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来,这是加拉和皮姆被卷入模拟游戏里的第二晚了吧。 而两人单片镜所显示的实时时间,则是接到任务的次日上午。 而当单片镜电量耗尽之后,这个行星不断拖长的昼夜将成为两人唯一的时间尺度。 在将从浅滩上捕到的小海物水煮吃掉之后,加拉和皮姆双双感到身体沉重、气短胸闷,实在不知道是食物中毒,还是着了这个星球夜晚的魔。 “遇到困难睡大觉!”加拉说着,就侧身躺在沙滩上。 那身也许从来都没起作用的防辐射服,就被她当成了被子。 “哦,对了!”加拉刚躺下,就一个激灵爬起来。 但是,她现在的身体是如此沉重,以至于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完后,加拉警员就像是刚刚完成一百个俯卧撑似的开始喘息。 “你说,”她喘着粗气,“咱俩是不是应该轮流睡觉和放哨呢?” “天外来客们可能都被接走了,”她环顾着这条漫长的海岸,“但是难保夜晚不会有凶猛的猎食者前来偷袭。” “有道理,”皮姆表示迟疑的认同,“不过,咱们的单片镜应该有危险预警功能吧。” “遇袭时理论上能够预警,”加拉发出了一声忧愁的叹息,“但咱们的入警培训资料上不是写了:‘警员长时间执勤时,如必须露营,则应与其他警员集结起来扎营,且至少留一名以上警员站岗放哨。’” “所以,”她继续说,“就连指挥中心都承认设备不是万能的,无法替代人的观察和判断。” “更何况,”她把话说完,“在这样的异常环境下,咱们的所有设备,电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光了。” 说道两人轮流放哨和睡觉,皮姆便自告奋勇道:“ 加拉你先睡吧。我站第一班岗!” “那好!”加拉也没客气,一头倒在细沙上,拉上了白花花的防护服,“等你困了,叫我起来,然后咱俩换岗。” 皮姆便如哨兵般立在海滩上,眼睛瞪得如同爆裂了的鱼鳔,又跟台老式雷达似的不断地转动身体,环顾着陆地和海洋。 而刚才瞌睡的加拉,这时候反而清醒了起来。 此前,她已经将单片镜从耳朵上摘下来,揣进警服内兜里。 然后,将臃肿的防护服当被子披着,又枕在一块被海浪磨得光滑的鹅卵石上。 就这样侧躺着,加拉问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咱们眼前这一切都是虚拟现实,是不是?” 皮姆一边放着哨,一边点头道:“无论是咱俩从太空降落到行星表面的过程,还是这颗行星飞速的演化史,都表明你我经历的一切、看到的一切都是用高超技术手段模拟出来的。” “当然,”他把话说完,“这种模拟极有可能是基于真实的行星历史。” “那么,”加拉眉头紧锁,思忖着说,“我们烤着煮着吃下去的那些食材,也都是虚拟的?” “既然这个世界是模拟,”皮姆站着答道,“其中的种种也无非是梦幻泡影。” “既然食物是幻影,”加拉接着发出疑问,“那么咱俩吃下去之后,感受到的鲜美、满足和饱腹,也都是幻觉了?” 皮姆想了想,说:“这些感觉,极有可能是VR系统刺激你的大脑所产生。从这个意义上,的确可以称之为‘幻觉’。” “只不过,”他话锋一转,“人的思想从来都只局限在人的脑海之中。所以,哪怕引发感受的事物其实并不存在,但这些感觉本身必须认为是存在的,也可以说是真实的。” 听到搭档这样讲,加拉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继续将一头黑直发枕在鹅卵石上,却在防护服被子下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仰躺,从斜视搭档变成仰望星空。 她在想:这个世界管他存不存在呢!只要我仍能感受到好的、坏的或者别的什么,那么“我”,无论以何种形式,都是存在的。 当然,在这个奇怪行星的夜晚,加拉的感受并不太妙,始终是昏沉沉的、憋闷闷的。 但无论是好是坏,内心的感受,是在剥离了身边一切幻像之后,人唯一能够抓牢的实在。 当她想到了这一点,头脑中的这份昏沉与憋闷,反倒成了有魔力的摇篮曲; 用无形的手抱紧无形的感觉,加拉很快就走进了虚无的梦境。 …… 当加拉重新醒来时,仰头望见的仍是漫天的星斗;略微偏一下脑袋,则能看到皮姆正背对着她,立在沙滩,守望大海。 深吸一口腥味的海风,加拉仍然感到有些昏沉和气短,但比睡下前感觉要好了很多。 她心里盘算着:看来,夜还很长;至少,按照这个行星逐步被潮汐锁定的趋势,今晚必定比昨日要长。 她继续想:我要不要现在就起来,跟搭档换岗?还是,继续睡会儿,让那家伙多操劳一会儿? 最终,加拉选择先查一下时间,看看自己是否睡够了钟点,然后再决定是否起来替岗。 她便将智能单片镜从警服兜里取出来,直接用指纹激活,然后就倒吸一口凉气,惊坐起来! 她已经睡了足足十四个小时! 她接着看向皮姆的方向,然后就跟搭档一起惊呆了。 只见,昨日里还将丰富的食材带给两人做火锅的异星大海,竟然一夜间干涸了! 夜幕之下,星光所照,泥泞的海床散发着愈发浓烈的腥气,其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各种残迹。 不仅有脱离海水后或僵死躺平、或四处乱窜的各种小生物,还有第一晚受到不明因素影响从天而落的飞船残骸。 但是那辽阔的大海,却完全不知去向。 “我睡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加拉冲到皮姆身边,惊问道。 “你睡下之后不久,”皮姆说道,“大海就开始缓缓退潮。” “于是,”他接着说,“我就继续静静观察,眼睁睁看着大海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不断地褪向远方,一直褪到了地平线以外。到现在,潮水也没有涨回来。” 加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颗行星又没有月亮,”她显然清楚潮汐的成因,“而它的太阳,单单看大小和光度就知道距离本行星较远,也不会施加足以产生潮汐的力量。” “更何况,”加拉继续分析,“就算周围天体能够对这颗行星产生足够的潮汐力,那么为何现在才出现退潮?” “咱们之前猜测,”加拉想起了更多,“这颗行星可能拥有较大的质量,故而本身无需经历潮汐现象,就会其恒星潮汐锁定。” “可现在,”她看向一望无际的干涸海床,“大海竟然一夜之间褪去,却迟迟没有涨回来。” 说着,加拉就不自觉地迈开步子,从干爽的沙滩踏入了湿软的海泥,并不断往海床深处走,仿佛要朝退潮的方向追去。 “你要去哪里?”皮姆追上去问。 加拉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下到了海里,便停下脚步,对皮姆说:“呆在这里,我们永远不能查清异常退潮的原因。” “只有继续往前走,”她把话说完,“才有可能窥探这个行星的奥秘!” “万一潮水突然涨回来,”皮姆反倒成了保守的一方,“你我就危险了! “咱们的警服有救生衣功能!”加拉反驳道,“你只要别吊儿郎当地敞怀穿着,就不怕大水突然来袭。” 被长官又挖苦了一下,皮姆立即将警服夹克的拉链拉上,然后摁下腰带上的“自适应”按钮,让夹克下摆扎进武装带之中。 他自己圆圆的肚腩,则在衣襟下部形成了一个凸起,着实显得有些滑稽。 “肚肚啊!”加拉坏笑着望着搭档的小腹,“咱们去大海里探险一番,好不好啊?” “就算突然涨潮时,警服可以让你我漂浮,”皮姆并没有退缩,继续据理力争,“那么进入未知的海床之中,也会是难以预料的。” 加拉看了一下远方,叹了口气,说:“抱歉,刚才我说话方式的确不对。” “但是,”她也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个星球一切都是VR模拟,那么眼前的退潮大概率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将你我带入这场游戏的幕后主使,Ga Master,”她继续,“也许恰恰是在用这无法解释的干涸来吸引我们深入大海。也许,在那里,恰恰藏着这个星球的秘密!” “如果说这是陷阱,存在危险,”加拉最后说,“那么Ga Master早就不费吹灰之力把你我弄死了!” 加拉所说的Ga Master,指的就是一场游戏的主持人。他或她会制定规则、监督规则,并最终宣布赢家。 “也许,”皮姆还固执己见,“Ga Master把你我带入游戏,并且现在还吸引我们走向大海深处,用意并不是透露这颗行星的奥秘,而是要我们自己走入其所布置的陷阱。所以,不要冒进,还是观望观望再说。” “你说说你!”加拉忍不住怒斥起来, “之前在掩埋场地上的时候,我不让你乘一百年前的升降机下井探寻,结果你宁肯被我检举,也要一意孤行!” “而同样的情形,”加拉继续瞪着自己的搭档,“在后来你看到辐射中生长的蘑菇后脱下防护服时,钻入潜水艇形飞船的破口时,尝试扒开那道把你我吸进去的双扇门时,又一次次重复了。” “现在我要探寻干涸的海床,”加拉哭笑不得道,“你反倒劝阻我不要冒进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