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泥潭中跋涉的皮姆和加拉,又一次从海床攀上一座高耸如山的海岛,休息中煮海鲜充饥。 等待开锅的时间,这对搭档聊起了地球上的往事。 而当加拉听皮姆谈及他所成长的绿袖城老城,谈到无家可归者会从市场上捡来海草晒干后当燃料时,即便已经知道旧城落后的加拉警官,仍然感到十分震惊。 尤其是,皮姆后来甚至说,生活在老城的居民就喜欢那儿,加拉不由得问搭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呆在脏乱差的环境?” “我也思考了很久,”这名自然出生的男孩说道,“归纳起来,旧城居民可能觉得苍蝇馆子更自在随意,狭小的巷子更加热闹欢快,压根没有电梯的住宅楼里住户更加亲密率真吧。” “不管怎样,”皮姆一笑,“老城早就成为历史了。聊这些也没意义了。” “人这种动物真挺怪的,”加拉叹了口气,“就算你给他们把一切都给安排得井井有条,还是会有很多人喜欢没事找事,仿佛觉得那种风调雨顺的日子太过平淡似的。” “就比如,”她继续,“我在中级学院的一位女辅导员,原本步步高升,但后来有一天,突然就从学院辞职了。辞职信只有一句话:‘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早就已经毕业多年了,但仍然震惊不已。” 刚发完感慨,加拉脑袋一歪,咂着舌头说:“我刚才这些话好像不太对劲儿。说得就像我自己不属于人类、纯粹一名旁观者一样!” “开锅很久了,”皮姆接道,“再煮下去口感就不好了。” …… 这大概是两人离开降落点之后的第五顿煮海鲜了吧。 死了很久的海物腐败程度更深,熟透之后吃下去,还感觉隐隐反胃。 但是,饭后两人全都感觉恢复了体力,而不是那在降落点时那样,每到晚饭后都感到身体沉重、呼吸费力了。 “这样看来,”加拉望着眼前的空壳和干皮,思忖着说,“咱俩之前在陆地上时,晚饭后的不适感跟食材是没有关系的。” “换言之,”她把话说完,“那种浑身沉重的不适感是夜晚本身造成的。而咱们这个位置的太阳永远处在初升状态,也就不会产生那种沉重感了。” 皮姆表示同意,说:“那么,咱们到来后的第一个夜晚,从天空坠落的各色飞船,想必也是受到了这个星球夜晚的影响吧!” “那是什么影响呢?”加拉问。 “从表现来看,”皮姆咂摸道,“这个星球背阴面的重力,显著大于向阳面!” “当行星还在自转时,”他向搭档阐述道,“同一地点会随着昼夜的变化而发生重力变化。因此,我俩才会在入夜之后感觉到身体沉重、空气憋闷,然后误以为是用海物当晚饭导致的。” “而且,”皮姆继续,“如果这颗行星的重力,随着昼夜交替而发生强弱变化,那么根本用不着太阳和其他天体对其施加太大的潮汐力,也会迅速完成潮汐锁定,将引力较弱的向阳面永远朝向太阳。” “这下,”加拉评论道,“所有疑点就都有解释了。” “不过,”她问向物理功底扎实的搭档,“一颗行星,其自身重力随昼夜交替而发生强弱变化,这在科学上如何解释呢?” “首先,”皮姆严肃地回道,“宇宙具备‘均匀性’和‘各向同性’,意思是在它的任何区域内,物理规律都是相同的。” “也就是说,”他继续,“某个自然现象再不可思议、再‘超自然’,也一定能够用科学来解释。” “所以,”他把话说完,“这颗行星的反常表现,尽管咱们都还没弄明白原因是什么,必定是某种物理上的机制在起作用。” 加拉仔仔细细听着搭档的高见,然后恍然意识到,这家伙说了这么多,却好像什么都没说! …… 当这颗行星被主恒星潮汐锁定,它就大踏步地走向其最终命运:正面将变成滴水不剩的沙漠,背面将是永不化冻的冰河,而介于两者之间的“晨昏带”上,才会有星罗棋布的湖泊。 但因为最终永远朝向太阳的行星正面,恰好是它的一整片海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水分都会被长驱直入的阳光源源不断地从向阳面搬运到背阴面。 被迫见证这段演化史的加拉和皮姆,现在却是需要走一条与水汽运动方向相反的道路,从两人最初降落的陆地边缘,进入干涸却泥泞的海床,直至视野边缘的湖泊带。 从离开降落点算起,加拉和皮姆花了足足二十四小时,走完了这将近三十公里泥路。 期间,他俩前后五次攀上相对干爽的海岛,野炊、休息、轮流打盹和放哨。 最终,浑身泥巴的两人,抵达了一度可望而不可及的湖边。 那颗红彤彤的太阳,仍然悬挂在更远方的地平线上,但是比起从降落点出发时,比起从第一座小岛上观察时,太阳都明显升高了不少。 “这是合理的,”皮姆解释,“如果我们继续东进,就会看到太阳不断升高,直至悬停在观察者的头顶上。” “再继续往东,”加拉点着头说,“太阳就会渐渐西落,直至落入地平线以下,然后就进入了永夜的背阴面了。” 两人的身前,是一面面澄澈如镜的湖泊,全都通过或宽或窄的连通口连成了一片。 弯下腰,掬一捧清水喝下,一点也不发咸,仍然是含盐度百分之零点九的生理盐水水平。 “我原本以为,”加拉评论道,“海水被蒸发浓缩之后肯定咸得要命。” “其实,”皮姆回道,“这并不是蒸发后的剩余海水,因为蒸发主要在太阳直射点附近发生。这些湖泊是整片海洋退缩时,在近岸凹陷处的积水。” “而且,”他指向远处,“这些湖泊还有上下游呢!” 加拉朝着搭档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一条长河,从两人所自的陆地方向,汩汩流淌而来。 “这条上游河流,”皮姆分析道,“是将在行星背阴处的部分降水带到晨昏带上的湖泊中。” “你再看另外一些湖泊,”他指向别处,“则连接到蜿蜒的海沟,将即将溢出的湖水排到海床的更深处。” “这下游的水分,”皮姆继续,“则会在永远不落的太阳照射下,化作云朵飘散到行星背面,然后落到地面;在永远是夜晚的背阴面,大部分降水会被永久冷冻,但也会有一部分保持液态,回流到晨昏带的湖泊里。” 加拉点着头,说:“这样的话,水分就仍能在一面永远向阳、一面永远背阴的行星上继续循环。” “所以,”她推断道,“这颗行星会一直维持生机,直到进化出智慧生命。” “就比如,”她看向搭档,“太空椅上的那两具白骨!” 加拉所说的,当然就是在千米深的洞窟中突然显现的那艘潜艇形飞船,两人从裂口钻进去后,便在驾驶舱见到两具绑在座位上的骷髅,生前肯定是这艘太空船的驾驶员。 “是的,”皮姆也同意加拉的推测,“模拟中的这颗行星,大概率就是飞船的母星。” “既然驾驶员已经化作白骨,”他继续,“那应该就是飞船系统,将你我带入了双扇门之中,带入了这场对其母星演化史的模拟中。” “但是,”加拉皱眉问,“任何虚拟现实都要动用复杂的设备系统,同时消耗巨大的能量。” “对于一艘坠毁在地球的太空船,”她继续质疑,“船载系统为何会费事地将母星的演化展示给你我两个入侵者呢?” 加拉话音刚落,这场模拟游戏又一次开始闪烁。 从湖畔开始,一株株绿色植物从包含腐殖质的海床中破土而出,迅速长成了一片片茂密的丛林。 而那些两人在路上吃掉的海物,也纷纷从水中爬出来,适应了更广阔的天地。 “这应该是在模拟动植物从海洋中登陆的过程,”皮姆评论道。 “看,”加拉指着一只四足兽说,“这应该是这个星球的爬行动物吧!” 果然,这只动物长得很像地球上的蜥蜴,贴地爬行的速度也很迅猛。它们成群结队地行动,不少的个体追逐食物,甚至离开了晨昏带的森林,往东面的沙漠去了。 “它们在沙漠中吃什么啊?”加拉问道。 “走,看看去!”皮姆道。 两人便也跟着满地乱窜的爬行动物,走出了郁郁葱葱的密林,经过树木稀少的草原,最终来到了寸草不生的沙漠边缘。 但是,这些勇敢的蜥蜴们却没有停下步伐。 因为,这些形成于海床上的湖泊,仍然会将溢出的水分排入沙漠,形成了一道蜿蜒流淌的沙河。 蜥蜴族群就是沿着这条注定没有终点的内流河,追逐着河中的鱼虾蟹贝,向沙漠深处挺进。 “也许,”皮姆眯着眼睛,看向毫无遮挡的旭日,“它们能够在沙漠中繁衍生息吧!”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