然后呢？” “然后我到了单位，也就是奉德银行。我上班的地点是在十楼，VIP客户服务中心，工位靠近窗户，从这里可以看到楼下的马路。” 谭辙有些不耐烦：“不用描述你的工作环境。” “不，你听我说完。” 谭辙没再吭声，方娪手指轻轻颤抖，忽然变得紧张：“当无意间瞥向窗外，我发现楼下街道对面，有个怪异的男人，正抬头望向窗口。” “什么样的男人？” “他穿着黑衣，年纪跟薛警官你差不多，目光很冷峻，像是不带任何情感。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那人仿佛对整个世界都漠不关心。”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就是他在窥视我。因为即使隔着窗户从十楼与之对视，那种感觉仍叫人万分心悸。那是猎物被盯上的危险感！” “我吓得赶忙拉上窗帘，甚至失手打翻窗台的绿植。就在这时经理喊我，超级VIP曾垸，曾老爷子，要去十三楼取保险箱，然后我就陪同客户，一起去了发生抢劫案的那一层。” 薛伒和谭辙都蹙起眉头，按照方娪的描述，那名神秘男子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她。 那么何以在银行的保险中心，男人杀死的是不相干的三名劫匪，而作为目标的当事人方娪，却反而安然无恙？ 况且又为什么，非要选择在银行大开杀戒，像今晚一样直接去家里行凶，不是更加隐秘和安全。 薛伒按响桌上一个传声器，对着话筒吩咐道：“小安，你去查一查奉德银行前后门，还有地下车库入口，案发前马路上的监控，看有没有一名黑衣男子进入大楼。” 方才的口供，他需要证实。 方娪气恼地嚷道：“都说了，那人是凭空出现的！监控不可能拍到。” 现在薛、谭二人总算看明白了，这丫头在案发现场时的沉稳性格，绝对是装的，其实说话和情绪，跳脱随意的很。 薛伒哂笑着问：“你的意思是，那个人能穿墙？” “他……”方娪不太确定，应答有些迟疑。 “他是闪电侠，还是X战警？”谭辙发出嗤笑，不留情面地揭穿谎言。 方娪神色凝重，语气阴冷地说：“不……他是恶魔！”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下，薛、谭心头一紧，被她的表情吓到。 不过随即就回过神来，齐声发出哄笑。 在二人看来，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你还能编的更离谱一点不？ 前一秒说有跟踪狂要暗害她，后一秒又说凶手能穿墙。 方娪患有妄想症这事，明显又实锤了几分。他们已经暗暗决定，明天一早就联系医生，给患者做确诊鉴定。 “真的！是真的！”方娪整个身体前扑在桌面上，极其认真地大声叫嚷，而且面色惊恐。 谭辙和薛伒互望一眼。 她这是发病了吗？症状有点狂躁啊！ 他们都没在意那些胡言乱语。薛警官的表情里，已经八.九成确定，眼前这个女孩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他只想尽早结束问询。 于是心不在焉地催促：“你继续说。” * * * 方娪陪同曾老爷子，先是乘电梯到达十二楼，然后再由此坐独立电梯，去往十三层。 前文说过，十三层分为两部分，一半是银行金库，另一半是“保险箱中心”。在存取保险箱的大厅，是看不到金库所在的，两者隔着几条通道，以及三重密码门户。 电梯口直对大厅正门，去往金库需要走旁边的岔路。 十三楼有一名经理，负责监管金库和保险箱中心，就是那名中年胖子。 而失态狂叫的女职员，是大厅的工作人员，日常负责指导顾客，帮忙存取保险箱。 当他们到来时，其他四名来办理业务的储户，已经在那里了。 至此，八名人质凑齐。 没过多久，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响，三个戴面具的劫匪，持枪冲了出来。 为首那人拿着霰弹槍，其余二人是手槍。 起初方娪以为，他们是冲着曾老爷子的保险箱来的，可三名抢匪控制住大家，却直奔银行经理，命令他打开金库大门。 显然，这三个笨蛋根本就没认出，眼前身家百亿的大富豪。 要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方娪此时已经感到腿在发软，但好在被枪指住脑袋面临抉择的，不是她而是那名经理。 她只在心中不停祈祷，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意外，等这帮劫匪顺利拿钱走人，应该就不会波及到自己的安危。 至于事后，警方怎么追缴那些钱款，那就不是自己需要关心的了。 照目前来说，只要劫匪没被包围，并堵在十三层，他们这些人质就是安全的。 然而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越会发生。 另一名女职员，显然被吓坏了，以至于完全不顾正被枪指着，竟然歇斯底里的开始尖叫。 还好她的声音，并未如枪声般穿透楼层。 “给老子闭嘴！”劫匪恼羞成怒，抡起枪柄就要朝她脑袋砸去。 就在刚抬起手臂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突然间，女职员的惊叫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珠，见了鬼似的望向劫匪身后。 “鬼！鬼呀……” 女职员哆嗦着，语无伦次地点指着前方。 三名劫匪骇然回头。 发现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身后。 这是不可能的！ 电梯已经被他们手动关闭，怎么可能有人进来，而且电梯也没有开门声。 除非他先前，就在隔壁保险库那边。 劫匪们立刻神经紧绷，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暗处，这个点是不应该有押款员出现的。 三个人的枪口，瞬间指向神秘男子。 与他们的反应不同，人质因为是面对门口方向，全程目睹了奇迹的发生。 他们亲眼所见，那个人绝不是从门外走进来的，他，他 ——是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情景奇特至极！ 就像无数从四面八方出现的颗粒，在地面上方一米处快速汇聚，仅仅一两秒的时间，就由旋涡中心开始，组合拼凑。 胳膊、大腿、脑袋……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人体。 一个活着的人！ 一个黑衣黑裤的神秘男人！ 所有人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般令人惊悚的景象，他们从所未见。 如此邪异的出场方式，跟鬼魅有什么区别，简直颠覆认知。 他绝对不是人，他肯定是恶魔！被魔法召唤出来的恶魔！ 在所有人惊恐至极的目光中，男人冷漠地慢慢抬起头，目光逼视向方娪。 然后一步步朝她走来。 那步伐踏在大理石地面，就像敲击在人的心头。 恶魔在靠近！方娪完全忘记了正被劫持的境遇，她不停后退，只想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 “站住！你给老子站住！”劫匪们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存在，持枪警告黑衣男子别动。 对方恍若未闻。 首领愤怒到极点，这个傻子居然无视自己的话，他不相信有人在枪口下，仍然无动于衷。 “停下！”首领激愤地大吼。 神秘男人不为所动，仍一步步向方娪靠近。 边走边自口中，发出不带感情的低沉声音：“抢劫！堕落！你们的罪行，不可饶恕！” 他的话如同在宣判！ 面对男人的藐视，甚至是挑衅，劫匪首领被彻底激怒，瞬间失去理智，“给老子去死吧！” 他猛地举起枪，就要不顾一切地，对着男人扣下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奇异的一幕再次发生。 方娪清楚地看见，劫匪突然如同中邪似的，保持着拿枪的姿势，表情麻木地机械站立，一动不动僵在原地，仿佛同时失去意识。 就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一般，又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只留下一副驱壳。 再看身旁的其他人，也一个个神情呆滞，如被魔鬼操控的提线木偶。 唯有自己还是清醒的！ 她无比慌乱，霎时不知所措。 “你果然与众不同，竟然没有昏迷。”男人眼中没有惊讶，好像早就预料一样。 方娪不明白，自己为何得以幸免，也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结结巴巴道：“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男人不答，反而露出诡异的微笑：“现在，让我来看一看，你为何如此特殊。” “你……你想干什么……” 方娪瑟瑟发抖，不住向后倒退。 下一刻，男人忽然停下脚步，侧抬起头斜眼瞥向上方。 方娪发现，头顶的摄像头正转动角度，追踪着他的一举一动。 劫匪的耳麦里传出急切的声音：“你们三个在搞什么？快点行动啊！那家伙是谁？” 神秘男人忽然道：“看来我必须，得先去处理一只讨厌的爬虫。” 他逼视着方娪：“别把我的事，说给其他人知道，否则……” 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却是方娪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怕的威胁。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方娪吓得不知所措，但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可这里的人……全都见过你？他们……” “他们不会记得的！我相信你也不会记得，对吗？” 方娪连连摇手：“我肯定不记得，我什么都忘记了……” 男人满意点头，像是打算离去。 考虑到自己的小命，方娪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在男人转身的刹那，她猛然大喊：“等一等！” 男人回过头，她怯怯地道：“我能不能先报警，等警察到了，你再让他们醒过来。” 手指着三名劫匪。 “他们不会醒了，堕落者必须受到惩罚！” 男人淡漠的口吻，他像是在谈论三只蚂蚁。 “你……什么意思？” 就在方娪迷惑不解时，三名劫匪忽然同时举起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不约而同扣下扳机。 “砰、砰、砰！” 连续三声枪响，脑浆四溅，尸体轰然倒下，鲜血满地喷洒。 “啊——” 方娪瘫坐在地上，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男人邪魅地抬起食指，轻轻放到唇边：“嘘！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罢，便以比来时更加诡异的方式，在方娪眼前溃散，如被狂风吹散的沙粒，一点点消失不见。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随着他的离开，其余人同时瘫软在地。 方娪内心极度崩溃，看着几米外脑袋开花的三具死尸，再看向昏迷不醒的其他人。 她不知该怎么跟警方解释。会有人相信吗？ 而且那冰寒刺骨的眼神，她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忘记。 她不敢无视男人的警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方娪能够听到，电梯维修传来的响动。 她知道，警察快要来了，于是躺倒在地，决定假装昏迷。 * * * “这就是事发时的整个经过。” 一股脑讲完，方娪终于舒了口气。 薛伒沉默片刻：“所以你当时的害怕，实际是对那个男人的恐惧，而不是对劫案和尸体。” “是的，我发自内心的恐惧，但因为已经过去，而且有了舒缓时间，所以能够控制自己保持镇定。” 谭辙忽然问：“爬虫是什么意思，是指那名黑客？” 薛伒点头：“应该是！他在监控里看到了十三层的情形，男人不想行踪泄露，所以去处理了他。” 方娪如释重负：“现在，你们相信我的话了吗？” 未曾想，对面两名警官齐齐摇头。 方娪郁闷到极点，双手握紧拳头：“你们怎么就不信呢？真的是！” 她既气苦又无力，还很想打人。 “所以你才故意逃避催眠？” “我没有！”方娪倔强地反驳。 “我可能天生就无法被轻易催眠，别人都被操控了，只有我还保持清醒，那人不也说了，我比较特殊。” 她眼巴巴望向薛伒：“所以你们要相信我！” 对面没有吭声，方娪感到一阵气闷：“果然！你们还是不信。” 谭辙撇撇嘴：“你这都编出神话故事了，又是召唤又是恶魔，叫我们怎么相信？” “你……”要不是隔着桌子，方娪真想冲过去咬他。 “好啦，说说今天晚上的事吧。”薛伒出面打圆场。 方娪怒瞪着谭辙，赌气道：“不说！反正你们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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