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女人也是收了齐仁辉的钱,才来找小枣,如果要不来钱,她也不好交差。 她觉得小枣可怜,没摊上个好爹,但她也不想自己白跑一趟,于是换了个路线劝说:“天大地大,也不及近在眼前的爹大,你爹都下不来床了,再大仇怨也暂且放下吧!更何况你爹可是秀才公,他……” 话还没说完,姜翘就翻出了荷包,道:“您直说吧,小枣他爹给你多少钱跑腿?小枣姐姐没钱,劳烦您回去言明,至于耽误您挣的跑腿钱,我来付。” 这一下子就给女人弄呆了,就趁这工夫,小枣眼睛一红,哭嚎着正欲跪下求她,更把女人弄得好生心疼。 “罢了罢了!就按这位娘子说得办吧!” 很快,姜翘给了一把铜板,把人打发走了。 再回头看小枣,哪里还有方才那可怜模样?早捋顺了发髻,擦干了眼泪。 “叫你们看笑话了。”小枣无奈地笑了笑,把姜翘搭的钱还回去。 姜翘跟她推拉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 “小枣姐姐倒是灵活,演得也是顶顶好。”姜翘说着,帮她一起收拾了包袱。 “自打齐仁辉知道了我的住处,常常买通宫人来找我要钱,我都熟练了。”小枣说。 宋如羡想了想,不屑地说:“有些人就这样,一点便宜占不着就跳脚,占了便宜就扒着人吸血,进了宫竟也不清净。” 小枣觉得遇到了知音,捧起宋如羡的手,连声赞同:“正是如此!可惜我是奴籍,无法申请调任,更无法辞职……姐姐是眼明心亮的!” 三言两语的工夫,二人交换了姓名,有小枣主动找话题,倒是不冷清。 过会儿,她们一同出了皇城,悠闲地逛街。 各坊的坊门附近,往往聚集了大量食肆,清晨出坊的人能方便地买到朝食。 时间不早了,已经过了饭口,姜翘领着人到自己推荐的食肆时,店内人并不多。 这家食肆不大不小,做的饭菜讲究得很,姜翘问了小枣的口味后,点了三菜一汤,刚好够她们吃,不至于浪费。 等候的工夫,姜翘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抬头果然看见言风裳、言风棠、邱岁卿、崔雪娥四人结伴走进食肆。 言风棠总能察觉到别人的目光,于是第一时间看见了姜翘。 她还没开口,言风裳就顺着妹妹的目光望了过去,随后挥挥手,像雀儿一样快步溜到姜翘跟前:“姜娘子,好巧!” 众人互相行礼,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一块儿。 小枣没见过这些贵女,姜翘便介绍起来:“这二位是上骑都尉言公的女儿言风裳、言风棠,而这位是吏部尚书的幺女崔雪娥,这位是前竖阳道节度使的独女邱岁卿,都是太子殿下的同窗。” 言风裳摆摆手:“可别,我是我阿耶的女儿不假,但我也是我自己呀!到底要什么时候,别人介绍我才会直接说我的名字呢?” 小枣递上一杯热茶:“等言小娘子建功立业之日,人人都会记住你的名字!” 言风裳鼓了鼓脸颊,默认了这个说法。 既然凑到了一桌,姜翘熟悉这家店,自然又帮孩子们点了合适的菜。 人多,又没有那种不会好好说话的人,于是她们很快就聊开了。 说起吃,那各位可都是有一条刁舌头的,讲起来就滔滔不绝。 “少时不爱吃白米饭,阿娘变着花样为我做各式各样的炒饭,无需再佐以任何小菜,就可以吃掉两大碗……如今是回不去了。”小枣家从前的条件是不错的,若不是她爹染了烟瘾,倒也没缺过钱。 “白米饭确实无趣,但若是拌上荤油,油汪汪的,香极了。从前阿耶带我与阿娘在边塞,收成不好的时候就要削减用度,我便会这样吃,”邱岁卿柔和地笑着,“但比起这些,还是更希望百姓都能吃饱饭。” 姜翘“哇”了一声,说:“邱小娘子好志向!早闻当今的农副产品还能再提高亩产,若真如此,让百姓都吃饱饭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她就是这么一说,实际上如果生产力真的高到那个地步,社会资源分配会有很大变化,家天下哪里还能存在?像邱岁卿这样的贵胄子女又哪里会有钱有权? 但孩子们却认真了,言风裳还调笑道:“阿卿不就是这样的目标?她早想研究玉米呢,可惜谢老师不教这个!” 笑笑闹闹到最后,菜品陆续上齐,宋如羡却始终没参与这个话题。 大家都有自己印象深刻的美食,可她却从未觉得哪一道菜很特别。 穷苦的童年和后来的遭遇,都让她心中只剩下赚钱,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了。 姜翘看在眼里,知道这不是追问宋如羡为何不说话的场合,只好转移话题:“都快尝尝这红焖羊肉,用得是今年西北新送过来的羊,肥瘦得宜,香而不膻。” 众人从善如流,一入口,纷纷幸福得微眯眼睛——那羊肉有嚼头却不塞牙,红油鲜亮却不腻味,汤汁下饭却不咸呛,怎么吃都觉得胃里踏实! 再尝鸡刨豆腐,弹弹软软,像是能在口中跳起来一样,轻轻一抿就碎在唇齿间,鲜嫩的口味适宜单吃,再搭米饭,都会显得米饭粗糙呢! 至于木瓜银耳羹,同样是值得称赞,木瓜炖到绵软,银耳已经出胶但嚼起来依然是脆的…… “好喜欢这野鸡瓜齑,”言风裳吃到八分饱,终于放缓了下筷的速度,“不知姜娘子会不会这个?” 姜翘嘴里有饭,没出声,只点点头。 “到底要怎样才能再吃到姜娘子做的茶饭呢?唉,真不好意思为这种事情跟太子殿下求情,但是吃饭这么快乐的事情,从此以后就要变得不快乐了!”言风裳一边说,一边看姜翘的表情。 姜翘乐了:“吃别人做的饭还能饿瘦你不成?言家的厨子哪里就能比我差了?” 言风棠弱弱举手:“但是真的不一样啦……” 崔雪娥也点头:“姜娘子调味克制,从不画蛇添足地给简单菜品加上重口,我喜欢得很。” “没有人会不喜欢姜妹妹做的饭菜!除非那人没吃过!”小枣边点头边一下一下地鼓掌。 姜翘管不了她们了,放弃挣扎,任由孩子们继续夸夸,并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说着说着,话题就有点不对劲了起来—— “照常理来说,我们是没法跟太子殿下说得通的,只是我瞧着天愈发短了,若有哪日晚上读不下去书,找个借口蹭一顿暮食,往后就顺理成章了。”言风裳说着,又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木瓜银耳羹,舒畅地呼了一口气。 邱岁卿摇头:“不妥,且不说冯、白、胡三人届时怎么办,我们这样做,有逼迫太子殿下之嫌,他的处境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自在,我们不宜得寸进尺。” 崔雪娥也应和:“是这个理儿,我们应当想办法让太子殿下主动允许我们一同吃饭,而不是强求。” 但究竟怎样做,才能让太子主动开口,这才是最难的。 说来说去也没有讨论出个准确的办法,于是言风棠说:“日子还长,才相识几个月,我们也未曾真的处处挂心过太子殿下,在他心中我们只是普通关系的同窗。往后都记着,别只顾自己玩,总有关系融洽的一天,先做朋友,再谈其他。” 这话让人信服,小娘子们就聊到这儿,然后把话题翻篇。 一顿饭慢悠悠品了大半个时辰,孩子们还要去别处玩,于是与姜翘等人分别。 姜翘跟宋如羡和小枣去东市买东西,都挑到了满意的胭脂水粉。 天色渐暗,她们走进了一家不大的香薰铺子。 铺面并不精致,但摆出来的香,味道都很特别。 姜翘的鼻子对味道很敏感,闻多了,觉得哪一个都好,唯独角落里有一款香,味道怪异,积了灰也无人问津。 只是她莫名觉得那味道怪异的香有些熟悉,一时却记不起。 “就这个了,劳烦帮我包起来。”小枣干脆地选定了一款味道清甜的香,付了款。 姜翘见宋如羡对香薰兴致缺缺,她自己又一直摇摆不定,最后随意拿了一件,付了款,便一同离去了。 这一天逛下来,走得脚掌生疼,但逛街总是快乐的,姜翘回到舍馆后,当晚就点上了新买的香薰。 她一时半刻睡不着,心里总惦记着今日言风裳她们几个孩子的对话。 先前姜翘觉得这个时代的女性依旧逃不开礼教束缚,眼神和动作里总有些许怯懦,无比符合她对古代女子的刻板印象。 只是今日却不同了! 出了学堂,她就看到了小娘子们放松的模样,表面的拘谨盖不住她们内心的不凡,这一切都显得姜翘对小娘子们的了解是那样浅薄片面。 无论是对未来事业的期许,还是对于近在眼前的希望能吃她做的饭菜,每一句讨论里都蕴含着狡黠与理性的碰撞,温柔中不乏坚定强大。 沈太后——或者说姜翘更愿意称呼她独一无二的官职——沈理事,她明明不可能实现人人平等,也没有颠覆性地改变女子的地位,却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相当一部分女孩。 也许言风裳真的可以成为比她的父亲还重要的肱股之臣,也许邱岁卿真的有一天能让更多百姓吃饱饭……而近在眼前的就是姜翘自己,自食其力,不靠婚姻就实现了经济自由。 把这劳累却快乐的一天回顾一番之后,姜翘又一次想到了香薰店里那一款无人问津的香。 说是香,其实并不香,闻起来是比较柔和的苦涩感,微妙地让人不适。 只是她依旧没想起来自己在哪儿闻到过这个味道,就沉沉睡去。 次日,正是寒露节气。 清晨说不上多冷,姜翘无事可做,就等太阳一点点爬高后,到典膳局试菜。 秋意渐浓,最应当吃些暖和东西。 姜翘打算做一锅大丰收,再与其他庖厨包些饺子,这样典膳局的众人就可以围在一起,热热乎乎地度过今日。 只是她才和上面,就有一青年侍女拿了信物来寻姜翘。 “姜主膳,我们娘娘有请。” 整个宫里就那么一个皇后娘娘,姜翘心中当即开始往最坏了想:皇后是知道她对太子并不处处恭敬卑微了?还是通过某些食物猜出她是穿越者了? 如果是前者,那有很大的狡辩空间,若是后者,那只能再把姜翘的阿娘搬出来了。 姜翘定了定神,觉得问题不大。 “容我多嘴问一句,娘娘让您来传唤我觐见时,是怎样的神情和语气?” 那侍女想了想,说:“似乎是不大高兴。” ……姜翘觉得问题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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