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顾青衣咬牙重复了一遍。 易寒去报仇这事,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是直接把叶燃修杀了,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不管卿冉宗的实力有多差,终究是五大仙宗之一。 修真界内部有条不成文的规定。 残害同门者,一切刑罚从重,不可饶恕。 卿冉宗虽数次在点神大会上作恶,但叶燃修每次都会把下手的弟子推出来,任由众人处罚,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这才一直保住了他掌门之位。 顾青衣在书房内踱步,眉眼间满是焦虑。 易寒是他们这届最有希望成神的弟子。 若重罚他,取消他参赛资格,萧然宗此次第一的名次怕会不保。 若从轻处罚一切如常,其他宗门知道了,怕后果更重。 他长叹一口气,终是开口道,“我去卿冉宗看下。” “掌门不必担心。我已用失忆咒将宗门弟子记忆抹去。“易寒神态平和,仿佛在说起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想必不会有大碍。” 顾青衣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冷哼一声道,“那你以为我是如何知道的?” “治医阁的丁岩看到了,回来通知我们的!现在,恐怕是整个萧然宗都知道了!” 易寒怔了怔。 这种意外情况他确实没想过。 “我已通知宗门弟子,此话不可再传。”顾青衣按下心头的怒气,开口道,“可易寒你要知道,这世上最管不住的,便是流言。” 顾青衣抬手止住了易寒要说的话。 “我自会去卿冉宗善后。至于你,自己进禁闭室吧,没有我的话不许出来。” 他指尖碰了碰一旁的书柜。 一个石门打开,后面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和孤寂。 卿冉宗弟子的禁闭,分为几种。 若是轻的,通常会被关在后山或后院的房间里。门虽锁住,但在屋里行动自由,能听到外面的响动声,日子不会太难熬。 若再重一些,便会被关在前厅的石墙内,周围的声音照旧,只是被禁锢在墙里,行动受限,很是难受。 最重的,便是被关在顾青衣的书房里。 这密室乃是用万千寒石铸造而成。冷气入体,十分难熬。 墙上设着捆仙索,绳索嵌入体内,将受罚者高高吊在半空。半个时辰捆仙索会松绑一次,但不过片刻,人又会被吊起来。 书房素来静谧,大部分时间,更是连人声也听不到的。 如此折磨反反复复,撑不住死在这里的也大有人在。 顾青衣望了眼易寒,眸子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若不以此重罚你,日后事发,我便保不住你。” 易寒默默走了进去,只最后说了句,“掌门保重。” 禁闭室的门猛地关上。 顾青衣收回施法的手,踏上了去卿冉宗的路。 这一遭,怕是不太平了。 * 楚日半在书房外等了许久,只等到独自出来的顾青衣。 他身后,却空空如也。 那个让她放心的少年没了踪影。她突然心里很慌。 “掌门,易寒他……” 顾青衣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少女。 听说她中了萧然草的毒,也不知易寒用了什么方法,竟把她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他慢慢道,“易寒在书房里被关了禁闭。我要去趟卿冉宗,为他善后。” 易寒被关了禁闭。 楚日半心里的洞似乎破更大了些。 那股来自夏天的风,把她吹的东倒西歪,几乎直不起身。 顾青衣瞥了眼呆在原地的少女,嘱咐道,“卿冉宗的事,万不要再和任何人说起。” 楚日半机械般地点点头。 目送着顾青衣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下,没了踪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后院,叶阳还在原地等着,快步迎了上来。 “阁主呢?掌门怎么说?” 楚日半摇摇头,“他被关了禁闭,见不到了。” “禁闭?不会是在掌门书房里的那种吧。”叶阳小心问道。 楚日半觉得他这话奇怪,“禁闭还分很多种吗?” 她入宗门的时间不长,自然是不知道这宗门里惩罚人的手段,也是分了等级的。 叶阳虽入萧然宗的时间不长。 但他毕竟自小在仙宗里长大,又自幼顽皮,对各类惩罚几乎门清。 “禁闭是分不同错处区分不同等级的。错处越大,禁闭越严。”叶阳挠挠头,“我也是听说的,掌门书房里的禁闭通常是最严的。不过我确实没进去过,以前我最严重也就是被关在后院。” “但我听说,我之前有一个师兄,就是因为被关在掌门书房里数日,出来就疯了。” 楚日半似被雷击中般,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 叶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同宗门规矩不一样,没准萧然宗……”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楚日半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叶阳追着她出去,却看着她直直推门进了雪玥的房间。 她去的太急,竟是连敲门也忘了。 雪玥有些惊讶地看着冲进来的两人,放下了手中写符咒的笔,走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叶阳气喘吁吁道,“日半她想知道……” 他喘得说话都费劲。 身前少女的声音却稳稳响起。 “雪玥师姐,我想问问萧然宗的禁闭是什么样的?掌门书房里的禁闭当真是最严的吗?” 雪玥猛地一怔,似是猜到了什么。 “阁主他……被关了书房的禁闭吗?” 楚日半见她这反应便知不好。 她努力平复心情,听着耳边雪玥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带了几丝悲怆。 “之前,我只见过一人被关了书房的禁闭。他……他偷了萧然宗的秘籍卖给其他宗门。那次,掌门暴怒之后,便把他关了数日。” “再后来,他出来时,便两眼呆滞,见谁都颤抖着下跪道歉。” 楚日半张了张嘴,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雪玥叹了口气,“没人知道,那禁闭室里有什么。因为,从里面出来的人,或死或疯,再没了踪迹。” 静默房间中,叶阳努力地打着圆场,“没事的日半。阁主他灵力强大,一定能熬过去。” 楚日半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哑声道,“是我害了他。” 是她不够小心也不够强大,在卿冉宗被人下了毒。 若非如此,易寒不会非要了叶燃修的命,也不会被关在禁闭室中受罚。 楚日半长呼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巨大的决心。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去见他。 * 楚日半站在顾青衣的书房外,小心推开了房门。 她知道,擅闯掌门书房,也是大罪。 可她不想,也不忍放易寒一个人受罚。 哪怕她来了什么都做不了,她也想,至少离他近些。 顾青衣的书房很大,四面环着书架,满是尘封已久的藏书。 四面看了许久,楚日半什么都没找到。 她看不见任何像门一般的地方,只得小心开口唤道,“易寒?” 少女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明显。 禁闭室里的易寒方才得到捆仙索片刻的休息。 他手腕间满是捆仙索的伤口,血淋林地,疼的他忍不住皱眉。 忍耐间,他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着他的名字。 是幻觉吗? 易寒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自嘲般地笑了笑。 顾青衣走了,谁又会来看他呢? “易寒?” 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易寒拖着身子爬到禁闭室门后,却又听见了那焦急的呼唤。 “易寒?” 第三声呼唤响起,易寒掩住微弱的气息,答了句,“我在。” 他果然在。 楚日半循着声音快步走到一扇书架前靠着,企图离那声音更近些。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同时开口。 “我来了。” “你怎么来了?” 楚日半压了压杂乱的心跳,说道,“我来看你。” “你知道擅闯掌门书房是什么罪吗?”易寒的声音似是隔着一扇厚厚的门,她有些听不清。 楚日半道,“我知道,但我不怕。我想来看你。” 易寒微微一颤,疼痛感袭来,他指尖死死捏住手腕,不肯出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日半低头,抽了抽鼻子。 她不放心。 明明没有看到易寒的脸,但她就是觉得,他在强忍着什么不肯说。 他很难受。 少女的话语里带了些微不可闻的颤音。 隔着很远。 易寒听见她说,“都是我不好。以后我每天都会来陪你,直到你出去为止。” 少年背靠着寒石,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抽搐着疼。 他好像又被扔回了那个战场,叶晚嘉死的那天。 那时她说,“不论如何,我会陪着你,一直走到最后。” 可惜,她食言了。 捆仙索猛地紧缩,易寒的身子不受控地被吊了起来。 手上的伤口疼的厉害,他握紧双拳,强咬着下唇忍住了没出声。 他不想,让一墙之隔的少女担心。 楚日半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抚着书架努力和他沟通,“我说我每天来看你,好不好?” 易寒被吊在空中,血迹从眼前划过,他眸子里是难以忍受的疼。 他努力答道,“好。” 他甚至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若再多说一字,压抑已久的痛感便会全盘崩溃。 外面少女得到了他的回复似乎开心了些,她轻声说着,“那我明日再来见你。我一定会来。” 易寒强挣着看向少女声音的方向,嘴开了又合。 他无声地说道,”明日再见。” 望你一定不要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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