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和皮姆听着莉莉丝讲述自己的自虐经历，真是又想听又心疼。 在那年的元旦前夜，心如死灰的女孩孤身出城，走入沙漠。 在寒冷与风沙中，她并没有迎来所期待的梦醒，但却从一场痛苦不堪的噩梦进入了一段丰富多姿的绮梦。 已经冻僵了的莉莉丝被巨人扛着，升入了硕大圆球之中。她的肢体仍然虚弱得无法动弹，但却睁大眼睛，不停转着脑袋，东张西望地注视着离常识的周遭。 即便一名小女子都能看得出，这显然是一艘宇宙飞船，也绝非人类现有的水平。从位于圆球中部的轩敞大厅，向前张望，可见到布置了太空椅、操纵杆、中控仪表的驾驶舱。往其他方向张望，则能看到若干舱室，各有各自的用处功能。 巨人背着莉莉丝进到其中一间舱室。比起密布着电子仪表的驾驶舱，这个放置了桌椅和沙发的房间显然更有生活气息。 接着，女孩就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托着她的身体，将她放躺在一口形如浴缸的卵形透明容器内。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巨人”的容貌。 从人类的一般视角，那人的五官和肤质无疑是有些瘆人的。但是莉莉丝心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熟稔和温暖——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相貌古怪的人，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 “不要怕，”对方说着地球人的语言，“你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说着，卵形容器两侧伸出透明罩子，将躺在里面的女孩完全密封了起来。同样地，这不会给她带来幽闭恐惧，因为她坚信对方不会害自己。 一阵闪烁，耗时只有十几秒，莉莉丝就觉得身子暖和了起来，四肢又能自如活动了。 哗啦一声，罩子向两侧开启，女孩就从容器中爬了出来，光脚踩在光洁的甲板上。 只见，那个相貌古怪的巨人正从一台机器中挤出牙膏般的浆糊来，用盘子接着，然后放在金属制成的长桌上，又取了根叉勺搭在盘子边缘。 “在沙漠中只有营养素吃，”对方用一种浑厚且震颤的嗓音开口道，“但是能填饱肚子！” 莉莉丝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坐在被磁力固定住的椅子上。初来乍到，她仍旧十分拘谨，半个屁股都悬在椅面外。 “嗨，”她斗胆说道，“你是外星人吧？很感激你救了我一命！” “我已经在沙漠深处驻守了五十年，”东道主回道，“你是第一个徒步进入这片区域的地球人。你冒了如此大的风险，究竟在寻找什么呢？” “找si，”她直截了当说。 听到这话，外星人那鳞片丛生的面颊都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却把莉莉丝逗笑了。 “看把你吓的！”她顿时放松了不少，“但我已经决定明天再想si的事情，因为今天有事情做了。” “什么事情？”外星人问，“吃东西吗？” 莉莉丝又噗嗤笑出声来。 她现在愈发地放松，将身子往椅面内侧挪了挪，将后背靠椅背上。 “我问你，“她一边吃着糊糊，一面看向对方，”就算我是你见到的第一个来沙漠里不要命的人，你为啥要救我呢？大发善心吗？” 莉莉丝问完问题，停顿一下。但外星人却迟迟没有作答。 “你把我带进这艘外星飞船，”她便继续说着，“将我放进那个大罐子内，让我从低温休克的垂危中恢复过来，然后给我弄吃的，还问我为什么要孤身进到沙漠，这都是救援的一部分吗？若要救我一命，用你这艘能够星际穿越并且显然能够隐身的飞船，把我扔回城里，让市政医疗系统来救我，不就仁至义尽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似乎把对面这个高维生命都给整不会了，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但要知道，对于任何问题，“无法作答”本身，有时候要比对答如流透露了更多真相。 “你对人类感兴趣，是吧？”莉莉丝进一步问，“你说你在沙漠中驻守了五十年，一定也很孤单吧？” 就见对方垂着那光秃秃的大脑壳，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天啊，”女孩似乎发现了一个重要事实，“你是雄性……抱歉，男性，是吧？” “一个人被派到地球上，”她睁大眼睛看着垂头丧气的对方，“已经呆了整整五十年，你一定孤独到了极点。所以你渴望异性的陪伴，哪怕，对方来自另一个种族！” “我叫大安！“外星人缓缓抬起那张与人类迥异的面孔，用低沉的嗓音说，“很高兴认识你！” …… “失陪一下，”莉莉丝中断讲述，从沙发上起身，推门进到卧室，查看了一下熟睡中的婴儿，然后又回到了客厅。 “所以，”加拉迫不及待地想确认，“你跟大安在那个元旦前夜就在飞船里结合了，然后怀孕并生下了星际混血？” “我的确孤独，”莉莉丝一撇嘴，“但恐怕还没那么便宜。大安也没有！” “那天晚上，”她继续讲述，“我俩就对坐在桌边，一直聊到了天亮。大安告诉我，这是因为我在休眠舱里躺了一小会儿，整晚上就不用睡觉了。他告诉我他是来自艾罗伊星的监视员，使命就是在地球上驻扎八百多年，监视流放到这里的战犯魁罡。我则说我就是一名在生活海洋中扑腾的普通人，不久前还走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有意思的是，我俩双双觉得自己的人生无聊，而对方的人生奇异。” “如果这是一场相亲会，”莉莉丝说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那么场所就是一艘球形飞船，主人公就是来自两个星球的男女，餐点就是浆糊和清水。我敢说，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份来！” 说到这里，莉莉丝尬笑着摇了摇头，喝了口水。 而窝在沙发另一端的大安，在爱人讲述两人相遇的经历时，却依旧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其实，加拉和皮姆都能猜到这个艾罗伊人在想什么：他在反思自己不仅擅离职守，而且违反《信条》与地球人结合，意外导致魁罡被解除了束缚。 而且，如果突然造访的这对男女果真来自未来，说的都是实情，那么魁罡即将实施更严重的攻击，而且这一切对她和他来说，都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莉莉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丈夫的闷闷不乐，而是继续追忆着两人初遇的甜蜜。 “在飞船里，”她说，“大安和我从12月31日晚上，跨过新年，一直聊到了1月3日早上。到这时，我俩已经决定在一起了。但是宇宙飞船很难跟浪漫产生联系，所以我俩还是需要回到绿袖城，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 “恰好，”莉莉丝继续，“那天是个周二。再过十个小时，本期的‘幸运星期二’福彩就会截止销售并开奖。我俩商量了一下，认为操纵彩票中奖其实是‘最不伤天害理’的赚快钱方式。说干就干，我俩当天就飞到了纽约市，实施我们的计划……” “等等，”加拉打断道，“你们怎么飞到纽约市的？坐飞机？” “不是啊，”莉莉丝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大安已经有一艘太空船，而且是能隐身的那种。他只需要坐在驾驶室里，让飞船腾空而起，不到半小时就飞跃了沙漠、草原和山峦，远远望见了大海，最终缓缓降落在了纽约中央公园的树林里，神不知鬼不觉……” “不是，”皮姆也看着女主人问，“你们驾着球形飞船，轻松离开了绿袖城，然后来到了纽约市？” 说完，他与搭档面面相觑，眼神中仿佛在问：说好的游戏边界呢？说好的背景模式呢？ “当然了！”莉莉丝觉得这个问题更加莫名其妙。 “我清楚地记得，”她开始了更详尽的追述，似乎想要证明这段经历的真实，“当飞船升空时，它渐渐从球形变成了水滴形，以适应在空气中的高速移动。它的起飞和加速都是如此疾速，以至于我都尖声惊叫起来，转而开怀大笑。” “当隐身的飞船恢复球形，”莉莉丝继续，“降落在中央公园之后，我还从底部的出入口一跃而下三米。当时正是大清早，我还担心会有晨跑人士经过这片树林、然后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姑娘从空气中突然跳到林地上。那样的话，对方肯定会大惊失色，进而报警、叫人。” “幸运的是，“莉莉丝露出了有惊无险的宽慰之笑，“我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并没有他人闯入。我便偷偷摸摸地出了公园，跑到刚刚开门营业的商场，买了供大安遮蔽容貌的全套行头！” 加拉和皮姆听着莉莉丝让人身临其境的讲述，都觉得不可思议： 按理说，所有NPC因公因私离开绿袖城后，都会进入“背景模式”，只在需要跟仍在绿袖城的真人玩家远程互动时才会被模拟程序调出，断然不会产生在另一座城市游历的详细经历！ 其实，仅凭常识就能料到：五层楼公司将绿袖城模拟出来，已经耗费了海量的算力；如果在将更庞大繁华的纽约市模拟出来，那么将服务器扩容一百倍也不够！ 更何况，如果说五层楼公司的确将另一座大都会模拟了出来，那么为何还不允许真人玩家离开绿袖城去纽约市游玩，却听凭NPC前往，并且留下了翔实可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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