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惜把钗子别在小姑娘发鬓间,笑着像程夫人告罪道:“是小女办事不周,没给大姑娘准备礼物,这钗子,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元姑娘客气了,妾身代小女谢过姑娘。”程夫人欲行礼,被沈元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民女以后还得仰仗程家呢,可不敢受夫人的礼。” “是我见外了,今日我便认下你这个义妹,以后有程家庇护你,东洲那些个二流子必然不敢再招惹你。”程夫人说得自然是李二强之流,当初沈元惜与李二强的那几个同伙对簿公堂的事,早已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其实那日李二强的两个同伙被杖杀后,郑熹不知是愧疚还是怎么的,一直对元家多有照顾,东洲人人皆知元家得了官老爷青睐,哪里还敢招惹。 沈元惜没有多嘴,只是温驯的点点头,俨然一副小姑娘的娇憨之态。 程夫人对她这个样子很受用,接下来一直让沈元惜跟在她身边,见了值得结交的女眷就主动介绍。 沈元惜扮一次小白兔,收获颇丰。 东南首富夫人的社交圈比官眷的含金量高多了,虽然身份上不比官家太太尊贵,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有为了一件漂亮首饰一掷千金的实力。 简单来说就是出手大方的富婆,沈元惜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根本不用卖力推销,首饰上只要有一两个特别的点,就会被争相购买。 尤其是那种画稿废命,制作费时费力的孤品,哪怕没有那么实用,冲着“孤品”二字,价格也能被抬的很高。 沈元惜手里的订单排到了三个月后,怕出现突发事件,不敢再贸然收下更靠后的定金了。 女眷这边席散后,外面的男客席还在喝酒,各家夫人都等着自家夫君一起走,沈元惜就先提了告辞。 她带着元宵走小门出去,却碰上了一早就等在这里守株待兔的陆浔。 陆家二爷面色微红,周身带着酒气,一看就是被灌得不轻。难得的是,这家伙即是喝成了这副样子,眼中依旧清明,不见丝毫醉意。 “我可是等了姑娘许久。”陆浔眼底笑意深邃,抱着胳膊倚在墙上,活脱脱一副蓝颜祸水模样。 但沈元惜上辈子见过的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男明星也不是没有接触过,早免疫了。 “陆老板,你在这儿堵我,不大合适吧?” 寻常姑娘家对上陆浔这个狐狸精,估计缴械了,沈元惜却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把元宵挡在身后。 “哪里不合适,先前是我言语冒犯了姑娘,只是道个歉而已。” “我答应不与你计较了,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沈元惜默默翻了个白眼,刚要绕过他离开,胳膊突然被抓住。 陆浔的这个动作堪称无礼,放在现代,是可以告他耍流氓的程度。看在他长得好看的面子上,沈元惜顿住脚步,听他继续放屁。 “听闻嫂夫人认你做了义妹,如此你我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若请嫂夫人做个媒。”陆浔语气停顿了一些,别开目光看向地面,继续道:“元老板是聪明人,你我各取所需,日后也能各自潇洒。” “我不成婚,无人规束,岂不是更快活?”沈元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陆浔对她的兴趣越发浓厚,忍不住追问:“可总要成亲的不是吗?姑娘怎知你以后郎君不会规术你?” “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 沈元惜摆摆手,绕过陆浔出了小门,“陆老板还是另觅佳人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郑大人不会也是这么被她打发的吧?”陆浔看着沈元惜的背影,瞪大眼睛问元宵。 元宵点点头,颇有些哭笑不得,而后生怕陆浔拉住她继续追问似的,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追上沈元惜的步伐。 沈元惜早已上了马车,抱着木匣子数里面的银票,脚翘到了矮几上,非常不顾形象。 元宵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家姑娘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样子,爬上马车后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不叫外面看到分毫。 下一秒,元宵怀里被塞了一叠银票。 “数一下够数吗,今日起,你和宝宝的月银就是十两了,元春她们七两。”沈元惜说话的时候眼皮也不抬,就好像给丫鬟涨月银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样。 但那可是十两,寻常农户一年都花不了这么多银子,元家六个丫头每个月都月银加起来都几十两了,这已经快够养一个村庄了。 元宵摇摇头,轻轻戳了戳沈元惜,“姑娘许我们脱离贱籍已是恩重如山了,奴婢不敢受这么多。” 在元宵心里,姑娘就是天上的神女。元家救她于苦海,给了她安身之所,而姑娘则是教会她如何立于人世的老师。 元宵险些忘了,姑娘今年不过也才十四岁,比她还要小两岁,为人处世却比活了三十年的赵夫人更加通透。 这些,皆是一月之间成长起来的。 元宵甚至不敢去想,在蒋府那一个月,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会猜到,原来的姑娘已经死了,如今正倚着车窗数银票的,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 “奴婢的命是元家救的,奴婢的命就是姑娘的。”元宵语气恳切。 沈元惜最听不得她说这种话,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头,斥道:“你的命只能是你自己的,倘若以后我遇到危险,你也不许冲在我前面,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懂得惜命?” “奴…我晓得了。”元宵低下头。 “你很聪明,但是这一点你不如元宝,她从未看轻过自己。”沈元惜苦口婆心:“宵宵,在外有不得不跪的时候,但不要跪下了就站不起来了。” 即便在现代,人依旧分三六九等,想到这,沈元惜只是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越走越不对劲。 沈元惜很快察觉到端倪,给元宵使了一个眼神,让她别出声,而后悄无声息的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 她们被带到荒郊野地来了! 生长在法治社会的沈元惜还没有过这么魔幻的经历,察觉到元宵紧张的不行,她也只能强装淡定,安抚的拍了拍元宵的背。 车前帘被风吹开,沈元惜一眼就看清了“车夫”背影的轮廓。 这些天替元家驾车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发鬓花白,身形佝偻。而如今坐在外面的,是个强壮的年轻男人。 事态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若是原来的那个车夫背叛,沈元惜尚有一搏之力,可若对上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别说她和元宵两个小姑娘了,即便是陆浔那个正儿八经的成年男性在这,都不一定打得过。 “元姑娘,怎么到这边来了?” 想什么来什么,沈元惜只能祈祷陆浔不是一个人来的,当她掀开车帘看到对方时,彻底绝望了。 陆浔只身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马,不紧不慢的追过来,凑到马车窗向沈元惜打招呼:“姑娘,真巧。” “巧啊,竟也能拉个垫背的一起死。”沈元惜苦笑。 “什么意思?” 陆浔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马车缰绳突然被砍断,“车夫”握着匕首闯进马车里,元宵下意识就要挡在沈元惜前面,被从身后一记手刀劈晕。 沈元惜活动了下手腕,来不及安置元宵,拔下发簪猛得扎向“车夫”的眼睛。 一击不中,匪徒彻底被激怒,强行夺下沈元惜的发簪,扎在马车木板上,嘴里吐出污言秽语,“小娘皮,还敢阴老子,今天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陆浔在马车外,急得满头汗,又不敢贸然闯进去,只能在外面大喊:“你要钱,陆家有得是,只要你别动她!” “钱自然要,但老子盯上这个小娘皮很久了,今日非得尝一尝滋味!” 而后马车里传来裂帛声,沈元惜没有叫喊,依旧是是那副淡淡的语气,“陆公子,此事与你无关,回去记得替我报官。” “我怎能把你一个姑娘家丢在这!” “难道你要在这里听着我受辱吗?”沈元惜厉声质问,“赶快去报官,说不定我还能捡回一条命。” 陆浔看不到马车里的景象,心急如焚,却徘徊在附近不肯走。女子名节何等重要,只怕他一走,再见到的是一具尸体。 马车里安静了许久,就当陆浔以为沈元惜已经遇害是,突然一声惨叫划破静谧。 “啊啊啊啊啊啊!” 马车上突然滚下来一个血人,陆浔的心紧跟着一揪,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掉下来的不是沈元惜! 匪徒捂着眼睛在地上哀嚎打滚,脖颈间不断有血涌出,就连匕首掉在了地上都顾不得捡。 场面乱作一团,车帘早已被痛苦中的匪徒撕扯成了碎片。 陆浔看清了马车里的场景,呼吸一窒。 只见沈元惜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里,抬手拢了拢滑落到肩头的衣物,察觉到陆浔的目光,只是抬眸瞥了一眼。 她发鬓散乱,被溅了满脸血迹,淡青色衣衫染了大片鲜红,虚虚挂在身上,看起来随时要滑落。 沈元惜没有说话,丢到金簪,淡定的走下马车捡起地上的匕首,对着满地打滚的匪徒又补了几刀,直到人彻底没有动静,才对着陆浔一笑。 这副模样,活像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女鬼。 陆浔下意识后退一步,甚至都没有发现,沈元惜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 “既然没走,就帮我把他处理掉吧。” 陆浔愣愣点头,然后去挖坑,挖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问:“不报官吗?” “陆老板要报官抓我吗?”沈元惜擦着匕首,对着陆浔嫣然一笑,妖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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