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鸡毛掸子的事,孟小鱼确实被白歌赶出了玄灵楼。玄灵楼的人都想他走,他是再回不去了。如今又回到最初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长街两旁传来刺耳的叫卖声,一股股饭食香钻入鼻腔,他按着咕咕叫响的肚子,吞咽喉咙,自觉拐进一处巷子,靠壁静思。 没多会,巷子里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不敢骗花娘子,我那表弟眉目清润,生得俊朗,当真是一妙人,真若去了你们那儿,怕是那头牌也能给他比下去!” 女人哼一声,语气稍显傲慢:“真是黄鼠狼串门,倒处放臭屁。我花娘子好歹也在道上混了几十年,城中哪个郎君我不晓得?哪里还有能貌比我家头牌的妙人?简直可笑!” 孟小鱼只觉听来耳熟,便探耳倾听。 “娘子莫要不信,我那表弟是近日来的武镜城,没怎么露面,娘子不知也是正常。” “我倒是好奇,你也知道我们那是个什么地儿?他是你表弟,你为何要卖他?就不怕他日后怪你?” 说到这,男音一沉,深叹口气:“自古红颜多祸水,女子如此,男子也不例外。我那表弟自恃有倾城相貌,多番......企图勾引我家小妹,以致小妹一见了他,人就跟魔怔了一般,还说什么长大了要嫁给他之类的混账话。可怜我那小妹左不过才十一岁,我在外忙着生计,照拂不过来。若是被他骗了去可如何是好?娘子您说说这叫什么事?我好心收留他,若是害了自家小妹,我......哎......” 女声笑了一阵:“这样一说,我便明了,你也要为你妹妹着想不是!行了,也甭光嘴上卖乖,你刚说他不在家,那约个时间,我且上门看看,若你所说非虚,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可若发现你在骗我,仔细你的腿!” 男声强笑,声音里带着隐忧:“不会,哪敢骗您呀!” 须臾,声音更近了些:“我送送娘子!” 孟小鱼寻声探去,只见一着装艳丽、发髻高挽的女人后头紧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再后头则是一名缩头缩脑的少年。 阿羽哥? 孟小鱼如被闪电击中一般,急忙捂住自己的脸,将头埋得能多低就有多低,心里不停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待脚步声从身前响过,他舒一口气,缓缓睁眼。阳光尚好,只一张杵在他跟前的大脸盘着实把他吓得够呛。 “小鱼,真是你啊!”那人惊叫,“你可算回来了。” 孟小鱼捂着心口,拔腿要逃,阿羽将他胳膊一把拿下,两眼放光:“回来就好,放心,哥不会再赶你走了。”他侧身呐喊,“花娘子,不用改日,这小子已经送上门来了......哦不,是回来了!” 阿羽刚接近孟小鱼时,花娘便在旁看着,初见少年模样,她脸上跟开了朵花似的。 “妙......妙啊!” 孟小鱼见她对自己来了兴致,试图辩道:“你莫要被他骗了,我来此地不久是真,但是他非要拉着我去他家的,我不是他表弟,更没有勾引他小妹,他在骗你!” 女人啧啧摇头,脸上大写的惊喜:“他骗我是他的事,带你回去才是我的事!” 孟小鱼两眼震惊,发现和他们不能讲道理,既然阿羽哥不仁,那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抬腿往对方脚上狠狠一踏。 “啊!”阿羽疼得抱脚跳。孟小鱼趁此机会往巷里跑。 “哎呀,你们是木头吗?快,把人给我抓回来!”女人使唤着两名黑衣青年,“我的头牌啊!” —— 巷子十弯八拐,孟小鱼也不知到了哪儿,只一个劲地跑,与那群人拉开距离。 原以为,那阿羽是见他初来武镜城,人生地不熟才暂时收容他,他诚心待兄妹二人,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哪知却被人在背后咬一口,让他一腔真心错付。 “骗子!”他不禁喊了声。 “哎哟......” 突然撞到什么,他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扑去。地面青石坚硬,他抱着被磕疼的胳膊时,一旁也响起“嘶嘶”的呻.吟。 是一名穿着道袍的老者,孟小鱼忍痛将他扶起,歉声道:“对不起老伯,您没事吧?” 老者头发长须花白,面色枯荣,声音沧桑,满藏岁月痕迹,他看眼孟小鱼,反手抓住手腕:“年轻人呐,我都是要埋进黄土地的人了,哪里惹了你,你要踹我一脚?”老者捂脸哭泣,“你......你是想让我提前下去不成?” 孟小鱼听后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有人在追我,我这才不小心撞到您的,不......不是故意的。” 老者瞟他一眼,重重哀叹一声后双腿一软,瘫在他跟前,抱着他大腿朝他哀嚎:“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你撞了我!哎哟......我这腿啊,本就走不利索,这被你一撞啊,怕是得瘫痪啰......” 说完,老者一边抹眼泪一边捶打自己双腿:“我苦命的腿啊!没知觉了都。” 孟小鱼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他也管不了后面的人,蹲在老者身前,背朝他。 “老伯,您放心,既是我撞的,我就不会赖账,您上来,我背您去附近的医舍。” 老者黑眸一转,抬腿朝他背上一蹬,孟小鱼立时往前栽了一跟头。他反身,瞪大双眼看老者那翘得老高的一条大长腿,脸上只有一个懵字。 “哎呀,腿好了!” 须臾,老者笑着起身,伸手拉他,“小郎君勿怪,刚刚只是想试探你,若你人品不行,你我也没必要相遇,起来吧!” 孟小鱼愣了几秒,搭上对方的手站旁边:“你试探我做什么?” “也不瞒你,其实我来自九重天,此番来人间是要让九九八十一人死里逃生,而你,刚好是最后一位,助你脱险后,我也就可以重回九重天了!” “这......”听来荒谬,但孟小鱼还是忍不住问,“你是神仙?” 老者点头。 “听您刚刚的意思,我是要死了吗?” 老者嗯了声,为他掐脉,合眼摇头又叹气。 见老者这样子,孟小鱼阵阵心慌,小心问他:“是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人家都是气沉丹田,而你却是气浮丹田,况你先天便有不足之症,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如今你又身处异乡,漂泊无依,让灵魂不得安定,以致神气消弭,身体每况愈下,再如此下去,你定会夭寿短命,活不过十八啊!” 活不过十八? 孟小鱼确被吓了一跳,他现在十七,离十八不过就几个月时间啊!几个月后就得死啦? 老者看着他,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也不用担心,我既来了,自然是要帮你的。我替你算过一卦。乾坤万象,息息相连,你生于永安,永安二字便是你的命劫,命里有它,你余生无忧;命里无它,你注定英年早逝!” “所以......所以我该怎么做?回永安?” 孟小鱼认真看着老者,老者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避过他炙热的视线,答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是永安人,不属于这里,你若坚持留在这,只会遭受无谓的祸事!” 老者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继续道:“年轻人,回去吧,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孟小鱼埋头沉思,要回永安才能避免祸事,才能享常人之寿? 也不知怎的,换做以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回永安。永安是他长大的地方,那里有阿爹的影子,还有纯朴的乡里邻居。而如今,他心有犹豫,不过短短数日,他好像对武镜城这个地方有了一种莫名的感情,似有一种东西在牵绊着他,让他想走也难。 “可有其他办法?” 当他抬头寻那老者时,巷子里只剩他孤零零一人。 上方的墙头上,老者轻抚着洁白胡须,口中喃喃道:“师兄这也是为你好!” “师父?您怎么变成一小老头了?”老者身旁闪现的黑衣人一时没忍住,大笑起来,扒拉着他长长的胡须,“做了亏心事不敢见自己师弟吗?” 老者横眉,扬手打开他的爪子,瞬即换回原本面貌。一身青衫迎风微浮,他迅速揪起魁首耳朵,轻笑道:“没人逼你说话!” 魁首蒙着耳朵,啊啊叫疼,点头表示知错了,伏朔这才松手。 “可处理好了?” “嗯嗯,四人一人一只可爱的小小藏獒,估计得在这巷子里跑上三四个时辰吧!我没放小藏獒都算对他们客气了!” 伏朔侧看他:“嗯,做得好,回去赏你一根骨头,有肉的那种!” 魁首翻一个白眼,佯笑:“谢师父!” 师徒俩乐呵着,忽听下方传来动静。 “师父,牡丹!”魁首指着下方。 伏朔抿嘴:“我施了隐身术,她看不见我们!” 下方,虞堇堇跑至孟小鱼跟前,喘了几口气,脸上难掩惊喜:“你没出事?太好了,快跟我回去!”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虞堇堇点头:“当然!” 孟小鱼走时没能见到她,走后更没想过她会来找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这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因问:“可你原先也说了,不想我待在玄灵楼的。”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想法都是会变的嘛,”她拍拍他白润的脸蛋,抚慰他的小心灵,“你毕竟也是跟我经历过风浪的人,有些事情确实不该让你独自面对。所以,我决定收你为徒,带你回玄灵楼,你可愿意?” 孟小鱼愣了一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盯着她。 “你不愿意?” 孟小鱼头如捣蒜,眸中突然湿润。这一刻,他心上似涌起一股暖流,驱走了之前所有的不确定和迷茫:“愿意,我愿意!” 为免她反悔,他双膝立即叩在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虞堇堇近一步轻抚他头顶:“乖,走,师父送你个见面礼。” 看着下头迅速消失的人,墙头上的两人已经面如死灰,因为腿脚发软,站姿已经换了坐姿。 “师父?好你个牡丹,胆子够大的啊!是当我和师父都不在了吗?敢收你师父做徒弟?让他唤你师父?他唤你师父,你还一脸享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二字.......你担得起吗你?反了反了,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想着刚刚那画面,魁首也觉得此事唐突,更有悖师德。但尽管如此,他也在心里暗暗佩服着牡丹,想他若能如她那样,将战神师父也收来做自己的徒弟,在他脑袋上那么一摸,那自己岂不得名扬天下了? 想到这,他又暗暗将牡丹夸赞了好几遍。 虽心里是这样想的,但面上可不能表露出来,功夫得做足了,遂咬牙附和道:“师父说的是,这牡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敢受凡人师叔一拜,简直愧对师恩啊!想当年,师叔对她那样好,如今,她竟占凡人师叔便宜,虽没有了记忆,但此种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伏朔气得捶瓦:“还有你玄屿,竟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刚费尽心思跟你说了那么多,感情都抵不上那小丫头一句话是吧,啊?你我都快上万年的交情了,那丫头才跟你几年啊?她一句话就把你给骗走了?好......很好......非常好......” 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对着空气喧嚷,魁首也是无奈,收好嘴巴。 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是不能得罪的,他只得摇头默叹:“您与牡丹,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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