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啃着冷硬的干粮,而后在马车里铺上棉褥睡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车帘照射在马车内,沈元惜揉了揉酸痛的肩颈,缓缓睁开双眼,晃了晃身侧的小丫头:“宝宝醒醒,要赶路了。” 元宝立即坐起来,睡眼朦胧的开始替沈元惜束发,时不时打个哈欠。 沈元惜一向觉浅,自然知晓她昨夜做了一宿的噩梦,没睡醒。 “罢了,褥子不收了,你再睡会吧。” 元宝担忧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在看到沈元惜自己束发动作干净利落之后,放心的倒头就睡。 几乎是刚挽好发鬓,付正就走过来敲了敲车窗,问道:“姑娘,大抵还有十几里地到下一座城,前面道路不大好走,是继续休整还是赶路?” “赶路吧,积水一时半会下不去,再荒郊过夜太危险了。”沈元惜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泥土小道潮湿不堪,等水彻底渗进土里,只怕会寸步难行。 她毕竟是落后的农村长大的孩子,无论是经历还是阅历,都比车队里几个年轻小伙子丰富得多。 付正赞同的看了沈元惜一眼,很显然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只是现在的路依旧不好走,马车颠簸起伏,元宝刚睡着,就被车轮子陷进稀泥的动静吵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表情茫然。 沈元惜抬手将她发丝捋到耳后,语气温柔:“怎么不再睡会儿?没什么大事。” “不睡了,这路也太难走了吧,一会颠一下,根本睡不着!”元宝瘪瘪嘴,爬起来收了被褥,坐到了沈元惜身侧。 好在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些小问题,勉强算得上顺利。 沈元惜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马车突然停住了。 方才车轮陷进泥沼里,都没有停,沈元惜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 “姑娘,路边有个人。”付正皱眉,沈元惜掀开车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倒在路边,满身血污,看不出丝毫生气。 沈元惜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埋了吧,别让他曝尸荒野。” 说罢她就要下马车去看,为了防止埋到活人,想探一探鼻息。 凑近后,沈元惜才看清那人。 少年双眸紧闭,眼睫纤长,浓眉如墨,纵使满身满脸都是血污,依旧好看得惊心动魄。 沈元惜看他身上的血,心知这出血量是绝对活不成了,也懒得再伸手探了,刚要起身,“尸体”突然动了一下,抬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姑娘!”付正吓得一激灵,连忙想上前去分开两人,被沈元惜眼神制止了。 少年睫毛微颤,张了张嘴,他说得是“救我”。 竟然还活着! 沈元惜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这少年身上虽然都是血,但衣物却基本完好,没有致命伤。 也就说,这血是别人的。 她连忙掏出手绢替少年擦拭脸上的血迹,吩咐人把他扶上马车。 两碗糖水灌下去后,少年总算缓过劲来,换上付正丢给他的干净衣物,起身道了声谢。 沈元惜满腹疑问还未说出口,变故陡然发生。 几个拿着大砍刀的土匪突然从树林里钻出来,拦住了元家车队。 沈元惜透过单面车帘看到他们一伙带刀壮汉,心里慌得不行,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道:“几位,要钱好商量,但切莫伤及人命,小女奉旨入京,若是在这路上出了事,怕是不好收场。” “老大,砍死咱们三个弟兄的那小子就在这车里,我刚才在山头亲眼看到他被人抬进去的!”匪徒并没有理会沈元惜,转身看向匪首。 匪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瞎了一只左眼,长得凶神恶煞。 元宝透过车帘看到外面的人,害怕得紧,小声道:“姑娘,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 沈元惜意有所指的看眼闻声爬到马车的少年,眼神带着冷意。 土匪不是冲车队来的,他们要找的是这个少年。 沈元惜色令智昏没错,但她不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赌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少年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水灵灵的眸子直直看着她,低声哀求:“救救我,你想要什么报酬,我都答应。” 我见犹怜。 “好啊。”沈元惜勾唇轻笑。 就当少年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直接掀开车帘,把人踹了出去,冷声道:“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放我们走。” “你!”少年跌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元惜。 沈元惜无奈摊了摊手,虽然她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少年的脸,但是她向来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付正驾着马车绕过可怜巴巴坐在地上的少年,刚准备走,突然有人举刀拦住了马车。 沈元惜见状,皱起眉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谁说我们打算放你走了?”土匪狞笑着看向马车内,虽然隔着单向透光帘什么也看不到,但沈元惜依旧觉得那目光恶心。 “我大哥看上你了,跟我们回去做压寨夫人吧!” 沈元惜很想一花瓶砸出去,但她克制住了。 万一激怒了这些人,凭车队的三个车夫两个随侍根本打不过这群人。 沈元惜强忍着怒意,咬牙道:“劫御贡车队,你们有几个脑袋?” “御贡,我还说我是钦差呢!”匪首睨了一眼车队,眼神不屑。 “看不到马车上的旗帜吗?” “老子不识字!” 沈元惜快要被这群不知死活的无赖气笑了,她摆了摆手,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啊,我跟你们走。” 一群土匪顿时喜形于色。 “姑娘!”付正和元宝同时开口,沈元惜抬手示意他们淡定,冷声道:“只是延误了宫里贵人的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大不了换个山头,大历那么大,老子就不信能被找到!”匪首轻哂,很是无所谓。 三辆马车很快被土匪控制住,沈元惜吩咐付正几人不许反抗,万事以性命为重。 一队人不得已只能被劫持着进了土匪窝。 沈元惜与被丢进马车的少年四目相对,少年“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幼稚。 沈元惜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她戳了戳少年的肩,不巧戳到了他的伤处,少年“嘶”了一声,怒目瞪向沈元惜。 不得不说,他长相真能算得上女娲毕设,好看到沈元惜一个女人都嫉妒的程度,却又完全没有阴柔之气,一双杏眼压住了微微上挑的眉毛的妖艳之意,格外清俊。 沈元惜看得入迷,就见少年突然红了眼眶,哀怨的瞪着沈元惜,那眼神好像再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元惜立时被迷的五迷三道,若非顾忌着男女大防,早想过去抱一抱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沈元惜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些,哪料到少年压根不吃她这套,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元惜对待长得好看的人向来很有耐心见少年不答,神色丝毫不见恼怒,自顾自说道:“我名元惜,是东洲珠商,你呢?怎么会得罪这些人,你家里人呢?” 她说的是元惜,不是元喜。 元宝只当她是被昨日那个客栈老板带偏了口音,并没有大惊小怪,自觉退到马车屏风外。 沈元惜歪头看他,笑得人畜无害。 “你们女人都一个样,嘴里没一句实话!”少年哼唧道。 沈元惜可太冤了,她和少年才见了一面,怎么说的像她辜负了他似的。 虽然把人推下马车的确有些缺德,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任何人在这种情况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吧? “怎么,被女人欺负了?”沈元惜奇道:“你一个人砍死三个土匪,什么人欺负得了你?” “你!”少年抬手一指,沈元惜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我?” “你把我踹下马车,还没有人敢踹我,摔了一身土,脏死了!” “少年,讲点理好吗?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穿着带血的衣服呢,嫌脏?”沈元惜挑起他的衣襟,眼中带着戏谑笑意,让人感觉她一句就会说:嫌脏,就把衣服还我。 少年被她盯得红了脸,别扭的低下头,闷声道:“朝夕。” “什么?”沈元惜没听清。 “我叫朝夕。”少年嗓音微哑,低着头不敢看沈元惜。 沈元惜自然不会就此住嘴,继续侃道:“那你多大了,有十八岁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的?” “我十七了,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有我大吗?”朝夕瞪她。 这,沈元惜还真是无法反驳。 虽然她的灵魂已经二十八岁了,但这具身体才十四岁,的确比朝夕还要小三岁。 沈元惜哑了声息,不再嘴欠。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搭理对方,直到上了山道,马车颠簸的更加厉害,沈元惜被晃的想吐,伸手去摸八宝小柜里的梅子蜜饯,朝夕目光如炬。 沈元惜晃了晃手中的蜜饯果干,笑道:“想吃吗?” “我从前出行都有几十侍者随行,锦衣玉食,哪里会馋你这点果干。”朝夕偏过头,说话间嘴里被塞了一颗杏子干。 沈元惜无语:“大少爷,那你是怎么沦落到被土匪追杀的?” “我兄长为了谋夺家业,想趁我出门办事要我的命,故意害得我与侍从走散,置我于险境。”朝夕嚼了果干,神情认真。 沈元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信?”朝夕急了。 沈元惜摇摇头,其实从朝夕的行为举止不难看出他出身显赫,那些个公亲贵族家中虽然子嗣众多,但为了家业就残害亲兄弟,着实有些离谱。 朝夕的话她半信半疑,继续追问道:“你父亲难道都不管这些事吗?” “他说过,死在亲兄弟手里的都是没用的废物,他才不会为了废物惋惜。”朝夕眸色微暗。 沈元惜神色震惊,虽然知道社会弱肉强食,但虎毒不食子,儿子互相残害,当爹的都不带管一管的吗? 什么家庭,需要像养蛊一样养儿子?当是皇家夺嫡呢? 沈元惜看向朝夕的眼神中带了同情,少年似乎很不喜欢别人这么看他,倔强的别过头,闷闷道:“这次是我棋差一招,不过还要多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脱身。” “嘶!”朝夕面带疑惑,“你掐我做什么,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吗?” “你觉得,兄弟之间互相残杀很正常?”沈元惜大为震撼。 “别人家我不知道,但我家向来如此,我父亲也是踩着兄弟的尸骨才有今天。”朝夕语气平淡,并没有因为亲兄长要杀自己而过多伤心,满脸写着等我回去一定要他的命。 沈元惜又掐了他一把,“那哪里是家,简直是养蛊场,你不会还打算回去吧?” “我若不回去,还能去哪?即便我不回去,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永无宁日。”朝夕苦笑着看着沈元惜,“你一商户女,看起来都还没及笄,哪里晓得这些险恶。” “你也没大多少。”都还没成年呢,沈元惜想。 放在法治社会,打游戏都要受到限制的年龄,在古代竟然会被亲生父亲放弃,被哥哥暗算。 真是,想不让人心疼都难啊。 沈元惜承认她有见色起意的成分,想了又想,还是把话说出了口:“要不,你跟着我吧?” 朝夕甚至都没有考虑,摇了摇头直接拒绝。 “你别小瞧我,我可是有许多赚钱的法子,多一张嘴吃饭,我还是养得起的。” “我不瞎,知道你很厉害,但我是个大麻烦,把我带在身边,会惹祸上身的。”朝夕神情黯然,自嘲般笑了笑,“你不是明哲保身吗?怎么,不怕惹麻烦了?” “你不怕,我还怕你再坑我一回呢。” 沈元惜哑然,很想穿回十几分钟前甩嘴欠脚欠的自己一耳刮子。 “是我不好,如果再有这种事,我一定不会把你交出去了,好吗?” “不好。”朝夕瞥她一眼,凉飕飕道:“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能忘了刚才的事吗?” “那你想怎样?”沈元惜头一次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有这么大的耐心,见朝夕软硬不吃,有些怒了,“不是我派人追杀你的,你和我摆什么脸色?” “我才是被连累的那个。”沈元惜语气不耐:“我好心提出收留你,你自己爱作践自己,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了。” 语罢,她不等朝夕反应,敲了敲车窗,里面有个胡子拉碴的草寇凑了过来,笑得一脸殷勤,嗓门如铜锣般震耳欲聋:“大嫂!什么吩咐?” “别这么叫我,把他扔出去,我不和他坐一辆马车。”沈元惜扶额,指了指朝夕。 “别!”朝夕面露慌张,奈何沈元惜心如匪石,决定了的事毫无转圜的余地。 她就靠在那里,朝夕被拉出去时,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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