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放授衣假,澹台勉闻一进宫,就住进了皇后的立政殿。 陈幼端早备好了饭菜,儿子一进门,她就欣喜地迎上去,把他抱起来转了个圈。 近几个月吃得顺心,澹台勉闻也长了个子,陈幼端想摸他的头顶,都有点不习惯呢。 母子相见,无需多言,就黏糊得不成样子,陈幼端用手语问了许多问题,澹台勉闻回答后,还主动给阿娘夹菜。 他们不分席,就在一桌对坐,只见丰盛的菜肴看起来热腾腾香喷喷,引得还没吃朝食的澹台勉闻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 只是一尝,他就觉得不对劲儿。 椒麻鸡微微泛苦,虾球肉质略老,清炖的鱼味道寡淡,红烧的排骨不够软烂,连普通的炒时蔬都不够鲜甜…… 总而言之,就是和姜翘比不了,甚至比不得典膳局其他庖厨的手艺。 陈幼端不会做饭,她从来不以爱的名义折腾出一堆难吃东西让孩子吃,同时她也算不得很懂美食,小厨房做什么她吃什么。 因此,她看见澹台勉闻兴致缺缺时,还有些疑惑。 但到底是阿娘记挂他,所以直到这一餐吃完,澹台勉闻才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姜翘的怀念。 陈幼端哑口无言——闻儿的嘴巴已经被养刁了! 但是再看澹台勉闻对今日菜品的描述,她又觉得自己太迟钝了,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厨房实在是不太行。 只是再转念一想,陈幼端忽地记起婆母说过的话,叫什么来着……哦对,女人真的很擅长自我PUA,什么错都揽自己身上。 她吓得立马甩掉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随后叫来了贴身侍女采萤。 “采萤,你速速去典膳局传姜翘入宫。”陈幼端随手摘下自己的一块佩玉,给采萤当做信物。 澹台勉闻看着阿娘的脸色变了又变,摸不着头脑。 他不就是想让姜翘入宫做饭嘛?怎么阿娘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是这样做不妥吗? 还没等小屁孩自己想通,陈幼端就扯着他的手,去院子里玩。 陈幼端自己喜欢秋千,所以院里早就扎了一架秋千,本来当初她看闻儿渐渐长大,也想给他做一架来着,但澹台勉闻觉得幼稚,因而现如今常常是陈幼端自己坐上去,儿子推阿娘飞高高。 “再高点!我不怕!”陈幼端笑得比今日的天气还要明媚,愉快地指挥着儿子。 但澹台勉闻可记着呢,之前有一次,陈幼端在秋千飞高时不小心撒了手,整个人飞了出去,若不是有侍卫救驾,早摔趴了。 有个心大的阿娘能怎么办?澹台勉闻好苦恼。 到底是一国之母的寝宫,偶尔会有贵女拜访,没法大张旗鼓地摆上太多娱乐设施。 飞够了,陈幼端正想与澹台勉闻去另一座藏满了玩物的宫殿,就听见采萤来报:“娘娘,姜主膳到了,在偏殿等候。” 陈幼端立刻进屋,采萤熟练地帮她戴好先前为了玩乐而摘掉的钗环,又整理了一下着装,这才到正殿主座上端坐。 澹台勉闻看了全程,并不惊讶。阿娘的基本操作了,他都看麻了。 少顷,姜翘踏入殿内。 初次见皇后,她不得不给皇后和太子分别行了大礼,待那一声“免礼”传来,才款款起身,恭敬地立着。 “你就是姜翘?看着如此脸嫩,倒像是尚未及笄。”陈幼端慢悠悠地说。 “臣正是姜翘,今年已有十六。” “那入宫时就是十四了?真年轻啊……怎么这么小就入宫了?” “臣父母双亡,无亲朋无好友,只会侍弄锅碗瓢盆黍米鱼肉,外面的酒楼见我年幼不肯收,便考到尚食局了。” 姜翘的声音自带一点攻击性,像激越的瀑布,是清脆的,有力量的,语气也是干脆利落,又没有太大感情起伏,不像是寻常十几岁娘子会有的模样。 陈幼端仔细端详她片刻,拾起团扇,轻轻摇了摇,“到我跟前来,坐这儿。” 姜翘应声,随后上前去,按照陈幼端的指示,坐到她身旁。 为表恭敬,她不能与皇后对坐,只斜签着坐。 陈幼端再怎么装优雅,也掩盖不了她话痨的本质,不知不觉就问了姜翘许多问题。 姜翘也觉得怪异,本来她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发生,难不成皇后真的是对她好奇,才召她入宫? 正聊着,太阳也渐渐升高,陈幼端终于说到正题:“有你照顾闻儿一月,闻儿看起来健康不少。只是他吃惯了你做的好茶饭,因此特召你来,在我宫中小住,偶尔帮我小厨房的庖厨做几道菜就好。” 姜翘心里可算放下些许防备,连忙道:“娘娘信得过,是臣的荣幸。” “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耽误你休息的时间,我跟人说一声,给你多加月钱,当做辛苦费。”陈幼端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姜翘露出笑容:“娘娘客气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臣现在就开始准备晌食?” 挺会来事儿,好歹给钱,不是白使唤人,既如此,姜翘就没什么抱怨的了,谁跟钱过不去啊! 陈幼端又嘱咐几句,采萤便带着姜翘去庖屋。 皇后的小厨房有四位掌勺庖厨和四位帮厨,已经忙碌开了。 采萤向他们介绍了姜翘,姜翘明显能感觉到众人心情各异——就与当初她去典膳局时其他典食的态度无二。 不过姜翘无所谓,左不过最多在这做一个月的饭,她又能与皇后说上话,真有谁坑她,她也不怵。 谢过采萤后,姜翘独自去挑选了食材,打算做一道快手菜。 费时菜恐怕不能按时出菜,她也不是来争个高低的,自然是怎么省心怎么来。 先烧水烫面,把面团揉个七七八八就可以放到一边饧着,趁这个时间,姜翘取了一块羊后腿肉来,剁成颗粒均匀的肉末。 她动作很快,也很从容,和宫中做事向来习惯慢工出细活的其他庖厨有很大不同。 本来其他庖厨并不是很愿意搭讪,但是许厨子余光瞥了她几次,每一次都能看见她在做新的事情,情不自禁问道:“姜主膳这是要做什么呢?” 姜翘头也不抬地切配辅料,说:“要做一道羊肉酱。” 许厨子没见谁这么做过,疑云满腹,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 须臾,姜翘把配料摆好,起锅热油。 羊后腿肉嫩滑,不宜久炒,于是素油烧热后,姜翘就把葱蒜丢入锅中爆香,随后将羊肉末倒入锅中,眼看着羊肉变色,姜翘立刻倒了一勺黄酒进去翻炒。 伴随着黄酒挥发,带走异味,羊肉末也变了色,边边角角微微焦黄,但本身还嫩着。 就趁这时,姜翘把羊肉末推到一边,让锅中残余的油自然聚在中间,然后往里面加了两勺酱和少许开水,把酱炒香。 有水调和,酱不会太干太咸,等炒透了,就可以放心地把羊肉与酱混合,让羊肉表面挂上红亮亮的颜色。 不再需要多余的辅料,只要等水被羊肉吃下,或蒸发散入空气,只剩下浓厚的红油酱,这便可以热腾腾地出锅了。 大盘子中央是羊肉酱,边上摆了一圈小菜,有腌黄瓜、干豆腐丝、胡萝卜丝、糖醋葱丝、蘑菇丝这五样,看过去还怪好看的。 这时候面也饧好了——烫面无需反复揉,它自然而然就会柔软无筋。 姜翘把面揪成十二个剂子,两两配对,中间刷上鸡油,把两团剂子捏合再擀开,就可以烙饼了。 锅热后倒素油,每一张饼放下去,都是只翻一个来回就能熟,这六张拤饼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就出锅了。 为了方便食用,姜翘提前把饼揭开,只是那饼太薄,又刷过鸡油,稍稍用力就能分成薄厚均匀的两片来,又软又香。 许厨子还想问几句什么,却被传菜的铃声打断,于是众庖厨把各自的饭菜都装好,由送餐的侍女取走。 姜翘没跟其他人闲聊,摘了围裙又洗了手,就离开了庖屋。 采萤特意来接她,小声告诉姜翘:“方才圣人来了,要与娘娘和太子殿下一同用晌食,姜主膳在偏殿先歇着,之后有人为您送饭,娘娘午后再找您。” 姜翘点点头,任由采萤安排。 进了偏殿,姜翘坐在窗前,期盼地等着皇后娘娘的反馈。 还是现代好,食客说什么她都知道,她回应也没有顾忌……啊,现代什么都好。 姜翘瘪了瘪嘴,忍不住想,如果要是还能回现代,再死一次也值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 姜翘去开门,来人是尚咸伏,他受皇帝的命令来请姜翘。 无奈地跟随着尚咸伏七拐八拐到某一间屋子时,姜翘才发现,屋内只有澹台晏河一个人。 起初澹台晏河只是问了些有的没的,大多都与澹台勉闻有关,姜翘一五一十地回答。 只是忽然之间,澹台晏河的语气就凌厉了起来:“姜主膳好本事!在朕眼前欺上瞒下这么久,你可知罪?” 姜翘立刻在心中揣测起他知道了什么消息,面上却努力维持镇定,从容地跪了下来。 没办法,她也不乐意动不动就跪,奈何人在屋檐下,不跪得熟练点容易丢了小命。 “臣对太子殿下忠心细心,更是从未有过欺上瞒下的行为,陛下明鉴!” 澹台晏河冷哼一声,说:“朕问什么,你都答得滴水不漏,倒是谨慎。只是你可知道,冒名顶替,朕一眼就看得出!” 他话音刚落,就有宫人将一份公验呈上来,递给姜翘。 姜翘打开一瞧,上面详细写明了她的身份、家庭成员、样貌特征、家庭产业等,分明就是原主本就有的户籍。 只是她那一份户籍在自己手里,想来皇帝找来的是户部留存的那一份。 “臣正是临道盛阳州春居县春居乡亲仁里言德庄姜氏女姜翘,何曾冒名顶替?”姜翘嘴皮子利索地把故乡报上,一个字也没差。 她迎上澹台晏河的目光,一脸淡定。 “那你的过所呢?” “家父乃朝廷命官,按苍柘律,官员直系亲属远行,无需过所。” 澹台晏河一拍桌案:“原来你知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爹娘病死,为何你没有去销户,更没有守孝,整个人消失了一样,却在半年后突然出现在京城?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翘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对!这明显不对! 原主一家死在京郊的悬崖,她父母怎么会是病死的?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