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早上六点,李光芒从震动的手机铃声中惊醒,她神色未定,迷糊中掏出手机看,发现是宋可宁。 “光芒,起来了吗?”宋可宁声音急促,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光芒头有些痛,在宋可宁急促的催促中彻底清醒了:“起来了,宋律。” “行,你快收拾一下,七点钟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李光芒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去卫生间洗漱,她将手机放至免提,听到宋可宁说:“何家女儿要解除委托。” 李光芒啊了一声,冰冷的水浇在了脸上,这个案子宋可宁前前后后做了很多努力,现在让她放弃,几乎是等于前功尽弃。 李光芒匆匆收拾完毕,挑好衣服之后快步走至公司,到了楼下,才发现宋可宁早已等着她。 “宋律,有说具体原因吗?” 宋可宁穿了一双七公分的黑色高跟鞋,铿锵有力地踩在了地上,挽着包风风火火:“上车再说。” 她们沿着昨日的原路开去,宋可宁边开车边解释,屋外阳光有些刺目,李光芒放下了挡光板。 “何家女儿今天早上五点给我打电话,支支吾吾的,只是说要解除委托,问她什么原因也不说,是不是找了别人了也不告诉我,只是一个劲地说自己不愿意出庭,法院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李光芒长大了嘴巴,表示惊讶,这个案子不是简单的当事人与被害人那么简单,何凤即是替母亲委托辩护人,又承担着父亲被害的痛。 想来是一时半会没法承受。 “你怎么看?光芒。” “我觉得还是了解一下她转变态度的原因吧,说不定其中有些不好说的事。” 宋可宁没有接话,只是给足了油门,她们恨不得立刻冲到何凤面前,问个清楚。 车子很快到了村口,眼前有道弯路,宋可宁紧急打了方向盘,李光芒差点被甩出去。 狭窄的小道上只容一车通过,宋可宁照旧将车子停在距离何家不远的宽阔地带,步行走了过去。 何家大门紧闭,李光芒用力地拍打着,没有人应,再用力敲了敲,从门缝中看过去,不见人影。 “宋律,会不会人没在啊?” 李光芒找到何凤的电话,打了过去,漫长的滴声后无人接听。 这可怎么办,这是李光芒来新城后办的第一件案子,要是就这么弄丢了,丢脸的不是她,是宋可宁。 “再打。” 宋可宁观察了周边地形,几座平房紧挨着,靠着自建的二楼前方的空挡可延伸至别户,翻过墙去到别家不是很困难。 这时从邻家出来一位五十多岁抱着小孩的妇女,看到是前两天来走访过的两位律师,热心地提示:“她可能是去了婆家了。” “你知道她婆婆家在哪里吗?” 女人摇摇头说:“只知道是在邻村,不过不知道是哪一户。” “她丈夫叫什么你知道吗?”李光芒着急问道。 女人还是摇摇头,用李光芒不熟悉的方言说着:“这个就不清楚喽。” “行,谢谢,您先忙。” 妇人没走,清晨冷冽的阳光打在她肩上,见两人踌躇满志,她继续说道:“何霞也是可怜,被她男人打了十几年了,好不容易好了一点,不知道怎么想不开了,非要跟这男人较劲,两人弄到女儿后半辈子都没法做人。” 李光芒觉得这话事出有因,停住问道:“你听到那天晚上两人打架的声音了?” 女人又腼腆地笑了:“这倒是没听到,不过我夜里起来时分就看到他们家二层楼的灯亮着,看了一眼,没多想就回去睡觉了。” 前两天走访的时候大姐并没有说出这个信息,但何凤却说两人打架了。 李光芒觉得有些疑惑,她觉得不对,但没想通。跟着宋可宁朝朝大姐说得邻村走去,期望能找到何凤,问清楚事情后续。 上了车,李光芒问道:“宋律,你说为什么何霞不离婚呢,如果离婚了会不会避免悲剧发生呢?” “我们没法替何慧做决定,也无法完全理解她。” 李光芒点点头,目光直视前方,觉得宋可宁说得是。 她们都是没有结过婚的人,宋可宁自诩独立女性,对婚姻没有兴趣,李光芒没有结婚,虽对父母常年吵架纷争有了解,但还是不能深刻体会困在婚姻沼泽里无法自拔的窒息和痛苦,更何况,何霞经历的是足以摧毁人心志的暴力。 车子很快到了邻村,宋可宁下了车,问了几家之后,才问道了何凤家的消息。 何凤此时正抱着孩子在家门口坐着,享受着秋日暖阳,神色放松,直到宋可宁和李光芒走进,立马变了神色,脸色严肃,快步走进了房间,准备关上大门。 李光芒今日里穿了一双平底,她健步如飞,冲上去只冲着大门,整个身子撞到了门上,她痛得眼泪直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一把抓住了何凤的衣角,连忙说,“姐姐姐姐,我们谈谈。” 她的臂膀还夹在门缝中,何凤迟迟不松开门,李光芒被夹得痛,宋可宁见她受伤,撑住了门,拉过了她的肩膀,自己对着那个黑色大门的缝隙说道。 “我们是来帮你的,何凤,你相信我们。” 何凤背过身,没有理会,和上次亲和的人不像是同一个人。 忽然从家里冲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了,直到她探出身子朝李光芒和宋可宁两人骂出声来,她们这才明白了何凤解除委托的原因。 老奶奶将何凤往回拉,又用力地戳了戳她的脑袋,说着:“她们就是来骗钱的,你妈妈捅了那么大篓子,你还指望青天老爷开恩,做梦吧你!” 说着就将门关上了,让宋可宁和李光芒吃了闭门羹。 李光芒痛到眼泪直流,哎呀咿呀地叫唤着,让一旁的宋可宁看得心疼。 她白净的胳膊起了皮,泛着红,整个臂膀火辣辣地烧着,她们站在阳光下,李光芒揉着肩膀,若有所思,忽然间恍然大悟,她走过去,轻轻打了站在一旁的宋可宁一下。 “啊!”宋可宁眼中激起火,不明不白地被打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问:“你干什么?” “宋律,我想到了,你说一个人被打时可能是无声的吗?” 宋可宁觉察出李光芒的问题所在,她摇了摇头。 李光芒疑惑:“宋律,既然没有声音,那何凤怎么知道他们那会在打架,发生那么激烈的打斗邻居不可能没听到一丝声响啊。” “何霞的口供上怎么说的?” “口供上说她又被男人打了,然后一气之下用刀子将男人捅死了,现场证据也显示有打斗痕迹,何霞身上也有被打斗的外伤。” “物证也对上了吗?” “对的上。” “当时没有证人吧。” “没有。” 宋可宁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走,去村委会。” 李光芒跟在宋可宁身后,看着她如同一阵疾风,杀进了村委会。 村委会里有几位值班人员,他们见宋可宁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宋可宁变换了表情,拿出证件:“你好,不好意思,我们是来跟何凤聊聊她妈妈的事情的,麻烦你们帮我联系一下。” 值班人员有些犹豫,但看着两位诚恳的样子,还是答应了她们。 半个小时后,何凤到了村委会,她套着一件淡紫色的外套,外套看起来有些旧,想来是年轻的时候买的,已经有些不合身了,她拘束地走进来,看到了宋可宁和李光芒。 “宋律师,李律师。” “你真的决定撤销了吗?” 村委会为她们让出了村里唯一的会议室,让她们安静谈话。 “我想好了。”何凤吞吞吐吐,有些难以面对两人。 “我们可以不经过你,直接听取你母亲的意见,但是既然是你委托了我们,我们就有义务为你们服务,而且是有义务服务好,请你相信我们。” 何凤眼泪涟涟,不停地在哭,不说话,等了一会问:“我妈妈会被判死刑吗?” “何凤,我们相信法律会做出公正的审判,我们能保证的是,我们会尽心竭力地办你的案子,现在所有证据表明你爸爸是在打架中被杀害,至于是误伤还是故意,还是有其他原因,我们都还要进一步取证调查。” “可是公安局不是已经说了,我爸是被我妈杀死的。” “事情的结果已经无可挽回,但我们要弄清楚地真实的过程,这个过程决定着你母亲最终的判决,你要对法律有信心。”宋可宁诚恳地说。 何凤还在哭,她一直咬着嘴唇,直到下嘴唇变得青紫,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说:“我相信妈妈不会杀掉爸爸的,因为,因为……” 宋可宁和李光芒全神贯注地听何凤接下来说的话,害怕错过每一个关键信息,何凤停顿了片刻,终于说出了她知道的事实。 “因为他们离婚证已经办下来了,妈妈前段时间说她要去城里打工,接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何凤浑身都在哆嗦,表情全是自责,如果早一点让妈妈离开爸爸,也许就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情了。 宋可宁和李光芒相视一看,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信息,她们站起来,将害怕犹豫的何凤拉过来,让她坐下说。 “没事,你别哭,慢慢说。” 何凤继续说道:“我也想找你们,可是你刚也看到了,我没什么收入来源,也付不起你们律师费。” 宋可宁看出了她最终的犹豫所在,说:“律师费你先不用担心,我们也绝对不是骗子。” 何凤摆摆手,说:“宋律师,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还有什么顾虑?” “宋律师,我们家出了那么大事,已经让一家子在村里抬不起头了,我要是出庭,就等于承认了妈妈是杀人犯,我不能冒这个险。” 李光芒着急了,看来何凤还是没明白宋可宁的意思:“法院还没做出最终审判,我们都还没有确定真实的情况是怎样呢,你怎么能放弃呢?” 难道她这个女儿比不上她们外人。 何凤眼眶又湿了:“律师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可是我真的不能去。” 宋可宁说,“你可以不出庭,辩护工作由我们来做,你只要积极配合我们就行。” 何凤不了解流程,有些惊讶自己可以不用出庭,她的神色明显有些松动,站起身来说:“好,我再想想,想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宋可宁两人见何凤态度有了转变,知道动员有了效果,她们起身说:“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想好了给我发消息。” 何凤擦掉了眼泪,感激宋可宁和李光芒两人,她抓过李光芒的胳膊,勉强笑了一下:“妹妹,刚刚对不起。” 李光芒本没有感觉,被她这样轻轻一捏,痛感才涌上心头,她强撑着说:“没事没事,姐姐,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联系你。” 两人站在村委会的门口送走了何凤,李光芒胳膊处痛感传来,她挽起袖子,发现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 阳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红肿清晰,她朝宋可伸出胳膊,玩笑问,“宋律,我这算不算是工伤?” 宋可宁轻轻捏在她的胳膊处,看着泛红的地方,心疼道:“算,怎么不算?” “好啊,那回去我找人事报销。” “没问题,我为你作证。” 两人站在阳光下笑了,为今天成功说服何凤感到开心。 忙了一上午,车子回程,李光芒精神头不佳,靠在椅背处慢悠悠睡着了,迷迷糊糊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一看是张至森,不太想接,主要是宋可宁在。 宋可宁看了她一眼,李光芒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起来了:“喂?” “你早上不在家也不通知我?”早上他提着早饭站在李光芒家门口,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 李光芒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悄声说:“我起早忘记了告诉你了唉,不好意思。” “什么?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宋可宁看李光芒偷偷摸摸的样子笑:“没关系,你大声说话我不介意。” 李光芒这才坐好,说道:“我不在家。” 张至森靠在黑色班椅里,看着窗外楼下密密麻麻的车辆驶过,柔声问那边的女朋友:“那你吃早饭了没?” “没。” “下次记得吃早饭哦,再忙也不要忘了吃饭。” “好的,我知道啦。” 李光芒想挂电话,要是再说下去,宋可宁又得敲响上班时间禁止恋爱的警钟了。 “没事的话我挂了。” 张至森还想再说什么,李光芒快速地挂了电话,过一会儿,看到他发来的消息:“中午能回来吗?” “应该可以。” 张至森发来委屈表情:“好吧,那你回来告诉我。我想你了。” 李光芒原本还在生他不回消息的气,但一看到他这样说,心就又软了下来,也许他昨天就是睡着了才没回复的吧。 “我也想你。”她发过去亲亲的表情。 一旁的宋可宁想说话,李光芒见状递去话音:“怎么了宋律。” 宋可宁从李光芒的表情中明白了来电是谁,又看她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打趣说:“好啦,我收回禁上班时间禁止恋爱的命令。” “啊?为什么?” “让一对热恋中的人禁止联系是不合理的,而且很残忍。” 李光芒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宋律,我保证不耽误工作。” 说完后她将手机装进了包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地望向宋可宁,也不知道问还是不问好。 宋可宁扭头看她,一手抓着方向盘,“怎么了,有话就说。” “那个,那个,宋律,你们几人是不是挺熟的?” “我们哪几个?” “就你和张律,陆律,还有…张律的前女友应真。” 她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说出了那个名字,像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哦,你是想问阿真吧?” 宋可宁没有正面回答,反倒将问题抛给了她。 “嗯。” 李光芒不想过早地下结论,她想了解应真,还想从宋可宁的角度确认一遍,确认他告知自己的是否是真实的。 宋可宁挑眉,但很快恢复平静:“算了算日子,过两天就是她的祭日。” 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每年我们都会去祭拜,对了你帮我看看日历,把9号下午那天时间空出来,到时候提醒我一下。” 李光芒打开手机,低头说了声“是。”然后听从宋可宁的安排。 “宋律,张律到时候也会去吧。” 听到这话,宋可宁心绪复杂,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但毕竟阿真当时是为了救张至森才被人伤害,要是他没有去的话,阿真的离开岂不是没有道理。 但这些话她不能告诉眼前的李光芒,复杂的沉重的过去交给张至森一人就好,李光芒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是,会去。” 宋可宁见李光芒不开心,怕她误会,又解释道:“光芒,我,昭杰,阿真,还有至森,即是同事,也是朋友,为朋友做一些事情是应该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的,宋律。” 她没有阻止他们去的心,只是有一颗想参与的心,她连他的过去也想参与,这算不算是一种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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