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马队打着火把行进在行星背面的极夜中。 马背上的守卫们早就穿上了长袖长裤，囚车中的奴隶也披上了配发的厚实斗篷。 加拉和皮姆打着哆嗦，不得不套上这件套头式的斗篷，然后感觉缓和了不少。 可两人仍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过了好一会儿才品过味儿来：两人的身子又一次感到沉重，呼吸又一次短促费力。 再看同车的奴隶们，全都表情痛苦；囚车周围的看守们，也都有气无力地趴在了马背上；甚至那些长角弯曲的马匹，表现得步履蹒跚。 “想想之前的经历，”加拉喘息着说，“这个星球每到夜晚，重力都会增大。” “所以，”她继续费力说道，“那些太空船才会在夜晚坠毁、白天则顺利降落接走同类，而你我吃完晚饭，也感到昏昏沉沉。” “而且，”皮姆回道，“这种暂时无法解释的昼夜引力变化，可能直接导致了这颗行星被潮汐锁定。” “我有一种预感，”加拉神神秘秘道，“不管征服者要把我们这些人带往何处，都将最终揭示这颗‘怪了星球’的秘密！” 面对看向自己的搭档，加拉强调道：“女人的预感是非常准的！” 行星背面的路，异常难走，因为正面的海洋被蒸发干净之后，全都作为降水聚集到了这里。 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其实是行进在冰天雪地之中的。 寒冷，黑暗，路滑，加上重力增大导致的费力与憋闷，全都让漫长的旅途步履维艰。 更何况，进入永夜之后，看守方还对奴隶减少了饮食上的供应，因为守卫们自己的配给就十分有限。 一路上，不断有奴隶和马匹死去，加拉和皮姆的同车乘员也不断减少。 看守们便打开木栏杆车门，挥舞魔杖将尸体飞出来，抛弃在冰雪覆盖的地面，然后又一挥动魔杖，将剩余活着的奴隶从车厢里飞出来，送入另一个清空了尸体的囚车。完全空出来的木头车厢，无用时便被拆除，露营时当做柴火取暖。 至于被解放出来的长角马，恐怕也不得清闲，因为其他马匹在艰苦跋涉中多有死亡，所以在卸下了空车之后，健康的马儿还要去牵拉其他满员车厢。 这样极端的条件下，大队人马字面意义上“没黑没夜”地行进着。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打盹儿的加拉和皮姆，突然感到车厢不再颠簸，而身体的沉重感和呼吸的不畅通却达到了极点。 睁眼一瞧，大军停了下来。 旅途中，队伍也无数次停下来扎营休息，但全都保持着一字长蛇的队形。 可现在的驻足，数万人的大军却在一道无比宽阔的斜坡上一字排开，并开始卸下奴隶和手工挖掘工具。 当两人抬头仰望时，见到了一个按理来说不应存在的事物，完全可以比肩沙漠中那片不可能的海洋。 只见大军驻足的这道山坡，不断往高处延申，最终几乎高到了天顶的位置！ 换言之，眼前这座山峰高到了离谱的地步！ “地球上，”皮姆仰望着，喃喃道，“最高的山峰海拔为八千多米。” “行星背面的这座山峰，”他继续，“高度怕是要有八千多公里！” “赶紧下车了！”加拉在一旁提醒道。 被看守用魔杖将双脚带离地面的状况，着实既危险又难受。 奴隶们披着斗篷，在火把微不足道的光热中打着哆嗦，而冰雪覆盖的坡地上，已然堆满了锹铲这类的挖掘工具。 监工们操着自带回音的语言，命令奴隶们拾起工具，开始刨开冰面，然后开挖被冻得严严实实的山体。 加拉和皮姆便也装模做样地干起活来。 不一会儿，在山坡上一字排开的奴工们，就在无比宽阔的山体上挖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堑。 挖出来的土石，一开始就是堆砌在一旁。 后来，就挖到了一种特殊的石头：上面分布着银灰色的脉络，像极了地球上的矿石。 这部分矿石，是不能被丢弃的，而是用来时承装奴隶的马车驮着，由部分看守赶着，回溯来时的道路，往行星正面运去。 “运回金字塔城市之后，”加拉手里握着工具，一面假装挖矿，一面跟搭档说，“大概是要提炼这些矿石吧！” “征服者们从晨昏带的森林里抓来未开化的原始人，”她继续，“看来就是奴役他们，来到行星背面这座不可思议的高峰脚下，来开采这种十分重要的矿藏。” “矿脉呈现银灰色，”她接着说，“而征服者所用的神奇魔杖，也是一种银灰色的材质。” “弄不好，”她把话说完，“魔杖的材料就是从这些矿石中提炼出来的！而‘泰亚’中进化出的新人种，可能就是嘱咐臣民们要驱使奴隶，开采更多的这种宝矿。” “你说对了，”就听皮姆怔怔道。 “嘿，”加拉谦虚道，“就算傻子也能看到这一步。” “但是，”她疑问，“Ga Master向你我模拟展示这件事，又是什么用意呢？” “这里就藏着这颗星球的奥秘！”皮姆把话说完。 加拉猛地抬头，见搭档已经完全撂挑子了。长柄工具扔在地上，整个人立在山坡上，45°仰望着那高不可见的山顶。 “假如矿石中的银灰色金属，”皮姆转过头看，看向加拉，“其实是一种天然的室温超导材料，那么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奇怪现象，就都能解释了！” “室温超导体？”加拉觉得搭档有点疯了“还天然存在？这怎么可能啊！” “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皮姆回道，“一只乱敲键盘的猴子将会打出一部《哈姆雷特》。” “在大到超乎想象的宇宙中，”他说，“也会存在这样的条件，在一颗岩石行星的地幔产生了人类梦寐以求的室温超导体。” “完美的超导体，”他继续跟加拉解释，“无非是一种电阻为零的物质结构罢了。当一颗行星从其主恒星的吸积盘中诞生，它会从前一代恒星中继承各种金属元素。只要，这些元素以合适的种类和比例混合在一起，就完全有可能形成室温下电阻为零的合金！” “像地球上的金属矿藏那样，”皮姆补充说，“这种特殊合金仍然以矿脉的形式散布在岩层中的。被开采的矿石需要经过高温提炼，才能得到银灰色的超导合金。” “就算这种合金是天然超导体，”加拉质疑道，“又能如何解释这颗星球的种种怪事？” “就比如，”她看着搭档，“为什么一到夜里，它的引力就会增强？” 工地上，成群的奴隶在监工手中魔杖的威逼下埋头挖掘着。 在饥寒交迫的高强度劳作中，不断有奴工一头栽进矿道之中，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这时候，监工便会将手中的魔杖一挥，将倒地者身上的斗篷扒下来，将掉落的工具飞出来，然后就将那个仍有口气的可怜虫永远地留在矿坑里了。 奴工人数不断减少，但征服者们并不担心，因为从山坡上望去，新的奴隶又被一车车地运送了过来！ 在这样的悲惨景象之下，皮姆回答了搭档刚刚提出的问题：“为什么这颗行星的背阴面，引力要远大于向阳面？” “还记得我在超铁包厢里跟你说的吗？”他幽幽道，“‘引力溢出效应’！” 加拉一下子想起来了。 两人来时乘坐的是“超级高铁”：在真空管道中以一倍音速运行的磁悬浮列车。 半小时内，超铁就走完了五百里路程，将这对欢喜冤家从绿袖城的中心带到了五百公里外荒漠中的核废料掩埋场。 车厢里，皮姆用纸巾和糖豆向搭档演示了“引力溢出效应”，从而回答了超铁为什么要限速一马赫的原因。 简单讲，达到临界质量的超导体，在低温、真空、高速运动条件下，会将自身所处空间的各个小维度暂时消除，从而让空间曲率陡增，引力常数增大，最终表现为自身重力的突增！ 看着搭档回忆得差不多了，皮姆解释说：“这个星球上，在岩石圈中以矿脉形式存在的合金超导体，早已达到了临界质量。” “入夜后，”他继续，“行星表面温度骤降，便满足了‘低温’条件。” “岩层对空气密闭，”他接着说，“相当于处于宇宙真空之中。” “而行星在太空中的运行速度，”他继续，“达到每秒钟数百公里，早就是上千马赫的速度！” “所以……”他看向搭档。 “所以，”加拉把话茬接了过去，“这颗行星的背阴面，就产生了‘引力溢出效应’，表现为引力显著大于向阳面！” “当行星还在正常自转的时候，”加拉继续推论，“同一地点每到夜晚，其重力就会突然增加。” “这种引力剧增，”她说，“是没法被路过的太空船提早测算出来的。” “因此,”她继续，“咱们来到这颗星球的第一晚，不仅感到身子沉重、呼吸困难，还眼睁睁看着无数的航天器坠毁在行星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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