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次的事情闹得很大,追债的人已经有三四天没来了事情了,王慧忍不住有些喜上眉梢。 阿珂却烦得很。她对人性的认识总体悲观,搞套路带的人是没有良心的,对方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到手的肥肉呢? 摸着良心挣钱一个月也就是固定的那点薪资。而昧着良心把人搞到家破人亡,却可以把穷人骨髓里的钱给敲出来,竭泽而渔,焚林而猎,苦的不是自己,是其他倒霉的人啊。 阿珂烦得睡不着觉,她清晨6点多拄着拐,一跳一跳去了楼下的小花园散心。 旁边有个面色苍白的老头被两个年轻的女孩搀扶着散步。 老头儿念念有词:“做新闻要关注社会的痛点,记者是社会的良心。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我们要写的不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花边新闻,写这东西对社会是没有意义的。” 扎马尾辫的女孩乔芳菲说:“陆老师,这会儿您就别担心工作啦,大领导都说了给您放长假,工资照领。您什么时候恢复,咱就什么时候回去上班,这种时候还是您的心脏重要呀。” 陆老师咳嗽一声:“我这把老骨头了,身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没那么重要。你们俩说说最近有什么选题?” 扎双马尾的女孩司马燕说:“最近有两个选题,一个是关注山区留守儿童的内容,一个是回收的旧衣物被拿去加工再贩卖的事情。” 陆老师阖上了眼睛,有些失望地说:“这两个选题并不是说不好,而是其他项目组也在跟进咱们这题目呀,要是能有点新意就好了。” 阿珂拄着拐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的面前,尊敬地说:“陆老师,您觉得套路带这个问题怎么样?” 司马燕瞪着阿珂,警惕道:“你是谁?” 阿珂真诚道:“我的家人被套路带了。要债的找了一批社会上的人,成天□□殴打我们。我这一身伤都是被打出来的。” 陆老师睁开眼睛,来了兴趣。 “小姑娘,你把事情详细说说。” 阿珂便把自家的情况从头到尾跟陆老师说了一遍,同时还提到了自己第一趟报警时的情况。 扎双马尾的女孩补充道:“我有看过一些类似的报道。除了套路贷,还有校园贷,还有果贷。其实本质上都是高.利.贷,只是以前高.利.贷,主要是针对赌.徒,而现在这些套路专门针对涉世未深的学生、宝妈。” 听见陆老师感兴趣,阿珂给提供了很多一线的资料,包括家里还债的转账记录,自己的验伤报告,她甚至从王慧的手机里搞到了一批同样的受害者的联系方式。 乔芳菲去访问了几个承受不住压力选择自我了结的受害者家属,司马燕则在与这些人的亲友的交流中,拼凑出这些无辜受害者原本幸福的一生。 他们几个人忙活了差不多两个礼拜。这期间,要债的人又来医院闹事,这一幕正好被陆老师他们撞见。 陆老师在阻拦中,因为过于激动,休克过去。阿珂则在维护陆老师的过程中被痛扁一顿,这回是肋骨骨折。 阿珂做好包扎后,身体非常虚弱。她抱歉地找到了陆老师,再三道歉。 也许是昨晚休息得好,陆老师今天面色红润,声音也十分响亮。 “小姑娘,你见识浅了些,这都不算事儿。我当年呀还去过一线卧底,比这危险几百倍的事情都经历了,一颗子弹就那样擦着我的面颊过去了。” 司马燕看着却不太开心,她睫毛有些湿润,情绪也蛮低落的。 “陆老师,这一期的专题内容都做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发比较合适?” 陆老师没接话,笑盈盈地看着阿珂:“小姑娘,你期待吗?正义要把邪恶打败了。” 阿珂意有所指:“对方蛮有势力的。” 乔芳菲说:“阿珂,你别怕。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京城周末》的记者,我们家报社的分量在业内是一流的,这期的内容一旦刊发,全国范围内都会被辐射到。” 阿珂半垂着眼睛,盯着陆老师面前的一块地板说:“要不等你们回去以后再发吧,我们这毕竟是个小地方,鱼龙混杂的。之前报警时证据链都提供上去了,管都没给管。” 司马燕听了,皱起了眉。 陆老师却说:“这种事情太正常了,小姑娘,你想呀,要是社会上出了点小问题,各个机构把该解决的立马解决了,这个小问题,小毛病会变成大肿瘤吗?会有那么多个人被逼得家破人亡吗?” “恰恰是因为一些部门的不作为,乱作为,甚至成为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这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不平之事。” 陆老师看上乔芳菲和司马燕,语重心长道:“芳菲、小燕,你们俩要记着‘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咱们记者是这个社会的良心。永远都要坚守自己的底线。” 陆老师有些激动,他这会儿说话带着些喘,嘴唇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乔芳菲哭着说:“师傅您再歇一歇吧。医生说您没几天了。真不忍心看您这么累。” 司马燕和阿珂听了,也都泪如雨下。 陆老师笑得坦荡荡:“我的理想就是为新闻事业奉献一生。倒在工作岗位上,对我而言是死得其所。” 当天下午4:19,陆老师过世了。 陆老师年轻时有个恋人,在一次关于地沟油的追踪报道中,他的恋人被仇家报复砍死了。陆老师从此孑然一生,没有再娶妻生子。 乔芳飞和司马燕按照陆老师生前的遗愿,一切从简,就地火化,三天后带着陆老师的骨灰回了北京。 阿珂则喊上王慧、秦东,以及林梅,连夜赶到乡下老家躲了起来。 周五的时候,一条新闻爆了。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都能刷到关于套.路.贷的追踪报道。 《京城周末》专门发了特刊,内容真实丰富,有理有据,既点明了套.路.贷的实质是违法的,又打蛇打三寸,直击背后的保护伞痛点。 舆论的声势越来越大,上面成立了专门的工作组调查这件事。 阿珂一家躲了两个多礼拜。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县里的领导被带走了好几个,那家借钱给王慧的公司也被查封了。 阿珂一家又搬了回去,她重返校园。 有一天她在回去的路上。对一个长的很瘦很高的中年男子拦了下来,他那双眼睛非常犀利,像老鹰一样,嘴唇也薄得要命。 他盯着阿珂,眼神很毒辣。 “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挺狠的。” 阿珂盯着对方,笑眯眯地说:“叔叔,我不认识你,你是认错人了吧?” 阿珂昂首挺胸,从男人身边走过去。在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他忽然说:“阿珂,你有点意思,我记住你了。” 阿珂笑吟吟看着他,说:“叔叔,麻烦你让一让,我急着去文具店买钢笔。” 阿珂从男人身边走过后,无意间瞥了眼路边商铺的玻璃幕墙。 在她身后五六米远,顾廷宇背着单肩包,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阿珂重返校园后,老在上下学的路上遇见顾廷宇。 在她印象中,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顾廷宇都是会提早半个小时到现场的那种人。而阿珂则恰恰相反,她喜欢踩点到,甚至是迟到,她不喜欢压抑的环境,她喜欢在室外瞎晃悠。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些事情的时候了,这个学期真是多灾多难。第一个月发疯,第二个月躲债。转眼间半个学期过去了,剩下半个学期要好好努力才是呀。 也许是有了不同的际遇,而后有了阅历,再则就产生了不同的心境。 重返校园的阿珂忽然发现学习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的意思是: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心无旁骛地听听课,写写作业,专注于思考,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以前老觉得这种生活枯燥乏味,但是对比一下,躲在床板下瑟瑟发抖,在风声鹤唳的状态下回家,在没有人会保护自己的情况下硬着头皮面对危险,在实力对比悬殊的情况下,被打到骨折吐血…… 太惨了,太可怕了。 无病无灾,不挨打地活着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在这个基础上有点小钱花,没人给自己找不痛快,那就是件幸福的事情。 原来平淡的人生才是最难得的幸福呀! 阿珂这学期的新同桌是一个叫马露露的女孩子,她非常喜欢叠千纸鹤和折星星。 课间的时候,阿珂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睛背书,每次睁眼见到的一幕就是马露露埋头叠纸。 阿珂起初以为她要做愿望瓶,送给喜欢的男孩子告白,还想跟她说:“男生不喜欢这种纸,不如送个篮球。” 没想到有一天她无意间看见马露露在自己的星星折纸上面写下了愿望:我希望期末考英语成绩能够有90分。 阿珂大为震撼,马璐璐见同桌每天盯着自己折东西,以为阿珂对这事情也很感兴趣,还邀请阿珂一起叠纸。 “阿珂,一起玩吧。折星星可灵验啦,折满1000颗星星,同时要许满1000次愿望,心诚则灵,最后就能实现心愿啦。” 阿珂想了想,也买来了折星星的字,在上面默写了很多单词、语法、古诗。 马露露见了,有样学样,在一个月内把知识点抄来抄去,总共抄了1000来遍。第三次月考时,马璐璐英语考了98分,其他科目都在80分以上。 阿珂:“你说的对,许愿还是有用的。” 马璐璐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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