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艾罗伊相会（6）（1 / 1）

跟上次一样，加拉和皮姆退出虚拟空间时，就是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货舱的双扇门之外了。

而穿着儿童正装的莱尼则躺在实际上的楼道顶板上，呼呼睡得很死。

刚才分别前，东道主向两名搭档解释过：

因为无法相信一个十岁孩子会保守秘密，艾罗伊人不仅让莱尼进入了将会持续十个小时的昏睡状态，而且孩子睡醒后会产生长达24小时的“退行性失忆”。

即，从昨天傍晚算起，从在游戏里负伤的莱尼通过传送门回到现实世界，那之后一天内的事情，都会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加拉和皮姆从舰岛中的裂口爬出飞船时，则是轮流背着沉沉昏睡的男孩。莱尼三十来公斤的体重并不太重，只是从狭小的空间中爬行，更像是四足动物的专长，对直立行走的人类来说着实不便。

乘坐一百年都没有维护但还算运行良好的升降机，三人从千米深的洞窟回到了地面。

夜幕之下，三人乘着无人驾驶的观光车离开了核掩埋场，回到了超铁站，登上了会一直运行到很晚的回城列车。而从绿袖城方向来的班列在这个点已经停运了。

候车厅里的其他旅客，大多是在沙漠中结束了一整天体验的游客们。

等车的时候，皮姆正抱着安详睡眠的莱尼，加拉则在站在旁边，跟前者聊着艾罗伊星球上的事情——在外人听来，就像在探讨一部科幻电影的情节。

“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啊！”身旁一个女人发出一句情不自禁的赞许，尽管十分低声，却一下子引起了加拉的留意。

她猛一转头，瞧向眯着眼睛欣赏着这“温馨一幕”的女游客，而她自己的脸颊则红得如同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想都不用想，对方肯定是把穿着便装的两搭档当成了一对年轻夫妇，把熟睡着的男孩当成两人自然生育的孩子了。

而带小孩的乘客，在偌大的候车厅里，恐怕也仅此一例。幸甚至哉，便要歌以咏志了。

对于旁人的误解，加拉的第一反应，是回呛一句：“你什么眼神啊？”

一如她跟皮姆走在虚拟绿袖城的夜晚，被那个愣头青出租司机叫成“Lovebirds”时那样怼过去。

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一旦加拉反驳了，那么这样一幅在对方脑海中构建起来的家庭图景，便会瞬间化为泡影。

尽管莱尼并非她所生的孩子，尽管皮姆并非她中意的类型，加拉还是临时决定维护这份对方臆想中的幸福。

因为，这其实也是她独处时所幻想出来的幸福，也可能是这世上唯一存在的幸福。

跟来时一样，三人定了一个包厢，并按照两个成人、一个孩子交了相应上浮的车费。

把呼呼大睡的莱尼放在座椅上，加拉和皮姆面对面坐下，从迷你吧取出饮料，边喝边讨论事情。

“我感觉咱俩现在成了小报记者，”加拉盘算着说，“要去五层楼游戏里调查监视员大安及其秘密情人和私生子。”

“但说不定，”她继续分析，“在其脱逃之后的一年时光里，魁罡早就将大安给杀害了，并且取走了后者的身份卡，然后实施了怼艾罗伊货运飞船的偷袭。”

“即便那样的话，”加拉兀自说着，“咱们也要查清楚大安是否跟地球女子交往过，是否真的产生了艾罗伊法律严禁的星际混血儿？而在男方遇害之后，遗孀和遗孤的命运又如何？”

“就五层楼游戏的进度而言，”皮姆思忖着说，“大安大概率还活着。”

“为什么这么说？”加拉问。

“这只是我的猜测，”皮姆回道，“但是你看哈，对艾罗伊货运飞船的伏击发生在2046年4月14日上午。魁罡是在此前一年被贝克街的少年们释放的——这应该大体对应了大安与地球女子结合的时间。”

“如果，”他继续分析，“魁罡早早实施了计划，弄死了大安，抢走了后者的身份卡，那么等于说在艾罗伊货运飞船路过地球之前，魁罡有一年的时间可能会暴露自己。”

“所谓‘夜长梦多’，”皮姆接着说，“魁罡在这一年期间里，并不知道作为监视员的大安究竟应该如何与母星互动，也不确定艾罗伊星球是否会派人来地球替换或是探班，阴谋暴露的风险极大。”

“魁罡的上策，”皮姆继续分析，“就是在预谋中的偷袭发生前不久杀害大安，用后者的身份卡控制其任务飞船，然后立即趁货运飞船路过地球附近时，向后者发出假的求救信号。只有这样，魁罡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暴露自己。”

“很有道理，”加拉皱眉道，“但你没算一下，五层楼游戏里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当然，”她找补道，“我说的是21世纪的绿袖城，而这款惊为天人的游戏严格说还有其他三层。”

“我算算，”皮姆现场心算道，“咱们昨天傍晚登出的时候，游戏时间是2046年3月10日周六的深夜。那么到现在，现实中过去了二十四小时还多，那么按照游戏时间流速为现实十倍计算，信息时代绿袖城此时应该是……当年3月22日的凌晨。”

“那天是个，”加拉也加入了心算活动，“星期四！”

“但是，”她皱眉道，“假如咱们现在各回各家，明早还要去执白班，然后下午抽空去五层楼公司，继续以调查的名义登入游戏。那么虚拟世界里，又有差不多一个周的时光度过了。咱们比游戏中的魁罡和大安，便又慢了半拍了。”

“这不简单，”皮姆回道，“今晚你我就不要回家休息了，直接去五层楼公司‘通宵’算了！在游戏大厅，我们的本体会靠在设备椅上，保持极低新陈代谢的静止状态，而我们的意识则在虚拟世界里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调查。现实中一晚上过去，咱俩的本体也睡足了，而你我在虚拟绿袖城里会大有收获！现实中天亮了，退出游戏，再被中心分配任务，一点也不会耽误。”

“好主意！”加拉很赞同，“咱们把小家伙送回到收容站，然后就立即前往五层楼公司。”

说着，加拉便又瞥了一眼椅子上呼呼大睡的莱尼。自从在艾罗伊飞船里讲述了自己与魁罡的遭遇，男孩就被手段了得的东道主引入了这个状态。直到十个小时的昏睡结束，小家伙将不会回忆起“与艾罗伊相会”的任何情形。

“你说，”她看着男孩，跟坐对面的搭档说，“五层楼公司的设备椅也能让玩家进入静止状态，几乎可以跟外星科技相媲美了！”

“想想，”加拉继续说，“五层楼的虚拟现实技术跟艾罗伊飞船里的虚拟空间，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呢！”

“所以，”皮姆咧嘴笑道，“艾罗伊人的今天，就是地球人的明天咯！”

这时候，为期半小时的超铁之旅已经接近了尾声。待会儿下了车，皮姆又要抱起熟睡的莱尼，而加拉则会在旁照应，出站、叫车、付款。这两大一小，便又要暂时扮演路人眼中“幸福的一家”了。

“我得去用用车上的厕所，”皮姆站起身，往包厢外面走，“待会儿下车找厕所就不方便了。”

“包厢里面就有卫生间啊！”加拉哭笑不得说。

“那个留给你用吧……”皮姆出了包厢门，好像又说了一些话，但是搭档已经听不清了。

“这家伙，”加拉心想，“真是挺较真的！”

跟上次一样，两名今天搭档收了警，就将各自的单片镜双双关闭了，以免自己“接私活”被上级发现。

这一路上打的和坐超铁，都用了22世纪的“现金”：事先存储了加密字符串的金属扣。

纽扣正面还印上了这串数字代表的面额。付款时，就将一枚或者多枚金属扣放在柜台指定位置，扫描验密之后就完成了。

甚至，还可以“找零”：部分扣除纽扣里面字符串的面额，然后再用激光在扣面上重新标注余额。

在艾罗伊货运飞船的虚拟空间，两名东道主按照之前承诺，将束缚住魁罡的蹄铁和项圈的技术资料赠送给两位劳苦功高的警官。两人的单片镜就是临时启动了。接受了几个T的文件之后，出了艾罗伊飞船，单片镜又回到了关机保密的状态。

现在，在超铁列车的车厢连接处，在狭小的公共卫生间门前，随着哗的一声开门声，一名乘客刚刚结束了如厕，出了隔间，并由在此等了一会儿的皮姆接住门，自己进了卫生间，然后将门闩拉上，让门外显示为“有人”。

不过，皮姆压根就没有解开自己的便装衣裤，因为他其实并不内急。

在这私密的空间里，他微胖的身躯挤在真空抽水马桶和盥洗池之间，略微费力地举起手，操纵着挂在左耳上的单片镜，直接把它开机了！

继续操作，他从已经亮红表示要满的内存中，找到了那密密麻麻的电路图和机械图，似乎是想冒着被上级发现的危险，确认一下这些珍贵的技术资料不会随着两人离开核掩埋场而消失——就像金鱼赐予渔夫的一切财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