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惜早就知道,元喜和她是同一天生日,否则元宝也不会听说中元节之后这么淡定。 赵晴婉只觉得惊讶,元家夫妇是真的心疼这姑娘,寻常人家七月十五出生的孩子,莫说是女孩了,即便是个小子,也都是扔进河里淹死。 元家这姑娘出生在中元节,才十四岁就有这般能耐,由此可见,某些“大师”的话,也不能全信。 赵晴婉很快恢复淡定,掏出帕子替沈元惜扎住伤口,抱怨道:“怎么割得这么深,不疼吗?” 沈元惜浅淡一笑,旋即由元宝扶着上了马车,低声同赵晴婉交代:“昨日我在一家小食摊上碰到几个地痞,年纪都不大,郑大人已同意他们来元家做工,劳烦阿姐带一下了。” “我晓得了,快去办你的事吧,别真把人闷死在车后箱里。”赵晴婉目光落在不断发出动静的马车后箱上,摆了摆手。 花了六百银的沈元惜身心舒畅,路过早点摊子,买了两个肉包子,到了衙门后主动打了声招呼:“郑大人,批公文呢?” 她放下包子,笑意嫣然。 “元姑娘,怎么大早上到这来了?”郑熹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遍沈元惜,似乎想确认她有没有被人夺舍。 看到沈元惜身后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郑熹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有事才来找他。 “此人在我家水塘里投毒,昨夜被抓了个正着,现已经全招了,指使他的人正是河州寺丞家的三公子。” “投毒?”郑熹顿觉头疼,扶额道:“可有造成伤亡?” 沈元惜语气平和:“有。” “水塘附近的村民吃了里面的鱼,上吐下泻不止,有个老人因此去世。” “他们吃鱼,可有经过你的同意?”郑熹问得很巧妙,若是不问自取,便算作是偷,即便出了人命,也是咎由自取。 但若是经过沈元惜同意,吃了被投毒的鱼出了事,那就要算在投毒的人头上了。 很显然,郑熹不想与河州何家产生冲突。 但沈元惜从来都不是会息事宁人的人,她秀眉微蹙,语气肯定:“我包下水塘那日就答应过此地村民,里面的鱼可以送给他们。” “那就有些麻烦了,姑娘若是打算追究到底,可能会需要承担一些责任,确定要上告吗?”郑熹再三确认,得到沈元惜肯定答复,不禁头疼。 非是他不敢得罪何家,而是怕何家会对沈元惜做出什么事来,可沈元惜自己都不在乎,他真真是左右为难啊。 郑熹扶额,像看火药一样看了眼被五花大绑押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很想一脚踹过去,沉着脸问:“你是受何三指使?” “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那何三绑了我的妻儿,逼小人不得不这么做!”黑衣人口中的布团被扯掉,立刻哭天抢地喊冤:“往水里投毒,那是损阴德的事,要不是我婆娘和儿子在那个何三手里,我哪里敢干这种事!” “呦,他还绑架呢?”沈元惜没想到还能诈出更刑的事,挑了挑眉。 这下郑熹也无话可说了,看眼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公文,长舒了一口气才没有当场厥过去。 沈元惜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歉意,心里盘算着以后常来送些茶水点心补偿,但也仅此而已。她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何三敢招惹她,那她也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报复回去。 元宝进来时并没有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乐呵呵的端着碗冰梅汤递给沈元惜,“姑娘快吃吧,一会儿冰就化了。” “给郑大人吧,大热天的闷在衙门办差,也是辛苦了。”沈元惜摆了摆手,没什么胃口。 她心知肚明,凭她一个商户女子和东洲无权无势的七品县令无法撼动何家这颗大树,甚至此事过去后,元家极有可能会遭受到更猛烈的报复。 可那又如何? 她沈元惜,从来都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她算盘打的极好,等处理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二公主的嫁冠也该打好多时了,那时她已在上京的路上,何家人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劫替皇家押运货物的车队。 但沈元惜算漏了一件事,她低估了何家人的无耻程度。 借着客栈微暗的烛光,沈元惜用玉刀拆开了信封,读里面的内容。 越读越气! 何三被摘了举人功名,何家狗急跳墙,竟然敢公然派人去元记珠宝打砸,还伤了去巡视的赵晴婉。 赵眠尚且还是何家三少夫人,他们就敢动赵眠的亲姑姑! 沈元惜看着第二页纸的物品损坏清单,忍不住锤了下桌。 “姑娘怎么只点一支蜡烛,这么看字多伤眼啊!”元宝提着灯笼进来,沈元惜眉宇间阴郁挥之不去,就连元宝也看出来她有心事了。 “姑娘为什么伤神?” 沈元惜揉了揉眉心,“元家出事了。” “那我们还去京城吗?”元宝顿时大惊失色,瞥了眼平铺在桌面上的信笺,看到零星几个字眼,有些焦躁。 赵晴婉在信中再三叮嘱,一定不要回来,现在回来就是羊入虎口,何三背上人命吃了大亏,因此何家现在只敢毁坏元家财物,不敢伤及人命。 沈元惜也正有此想法。 此番上京,她能见到宫里的贵人,何家这么疯,怕的就是她向贵人说些什么,才着急逼她回家主持大局。 沈元惜冷笑,将信笺挑在烛火上烧了。 元家最值钱的珍珠和银票她都带在车队里,只留了日常开销的钱在家,至于珠宝铺子,爱怎么砸怎么砸,反正日后都是要照价赔偿的。 她回信叫赵晴婉记好了账,准备到京城好好告一桩,木箱子里的凤冠就是保命符,只要何家不想被诛连全族,就动不得车队。 押货车队出行时可谓是轰轰烈烈,看热闹的百姓排出二里地,几乎整个河东郡都知道了元家替宫里的贵人打了件重要的首饰。 但实际上车队只有三辆马车,除沈元惜以外,就三个车夫和元宝元贵两个小孩,连镖师都没有请。 毕竟得了宫中准允,挂了面皇商的旗帜,一路上的流寇土匪虽然眼馋这只手无寸铁的肥羊,却都不敢动手。 沈元惜离开河东郡一个礼拜,路过好多城,也走了许多山野小道,至今一个收过路费的都没遇上。 甚至小城客栈的老板见了车队那面旗帜,对元家的人都殷勤的不得了,又是送瓜果又是送点心,一度让沈元惜怀疑这老板是不是另有所图。 直到车队休整的差不多了,准备继续赶路,客栈老板才忍不住凑到沈元惜面前,好奇问道:“小姑娘,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再等等吗?” “等什么?”沈元惜不解。 “等你家大人啊,不会就你一个小姑娘带着人出来行商吧?” 沈元惜点头,客栈老板大为震撼,“你一女子,生得这般模样,又是个千金小姐,嫁一个有钱的郎君相夫教子不好吗,何苦奔波呢?” 沈元惜但笑不语,元宝忍不住皱起眉头,语气也硬了许多:“这都是我家姑娘挣下的家业,她才不需要靠男人养呢!” 客栈老板打量着沈元惜,眼中带着置疑,明显是不信。 沈元惜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口舌,回头瞥了付正一眼,付正立刻会意,牵来了马车。 她没再多言,旋即上了马车,可怜巴巴的三辆马车挂着皇商旗帜出了城门。 只是刚出城走了二十多里地,天突然变了色,眼看着要落雨。 回城怕是来不及了,沈元惜吩咐三个车夫赶紧进马车避雨。 话音刚落,天空一声巨响,顿时大雨如注。 马儿嘶鸣几声,自觉躲到了树下。 这是很危险的行为,沈元惜叹了一口气,叫付正他们冒雨搭了个棚子,让马躲进去。 三个汉子干活麻利的很,一刻钟就用沈元惜提前备下的油纸伞面搭出了个简易的避雨棚。 三人被淋得浑身湿透,好在换洗的衣物带的足够多。 一行人在郊野小道上停了足足一个时辰,雨势没有丝毫收歇的架势。 眼看着天色在雨云的遮掩下越来越暗,沈元惜心道不妙,若是再这样下去,天黑前怕是赶不到下一个休憩的驿站。 人少最忌天黑赶路,尤其是荒野小路,这里不是现代,万一碰上猛兽就都完犊子了。 沈元惜搂紧被雷声吓得小脸煞白的元宝,低声安慰:“宝宝别怕,不会出事的。” “姑娘,天都要黑了,雨再不停怎么赶路啊。”元宝穿得轻薄,此时冷得瑟瑟发抖,沈元惜从大八宝柜中取出一件氅衣给她披上,语气温柔:“放心,我在呢。” 元宝听到这话,果真放松下来。 元贵忍不住越过隔板瞥了一眼沈元惜的神情,见她淡定如斯,才松了一口气。 大雨落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近黄昏才稍缓些许,彻底放晴时,天已经黑得彻底。 付正来请示沈元惜:“姑娘,雨停了了,继续赶路还是原地修整一晚?” 他心里想的周到,是想原地休整一晚,沈元惜果然也考虑的周全,她语气镇定,听不出任何情绪:“刚下过雨,道路泥泞不堪不便赶路,吃些干粮,原地休整一夜吧,只是要辛苦几位大哥挤马车睡了。” 付正心想,马车那么大,也配备了临时的被褥,他们这些粗人哪里算得上辛苦。 “姑娘也辛苦。”付正拱手,从最后一个马车后箱里取出肉干和冷得发硬的面饼送到沈元惜的马车里。 如今潮湿,四处寻不到干柴,想吃热食是不可能的事。 原以为沈元惜会挑剔,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接过干粮低声道了声谢。 付正心底有些震惊,他觉得这种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姐是吃不了这等苦的,沈元惜竟然没有丝毫抱怨。 是他小觑了这个都还没及笄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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