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忘川河往前走，沿路都是大片大片盛放着的血红色曼珠沙华。 毕昉和白泽跟着牛头马面往前走，脚踩在地下的泥土上，感觉松软无比，让她有种没有踏在实地上的感觉。 黄泉路上，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其他面目模糊的鬼魂。 成为魂魄后它们多数还是生前的模样，寿终正寝的基本上都全手全脚。 除了看起来脸色苍白，瞳仁涣散，比生人更透明飘忽些，其他的也没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点区别的。 毕昉看见走在她前面的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及腰，明明走起来是曼妙动人的模样。 然而她的一双脚脚趾的方向却是朝后的。 没看到时毕昉还没觉得有什么，看到了还是吓了一跳。 而其他的那些一看生前死状就很凄惨、甚至没有全尸的就更不用说了。缺胳膊断腿、脑子凹陷进去一半儿的……毕昉感觉这黄泉路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牛头指着忘川河上道：“看，那边是运送亡魂入酆都城的船只。” 毕昉打眼望去，只见静如死水的忘川河上幽幽飘来一只鬼船。 漆黑的船身上，远远只能看到一些人形的黑影坐在船上。撑船的船夫面白如纸，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一边往水里插，一边顺着水流往前推。 然而诡异的是，忘川河面上却一丝波纹都没有兴起，静得像一面镜子。 毕昉怀疑那艘船是否真的在河面上。 牛头却已经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地府的情况：“以前啊，一天起码百八十条船，河上热闹得很。哪像现在，半天也才来一艘。” 毕昉托着腮道：“这些坐在船上的入城的鬼魂，和现在跟我们一样走在黄泉路上的鬼魂有什么不同呢？” 牛头一听，笑道：“那是不一样。河上的大多数都是好好办了丧事入土的，至于路上的，多是孤魂野鬼喽！无人送终，还不只能自己走了。” 毕昉愣了一下。 看来哪怕是变成鬼入了地府，也是要被这世界分成三六九等的。人不例外、鬼亦如此。 他们沿着黄泉路往前走了一段，经过了一座木桥。 上面有一个女人摆了摊位，正在煮汤。巨大的一个汤锅，里面冒着汩汩的热气，根本看不清汤里有什么。 那女人见有人来，头都没抬。 几碗汤往前一摆，不耐烦地吐出一串标准话术：“喝了孟婆汤，了却前生缘。赶紧喝了吧，早日投胎。” 牛头嗤笑一声：“你倒会省事。” 那孟婆听见牛头的声音，边抬头边抱怨抱怨：“原来是你这孙子，如今收魂量这样少，你还笑得出来？我的汤都卖不出去……咦？怎么还有生魂！” 孟婆被毕昉吓了一跳，赶紧地把桌前的碗收了起来，喃喃道：“吓死人，这要喝了可回不去了……” 毕昉看的稀奇。 她一直以为孟婆是个老婆婆，却没想到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子。 这上班消极怠工的状态跟普通社畜也简直一模一样了。 牛头叹了口气，无奈：“这不是最近收魂太少了，人间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只能去找妖界的帮帮忙。这是工作人员，我带他们下来看看情况。” 孟婆上上下下地打量毕昉，啧啧称奇道：“年纪这么小考上妖界编制啦？真是年轻有为啊……” 毕昉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阴差阳错应聘进来的，只能算合同工吧，只得讪笑一下。 她留意到孟婆只打量了她，不由得看了白泽一眼，毕竟白泽看起来也十分年轻。 孟婆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娇笑着嗔怪道：“你旁边那个年纪可就大咯……” 说着说着，她不小心一眼瞥见了两人放在底下的手，这个烟青色头发的男人竟然紧紧牵着小姑娘的手。 孟婆的脸色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皲裂。 她嘟囔着道：“真稀奇了，老牛吃嫩草，上下差好几千岁呢……” 毕昉注意到孟婆的视线，这才发现两人自从餐馆出来手就一直牵着没放开过。她第一次来地府，有点紧张，因此一直在留意周围，也根本没发现。 此时听孟婆这样说，她整个人都有点羞窘，讪讪的把手松开了。 白泽似乎对此没什么意见，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毕昉心里偷偷思忖。 几千岁？没想到白折年纪这么大呢。 几人过了奈何桥，经过望乡台，酆都城庄重威严的城门就耸立在众人眼前。 牛头马面领着白泽和毕昉在城门前看入城的亡魂，说道：“你们看，这入城的队伍稀稀拉拉的。” 毕昉注意看去，果然见入城的队伍人数不多。城门前的小鬼差正在对队伍里这些魂魄进行检查。 他正扒拉着一只眼神呆滞的鬼魂，在他头上摸了一会儿，立马就摇了摇头，冲那鬼魂挥了挥手。 旁边立刻来了一个小鬼差，把亡魂往其他方向带走了。 牛头解释道：“这个月的亡魂不仅数量少，质量也很差。很多鬼魂不只怎地，都丢了一魄两魄，还有的连魂都丢了一两个。这些鬼魂不能进城，只能下地狱，直到能找回完整的魂魄为止。” 毕昉见那鬼魂被鬼差拖着走，双眼空洞，像是毫无意识。 她虽然不懂这些，也皱了皱眉。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她问：“下了地狱，就不能投胎了是吗？” 牛头道：“没有完整的魂魄，是没办法投胎的。这么多鬼魂失踪且残缺，只能尽快找到原因了。不然长此以往，对人间的秩序也会产生影响的。” 毕昉点了点头。 他们跟着牛头马面在酆都城门口观察了好一段时间，大概知道了目前地府鬼魂的入城情况。 等情况都收集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餐馆跟张九会合，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正准备走，却听到城门处传来了一阵骚动。 正在城门检查鬼魂的小鬼差惊恐地把手里正在检查的魂魄推到了一边，紧张地和旁边的鬼差在交代着什么，那鬼差听了也皱了皱眉头，转身就往城里去了。 旁边的鬼魂们听到了鬼差们的对话，一下子骚动起来。 其中一个叫着：“有生魂！” 其他的鬼魂都纷纷朝这边望来，其中一小部分还朝着城门处的生魂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牛头马面一听，眉头立刻皱的死紧。 他们立马上前制止了排队的鬼魂们的骚动，怒喝道：“吵闹什么！与你们何干！都排好队等着入城检查，不听话的直接拖到地狱道去！” 此话一出，鬼魂队伍中有些已经朝生魂迈出步子的恶鬼便被迫止住了步子。 只是他们依旧十分蠢蠢欲动，眼神邪恶贪婪，像是盯着生肉的豺狗一般，垂涎欲滴地盯着城门的那一道身影。 城门口处，一个浑浑噩噩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眼神涣散，无悲无喜。他的身材非常瘦削，五官清秀挺拔，看起来应该像是一个在社会上无忧无虑的年轻人。 然而此刻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却十分沧桑，像是万念俱灰，已经了无牵挂了。 毕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穿着鞋的脚是朝前的，跟她看到的那些脚跟朝前的死魂不同。 她看着队伍中那些鬼魂盯着年轻人不放的眼神，意识到在地府里生魂对死魂的吸引力。她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白泽。 白泽淡淡道：“死魂都想回到阳世。如果遇见生魂，他们可以吸食生魂上的生气，然后顺着黄泉路回到人间，回到那人的肉身上重返阳间。” 毕昉一噎，她意识到这意思就是，死魂可以顶替生魂在阳间的身份了。 那这样想来，被吸食了生气的生魂会如何，也不用多说。 自然是成为真正的死魂了。 因为生魂的出现，城门瞬间产生了骚乱。 哪怕是牛头和马面就在附近，勾魂使身份的威严能够对这些死魂产生一定的威慑，然而对于有些恶鬼来说，还是难以完全压制。 在一片鬼心浮动中，其中一个长发女鬼直接俯下身子往城门口的年轻人那边飞速爬去。 她四脚并用，像一只蜘蛛一样，眼里是对返生强烈的欲望。她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间竟然就到了城门。 马面速度也很快，他见状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枪矛。 劲瘦的手臂把枪矛像标枪一样直射到城门那边，竟然准确地钉在了女鬼正前方，离女鬼的头部只有毫厘之差。 女鬼显然是被这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是贪念让她很快又绕开了，顶着勾魂使的压力也要呲着尖利的牙齿朝年轻人爬去。 女鬼这一动作，仿佛一个信号枪一般，瞬间引燃了酆都城门前鬼魂秩序的混乱。 安分的死魂被推搡到了一边，狂热的恶鬼仿佛刚从地狱道出来，朝城门龇牙咧嘴地拥挤过去。 城门的小鬼差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一边大叫着“怎么会有生魂混进来？！” 一边召集着城门处的鬼差对汹涌的鬼潮进行拦截。 牛头马面带着毕昉来看情况，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问题，他们虽然可以镇压混乱，但是也需要一些时间。 生魂混入阴间，是不可以进城的。一旦进了酆都城，那可就是返生无路了。 原本这生魂是需要跟阎王报备后，拿了通行令才能顺着黄泉路回人间的。然而眼看这生魂跟个唐僧肉一样，引起了骚乱，马面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对毕昉说道：“我俩是走不了了，你们是生魂，我对你们做了掩饰，但也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只是这城门的生魂一直在这里，入城的死魂源源不断，只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他斟酌着恳切道：“虽然这是我们鬼差该做的工作，但是今天碰巧人手不够，也没想到会有生魂混进来。” “你们也是要回阳间的，我想请求你们，顺路帮忙把生魂带出去，我和牛头留下镇压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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