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真空玻璃管道中悬浮飞驰，而皮姆却一个人躲在狭小的公共卫生间里，操作着挂在自己左耳上的单片镜。 他想做的绝不只是确认文件还在这样简单，而是以如厕为借口，利用这转瞬即逝的空窗时段，去做一件大事情。 只见他看着镜面上的显示，打开了电子邮箱，将数以T计的外星科技资料统统作为附件，然后发到了一个邮箱地址。 22世纪的“11G”通讯技术，几乎可以媲美艾罗伊人的数据传输能力，只用了三分钟，就将好几T的文件全都无线发送完成了。 还记得五层楼公司总经理加利昂先生吧？ 皮姆这封邮件的收件地址恰恰是：alion@fivefloors.inc …… “怎么去了这么久？”加拉见皮姆回到包厢，便扬眉问道，“大的还是小的啊？” 皮姆并没有回答，而是又摆出一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的神情。 “快到站了，”皮姆压根没有重新坐下，“收拾收拾，准备下车。” 下了超铁，两人又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仍在熟睡的莱尼送回了9号收容站。 碰巧，站长女士就在一楼大堂，便立即命仿生人服务员将孩子接了过去，抱回房间。 “孩子玩得太累了，”皮姆呲牙咧嘴地搪塞道，“回来路上就困得不行了。” 两人转身刚要离去，却被站长叫住了。 “是这样的，”老太太看着这对最佳拍档，“尼尔森夫妇今天已经被正式认定为精神失常，不具备监护人资格了。所以，常住本城的适龄情侣，只要目前有结婚意向，无论是否已经正式登记，都可以申请领养小尼尔森哦。作为一名从小被父母养大的自然生，这孩子还是需要有监护人的。” 小尼尔森当然就是莱尼。而他的父母在游戏里被骷髅帮杀害后，被登入的游戏角色意识便在两人的本体苏醒了。 但是加拉和皮姆没有料到，仅仅过了一天，尼尔森先生和太太就被确定为精神失常，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了。 “不难理解，”女站长解释说，“设想一下这两人的处境：首先，当她和他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因为两人的自我认知其实是游戏角色，但从现实镜子看到的，则是尼尔森夫妇本体的面孔！” “其次，”她继续阐述，“这两个人格都被设定在21世纪绿袖城老城，现在突兀穿越到了一个世纪以后的未来，方方面面都无法适应。就算最终接受了新身体，并且适应了崭新的世界，那么两人还要面对一个大问题：她和他在游戏里的儿子，真正的莱尼，并没有跟着从游戏进入现实。对于这对新的尼尔森夫妇来说，小尼尔森不仅面孔陌生，而且内在灵魂也不是两人亲儿子的了。” “难怪，”加拉叹了口气，“尼尔森夫妇会疯掉。” “既然小尼尔森跟你俩玩得这么好，”老太太看着两个年轻警员的眼睛，“你俩不打算申请一下吗？可以免税和领补贴哦！” “我俩？”皮姆率先一惊，“不不，您误会了，我俩……” “我俩会考虑一下！”加拉接过去说，“谢谢！” 说完，就一把拽着皮姆，出了收容站的大楼。 早在下午的时候，两人收警后来收容站，加拉骑着飞行摩托，皮姆则还是骑着那辆配给新警员的自行车。 现在，她和他晚饭都不顾上吃，要马不停蹄地赶往五层楼公司，在空位紧张的情况下等到两张设备椅，今晚要通宵登入虚拟绿袖城进行调查。 “喂！”皮姆跟在加拉后面说，“你刚才说那话，果真想要申请领养莱尼吗？” “当然啦，”加拉走向停在机动车位上的摩托，“我是不会说说而已的！” “至于申请人必须是一对情侣，”她停下来，回头看向搭档那双白鼓囊囊的鱼泡眼，“对于实力派演技的你我来说，在审批人面前装得像一些，难道还是个事儿吗？嗯？” 加拉的意思，是让皮姆跟她扮演一双Lovebirds, 以获得领养人资格，就像两人在游戏里和游戏外已经多次扮演自己之外的角色那样。 而且，她用上升调说出的最后一个“嗯”，恐怕是信息量最大的单个字眼，等于说将前面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给与对方双倍的压力。 “但是，”皮姆思索着问，“如果申请果真获批了，那么咱俩要共同履行抚养莱尼的责任吗？那岂不是假戏真唱了？” “不需要，”加拉很痛快地回答，“我会独自抚养孩子，承担一切辛劳和费用，而绿袖城当局却会给你我都发放补贴。你的那一份补贴，就当是对你的酬劳了。” “除非，”加拉朝搭档邪魅一笑，“你也有意跟我发展一下。毕竟，没有人愿意单身。而一女一男两个光棍儿凑在一起，若是能够两情相悦，岂不是会像合并同类项那样立即结束单身？” “啊这！”皮姆听到这话，仿佛听到了一声惊雷，顿时在原地石化了。 最终，还是加拉用一句透心凉的话语给搭档泼了冷水，让他恢复了知觉。 “你别站这儿啊！”她骑上了自己的飞行摩托，“我这车只能坐一人，你骑你自己的车！” 皮姆便转身跑向自己的单车，解锁后抬腿跨上，朝五层楼公司的方向飞快蹬去了。 再看加拉，仿佛又一次变成了那只麻痹大意的兔子，迟迟没有发动摩托，而是一直目送着搭档骑行的背影，最终消失在都市森林之中。 “这小孩做事情蛮利索的，”她在心里想着，“为人又真诚低调。” 加拉很喜欢把身边所有的男青年称为“小孩”，因为在她眼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跟一名十岁男孩在行为模式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至于长相嘛，”加拉望着皮姆的背影，继续在原地寻思着，“也不是太丑。若是再加上他所登入那个‘塔拉维斯先生’的六块腹肌，还是非常值得抓住的！” …… 差不多同时，加拉和皮姆抵达了五层楼公司的停车场，然后一同进了玻璃门。 这回，两人没有等仿生人上前迎宾，而是径直从走廊进入了高悬着穹顶和壁画的大厅。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被日光灯照亮的大厅里仍旧座无虚席。一眼就看见，身材高挑的加利昂先生，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西装，正在一根根圆柱之间踱着步子，巡视着本体闭目合眼地保持静止态、灵魂却在虚拟世界里神游八方的玩家们。 “两位警官，”东道主率先打招呼穿着便装的两人，“欢迎来五层楼休闲放松。” “我们还是为查案子而来的，”加拉立即纠正道，“算是公务。” “哦？”加利昂先生眉毛上翘，“记得皮姆警官上次说你来时白班警员，下午两点之后就不接新任务了。” “这家伙成天这么忙，”加拉心里嘀咕着，“还把听到的每句话记得这么清楚！” “并不是新任务，”皮姆接过去说，“昨天接到的重要任务，我俩一直忙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呢！” 加拉心想：严格说，皮姆这话一点都没撒谎——我俩的确接到了艾罗伊人的委托，也的确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把晚饭都省了。 看加利昂先生点了点头，她不失时机地把话题从自己这方引向对方。 “堂堂的GM，不也这么晚还没下班吗？”她笑盈盈说，“都让我怀疑你是不用睡觉的哦！” “事情太多，没办法，”对面的英伦绅士优雅地耸了耸肩，“我都是见缝插针地吃饭和休息的。” “Anyway,”加利昂松了口气，“待会儿一有空位，二位警官就登入进去吧，完全不用担心账单的事情。这也算是我作为一名企业家的社会责任。” 这一慷慨的款待，加拉不仅不敢婉拒，甚至连客气两句都省了。 她生怕对方反悔，让她和皮姆自掏腰包登入虚拟世界。 昨天傍晚，在从贝克街的篮球小子们口中了解到魁罡的离奇逃脱，然后又经历了骷髅帮的血腥发难，心力憔悴的加拉从虚拟世界登出，然后就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皮姆道了别，骑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洗了澡，吃了饭，加拉躺在床上，好奇地用单片镜上网查了查五层楼公司开服一年以来的价格波动。 一开始，当然是让利大酬宾，吸引市民们前来游戏大厅尝试这种前所未有的虚拟现实体验。 收获第一波好评之后，每小时登入游戏的收费便开始水涨船高，因为上下四层高度还原的虚拟世界，从前期开发投入到开服后的运行维护成本都是天文数字。 再后来，随着慕名而来的游戏者越来越多，每名玩家登入时间越来越长，均摊到每人每小时的收费开始从高位有所下调。 现如今，开服一年之后，游戏大厅座无虚席，新玩家需要预约排队，而自称前来查案的警官也自能加塞登入。这时候，五层楼公司的收费就又冲破天际了。 加上加拉和皮姆前来调查一百年前艾罗伊飞船遇袭事件，并非上级指派的任务，没法报销任何经费，所以让两名基层警员负担一次数小时的游戏费用就十分吃力。东道主慷慨大方地让两人免费登入，自以为实在履行企业家责任，其实是在帮加拉和皮姆了个大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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