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确实不在医院，姜思宇从医院出来给席琛打了个电话。 “他昨晚就去北城了。” 这是席琛给她的答案。 姜思宇挂断电话在医院外面的公交站台坐了很久。 春寒料峭。 傍晚的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 衣服贴在身上又凉又黏，原来她出汗了。 谢祁昨晚跟姜思宇分开就给席琛打了个电话，让身为北城航空公司老板的他帮忙订一张最近回北城的机票，他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机场。 凌晨三点他接到物业打来的电话，被告知他家起了火。 他的第一反应是，原来真的能遇难成祥。 起火原因跟他家无关，火种在楼下，他家属于被波及。 纯纯一个意外事件。 谢祁没当回事。 顾朋兴昨晚在去机场的路上被警察拦截，以嫌疑人的名义被带回警局问话。 谢祁自重生起就在查这件事，在取得证人的信任后，他找到上辈子认识的姜警官报警，并帮助他一起寻找证据链。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饶是顾朋兴再淡定也不得不低头。 谢祁这会没接电话是因为手机不在身边。 他正隔着一道护栏跟顾朋兴聊天。 “我想知道原因。”谢祁平静地问。 顾朋兴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仿佛是第一次见，不太熟悉。 这小孩身上稳如泰山的气场到底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他不说话，谢祁也不催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小盼菩提。 顾朋兴似乎看够了，笑着反问：“你刚来我家是时候我让你叫我爸爸你为什么不叫？” 谢祁抬眼，“你不是。” 顾朋兴又问：“那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出国？” “我需要一个老板。”谢祁的话冷漠又现实。 那会他才九岁，没有自理能力，没有家人。 爸妈的钱到不了他手上，他只能寄生在别人家。 老板可以在学校场合充当他的监护人，也可以供他借势往上爬。 所以他一开始就叫顾朋兴顾总，也愿意帮他工作。 顾朋兴叹口气，“你知道我多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吗？” “你爸估计得从土里爬出来。”他笑得诡异又疯狂，“他儿子居然管他最看不起的人叫爸爸。” 顾朋兴笑够了，在谢祁淡漠的注视下开始回忆往事。 他跟姜年、谢祁爸妈他们都是同学。 当年谢爸爸提出创业的想法，姜年和顾朋兴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谢爸爸最后选择姜年却拒绝了顾朋兴的加入。 表面上的说辞比较现实，姜年家家境好，能带来更多创业资金。 真正原因其实是，谢爸觉得这个人不靠谱。 顾朋兴聪明归聪明，总喜欢通过一些歪门邪道走捷径。 谢爸觉得他不务实，容易误入歧途。 顾朋兴开玩笑吐槽谢爸势利眼，看似毫不在意，事实上记恨在了心里。 之后顾朋兴找了个家境富裕的女朋友，两人在一起没多久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顾朋兴借住岳父家的财力开始了自己的事业蓝图。 几年后，他跟姜年在国外某个工作场合碰到，姜年说起他跟谢爸谢妈之间的纠纷，语气里全是嫌弃，眼里全是利益，当年的友情早在一次次争吵中耗尽。 顾朋兴对谢爸的恨并没有随着时间逝世而消散，反而与日俱增。 听完姜年的话，他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于是帮姜年出了个“斩草除根”的主意。 姜年一开始是拒绝的，震惊之余觉得没必要。 后来不知怎的又接受了他建议。 顾朋兴帮他策划好了一切，到最后执行关头他却后悔了。 他还是下不了手。 高台搭好了，演员请了，你跟我说戏不唱了？ 还差一步就能获得的快感，顾朋兴怎么会甘心放弃。 姜年下不了手，他可以。 他做得天衣无缝，甚至还回国将谢祁接回身边。 顾朋兴讨厌谢爸的自以为是，所以在使唤他儿子谢祁时特别兴奋。 本以为这件事除了姜年和他谁都不知情。 姜年可以说是事情的最大受益者，他肯定不会说。 没想到他老婆也知道了此事。 顾朋兴老婆很少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他知道他很多生意不干净，也是到了国外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劝说无果，只能跟他约法三章。 绝不能让Anna介入公司。 绝不能让谢祁触犯法律。 不然她就把他的密码公之于众。 有次要兼顾上学的谢祁因为工作量太大在宿舍晕倒了。 他老婆为此跟他大吵了一架。 “你要再这样对他，我就告诉他真相。告诉他父母的车祸不是意外，是——” 她的声音有点的大，顾朋兴余光扫到门外出来喝水的谢祁，连忙截断她的话，“是人为，是姜年害的。你告诉他好了！反正孩子也大了，有权知道真相。” 顾朋兴回忆完，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 他除了在工作上使唤谢祁，在生活上从没亏待过他。 Anna有的他也有。 谢祁慢半拍抬起头，“因为你心虚。” 他很久没想起过小时候的事情了，刚刚听他讲述跟爸妈的恩怨，脑子里全是小时候一家三口相处的画面。 很清晰，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那些记忆是鲜活的，是彩色的，跟某个人的性格很像。 谢祁盯着手里的菩提，兀自失笑。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她。 谢祁拜别姜警官回到车上，手机在储物柜嗡嗡作响。 他捞过来接起。 周文如释重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可算接电话了。” 谢祁随口问：“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看没看我们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周文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你家着火了，说是一死三伤，我给急的啊！” “没事，我不在家。”谢祁优哉游哉地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这我们哪知道？”周文想起一件事，“别说我了，姜大小姐都哭惨了。” 谢祁左手按下车窗，右手握着打火机点烟，闻言动作一顿，“嗯？” “姜思雨啊。”周文再一次发挥他阴阳怪气的本领，“哭得那就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失魂落魄。” 谢祁拿下烟，“她哭了？” “是啊，我来医院找你，正好碰到了她。”周文不得不佩服，“还是你厉害，把人治得这么服帖。” 谢祁把烟撵灭抛向外面的垃圾桶，“挂了，回来请你们喝酒。” “好嘞。”周文应完觉得不对劲，“喝什么酒？你说的不会是你跟姜思雨的喜酒吧？” 谢祁已经拿下手机，拇指落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方，听到这句神色微愣。 手按下去之前，他丢下四个字：“没那么快。” 姜思宇确定谢祁没事后，又拉着胡青青去吃了一顿刚才没吃完的火锅。 她妆容花了，刚在洗手间收拾了一番，现在脸上白白净净。 只是眼眶还有点红。 她把心里的余悸全化作食欲，明明不太能吃辣，非把菜全下在了红油锅底里。 她边吃边缩气，嘴巴眼睛鼻头都红了。 胡青青适时给她递上一瓶水，“看把你辣的。” 姜思宇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过瘾。” 是真过瘾。 胡青青低头边看手机边说：“刚周文跟谢祁通过话了，他在北城好着呢，手机一开始没在身上，所以没接到电话。” 姜思宇噢了声。 心道，他怎么也没给自己回个电话？ 好歹也打了三个过去。 或许是还没轮到她？ 毕竟今天给他电话的人肯定很多。 他一时半会回不过来也正常。 姜思宇把自己安慰好，起身把单买了，跟胡青青出了火锅店。 夜幕降临，霓虹灯闪烁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姜思宇不想回酒店一个人待着，于是她邀请胡青青去看电影。 后者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 电影八点半开始，现在才七点半，还有一个小时。 两人选了家奶茶店消磨时光。 胡青青捧着奶茶，欲言又止几次后，问：“你是不是跟谢祁吵架了？” 姜思宇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没有啊。” “那……”胡青青停了下，像是在组织措辞，“那他怎么没给你打电话？你现在也没打给他。” 姜思宇佯装轻松地说：“知道他没事就好了呗。” 实际上她心里的答案是：我没打给他是等着他打过来。 他为什么没打给我，我也想知道。 同为女孩的胡青青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 为了帮好友一把，她偷拍了张姜思宇的照片发在群里，并@了几乎没有在群里发过言的谢祁，【姜大小姐今天可被你吓坏了，我替你陪她看场电影压压惊。】 群里还是有部分人不待见姜思雨。 这条消息一出来，只有周文回了个：【6】 两分钟后，有个女孩问：【你们在哪看电影啊？】 胡青青说了个电影院的名字，【你要来吗？】 女孩问几点。 胡青青：【八点半。】 女孩：【噢，那我去不了，你们玩得开心。】 胡青青也就客气一下，她不来正好。 这女孩就是之前在美食街推了下姜思宇的卷发女孩。 身边人都知道她喜欢谢祁。 也都知道谢祁不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那晚在景园，周文带着他们一群人大闹曾豪的包厢，Anna一眼就看出她喜欢谢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人聊了几句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此时刚回到学校的卷发女孩退出微信给Anna打过去一个电话。 “你不是想知道她的行踪吗？我可以告诉你。” 八点半，电影准时开演。 姜思宇全程心不在焉，两个小时看下来都不知道讲了个什么故事。 出来前她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等她上完厕所回到大厅没见着胡青青却收到了她的消息：【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咯。悄悄告诉你，出门有惊喜！】 有惊喜？ 什么惊喜？ 姜思宇正要退出微信，发现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五分钟前的谢祁：【看完电影给我打电话。】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看电影？ 应该是胡青青说的。 姜思宇还在郁闷他没回电话这件事，从电梯里出来才不情不愿地给他拨过去。 “喂？”语气有点生硬。 “看对面。”谢祁说。 姜思宇停在电影院一楼大门口，倏地抬头。 斜对面的马路上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SUV，驾驶座车门打开，露出谢祁那张清隽帅气的面孔。 隔了好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谢祁侧目看过来，“我以为你想见到我。”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担心。 路灯昏暗，车流不息。 两人隔着一条街对视。 从听到他家发生火灾起就吊在半空中的心顷刻间落了下来。 她鼻子一酸，突然就绷不住了。 细微的抽泣声从听筒里传来，谢祁喉间紧了紧，他看着对面耷拉着脑袋的姑娘，旋即拉开车门走下车。 “谢祁。”姜思宇染着哭腔的声音绊住他脚步，“嗯？” “我早就移情别恋了。”喜欢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的，等她发现的时候早已生根发芽。 姜思宇吸了吸鼻子，纠正，“不对，不能叫移情别恋，我又没喜欢别人。” 谢祁勾了下唇，“是你自己说的。” 姜思宇解释：“那个跟你很像的人我就见过一次，我不喜欢他。” 最多只是刹那间的怦然心动。 她在心里补充道。 谢祁继续往斑马线走，“嗯。” 姜思宇不满他的反应，“嗯是什么意思啊？” “高兴。”谢祁向来直接。 姜思宇向来接不住他的直接：“噢。” 两人都没再开口，电话里只剩下车子压过马路的声音、风声和鸣笛声。 见谢祁已经站在斑马线前。 姜思宇也步下台阶往路边走，“那我们明天……” 她想起昨天他在办公室说的话，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约个会？” 谢祁笑：“好。” 姜思宇感觉身上仿佛绑了氢气球，身子轻飘飘的，心也好似要飘起来。 之前怎么没发现绿化带里的迎春花开了呢，还有蝴蝶在上面翩翩起舞。 一辆一直停在KTV门口的红色跑车在姜思宇步下台阶的下一秒开启了车头灯。 姜思宇察觉到后面强烈的光线，往绿化带移了两步，她停下脚步转身让车子先过。 灯光太刺眼，她抬手挡住眼睛。 “姜思宇！让开！”耳畔响起谢祁不再轻慢的吼声。 姜思宇还没来得及反应，“砰”的一声。 她好像真的飞起来了。 好疼。 钻心蚀骨的疼。 谢祁的声音越来越远。 最后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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