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张至森钻进黑暗的车里,看李光芒在一旁捣鼓车。 她先是调调车座,又调后视镜,比她大二考驾照的那天还要紧张,磨蹭了半天,张至森忍不住了笑:“你可以吗?” 李光芒信誓旦旦:“相信我,肯定可以的。” 张至森系好了安全带,又听见她说:“坐好了啊,我要启动了。” 她一脚油门加速,车子轰隆快速飞出去,将端坐在旁的张至森吓了一大跳,仰身向后。 惊觉速度快了,她又踩了一脚刹车,他身体猛地摇晃,在黑暗的车厢里惊声尖叫。 “李光芒!你确定你会开车吗?” “会啊。”李光芒嘿嘿傻笑,他又不是没有坐过她开得车,今日里大惊小怪的。 “只不过新车把握不住,有点失控,我马上马上调整。” 吓到张至森之后,她乌龟跑步般地将车开车了停车场,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我们去哪里?” “随你喽,你手里拿着方向盘,我今日里是观光客。” “好,那就今日里我说了算,我们去城外公园吧,我小时候总去那里玩。” 李光芒开得稳当了之后,张至森手才从手环上下来,两人坐在车里,随着车内音乐响起,都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李光芒边看着旁边车况:“上次新盛的事情多谢你了,要不然我也没钱没车。” 张至森看李光芒,觉得她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上次新盛是,这次的新诚事件也是了。 “对了,行车记录仪我发你邮箱了,这次我没法帮你,你想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你去了新诚,我担心这个周浩借机报复你。” 车流从身后经过,李光芒明白他话里意思,笑道:“张律,那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张至森认真,没意识到她在说笑,吐露了真心:“我当然不想你离开至真了,这话我也说了不止一遍吧。” “是,不过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为什么?” “因为,”李光芒在心中过了一遍要说的话,觉得有些自作多情,但她还是要说。 “因为,我觉得你会保护我,我不想一直是个弱者,那样没有进步。”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弱者。” 车流逐渐稀少,多是饭后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侧,她找好了停车位,边停边说:“你刚刚的担心不就是将我看成了弱者了吗?你忘了,那天我差点撞到他。” 张至森觉得她太过倔强,他说那话是源于担心,而不是因为轻视,她有些误会他。 “你不会的,你会踩刹车的吧。” “当然啦,吓唬吓唬他而已,谁叫他欺负我。” 张至森见她迅速顺捷地打着方向盘,将车挪进了狭窄的位置里,不由得心里佩服她。 两人下了车,来到被茂盛树木层层包围的公园里,公园入口被抬起,进入要上几层台阶,他们慢悠悠地晃荡,跨过了台阶,进了公园。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和李佑一起。” “和李佑一起?” “是,也不知道为何,他从小到大都很保护我,处处跟在我身后,上学期间关系好的女性朋友都喜欢他,渐渐地都不怎么喜欢我,男生朋友吧,都被他赶跑了,导致上学期间的我根本没几个好朋友。” 张至森第一次听李光芒说这些,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他第一次在法大见她时的样子,没怎么变化。 “所以其实我很烦闷,不喜欢被人保护的感觉,而且很多次很多次,我都在想,为什么你们一定认为我是柔弱的,而且必然会收到伤害呢?” 张至森笑了,没想到她小小的脑子里装着这些,他就从来不会想这些事情,什么柔弱和坚强之类的。 “你太较真啦,也许我们从来没有觉得你是柔弱的,只是站在男人立场,保护重要的人是必须的。” “重要的人?”李光芒重复了这句话,将想问的话埋藏在心里。 “是重要的人。” 李光芒微微一愣,片刻后从脸颊红至耳根,她望向张至森,发现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中藏着热烈的火,两人目光相对,相视一笑,心中意味在对视中了然于心,他们都不再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了。 秋夜里的公园多是慢走、打球、玩耍的人,他们从外道走了一圈后,又进了湖心小道,走了很久,累了,坐在冰凉石板凳上发呆聊天。 不一会儿,张至森想起来小呵:“啊,我忘记遛我的狗了,你能送我回家吗?” 李光芒哈哈大笑,虽然不舍此刻氛围,还是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决定送他回去。 很快她追上大步走路的张至森,问他:“你的狗为什么叫小呵啊?”好难听又别扭的名字,当然这句意见她保留。 张至森停住脚步,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她原来的名字叫做呵呵,我一般叫她小呵。” 这样啊,小呵倒是比呵呵强那么一点。 - 晚上九点钟,她送他回了家,电梯门刚一打开,就看到一女人站在他家门口,定了神看,才发现是张至森妈妈。 见到儿子,张至森母亲先是一恼:“你换密码了?” 张至森上前拎过母亲手中的大包小包,闹着脾气说:“是,我怕你天天来。” “唉,你这孩子……” 正想继续说下来,她这才看到站在电梯门口的女孩身影,像是她那天见到的,情绪昂扬激动了起来。 “呀,至森,你们同居了?” 声音过大以至于李光芒听得清清楚楚,她嘿嘿笑着,指着对面说:“阿姨,我碰巧租住在对面。” 张母一听嗓门更高了:“那太好了。”李光芒还不知道什么太好的时候,张母热情地上前挽着她的胳膊:“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带多了,今天一起吃饭。” 张至森开了门,随母亲和李光芒纠缠去,以他对母亲的了解,李光芒今天是必须来他家里吃饭了。 “阿姨,我今天吃过了。” “没关系,吃过再吃一点也没事,你看你这么瘦的样子,就得多吃一点。” 张母热情似火,像是要将其往屋里拽一样,李光芒推辞不过,又望向站在两人身后的他,发出求饶的信号,没想到他说:“进来吧。” 面对张母的热情,她再推辞就不礼貌了,于是轻轻推掉女人挽着手,歉疚地说:“阿姨,那我换身衣服就过去,打扰你们了。” 张母笑得合不拢嘴,直言道,“不打扰,不打扰。” 她回家换了鞋,又换了件简单朴素的运动卫衣,扎了个利落的丸子头,明丽张扬的美变成了俏皮可爱,走去敲了敲对面的门。 张母在厨房忙活,张至森来开门,金色镶边的入户门打开时,她挤出微笑站在门前,有些不好意思,等着他做出请进的手势。 他倚在门框边看新闻咨询,眼皮子也没抬,视线匆匆落在她换上的宽松运动裤上,裤子有些灰白。 她站在原地不动,问他:“换鞋吗?” 他没有多余的女士拖鞋,说:“不用换了,进来吧。” 她有些踌躇站在玄关处,有些不自在,又听见厨房里响起烈火烹油的响声,想来是张母在忙活。 “你紧张什么?”他这才好好看她,发觉她脸上有些拘谨。 小不点循着人声跑了过来,应该是见过她,兴奋地围在她周围跳来跳去,他说道,“小呵,不许闹。” 她好像真正窥见了他的舒适区域,与上次见过的那间冷淡风格不同,这里的装修风格温暖,处处桌上摆放的杂志书籍、客厅一隅的留声机,还有阳台上那一排排沐浴在夕阳下的绿植,都让她觉得他不同以往。 “看什么呢?”他伸开五指晃了晃神。 “你喜欢养花啊?” 他看着阳台上的植物说:“那是我继父养的,每天拜托我照顾。” “你继父?是店里那位吗?” 她意识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问到底,但是又觉得现在这样的谈话氛围问了也不会错。 “是。” 他很坦然,又说道:“这房子是我父母的,原来那个离得太远,他们嫌我辛苦,就交给我暂住。” 他说得又缓又慢,害怕她听不全,又害怕她误解。 对着客厅的厨房门打开,一道热气腾腾的鱼端了上来,张母看到了李光芒,笑意盈盈地说:“快坐,快坐,饭马上就好。” 她挽起了袖子,问道:“阿姨,需要帮忙吗?” 毕竟是来蹭饭,还是尽量客气礼貌一些。 “不用不用,你和森森坐在那里看电视就好,我一会叫你们。” 她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至沙发处,笑了笑:“你在家被叫森森啊?” 他脸有些红,仿佛一些幼稚得难以启齿得事情被她抓住了,于是顾左右而言他:“水果要吃吗?” “不要。”她回答的语气中带了些娇俏,跟平日里不一样。 他脸转向一边,拿起桌上得遥控器,胡乱地按着,眼神闪烁着看向别处,躲闪着空气中得尴尬。 她也有些尴尬,觉得话又说得太过亲近了,只好低头看手机,看一些娱乐八卦。 空气静止了,两人都不再说话,等着张母喊话,他突然走至她身边,说道:“我手机不知放哪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找找。” 她哦了一句,掏出手机,滑倒那个手机通讯录一栏,拨通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只见他脸上挂上了红色糖霜,怒气冲冲。 铃声响起,原是掉落在沙发背后,他没有去找,反倒指着她的手机,问,“我是无情资本家?” “嘿,嘿,不是,无情资本家是一款游戏上的人物,说得是一个为了保护大家而将自己资产贡献出来的人物,无情是带引号的。” “编,继续编。” 她的脸涨得通红,上次她被周浩放到郊外他打来电话名字被看到了,为了安全起见,她将他设为了无情资本家,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我改回来,改成森森,好吧。”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森森又太过亲近,果不其然,张至森的脸红了一大截,也不知道是愠怒还是害羞。 她还想辩解,被张母的喊声中止:“森森,你们两快洗手吃饭。” “好的,阿姨。” 他沉着脸,双手插兜从沙发处站起,冰冷地走向餐厅。 她跟在他身后,嗫喏着,不敢说话。 难道真的,惹到他了吗? 他不至于为了这个生气吧。 餐厅里悬挂着温暖的吊灯,照耀着一桌子丰盛美味的佳肴,她很久没有吃过这种家常菜了。 “森森,你这位朋友叫什么,你还没对我介绍呢?” “李光芒。” 他说完,硬生生地塞了一口米饭,筷子轻轻地点在几盘菜上,没有胃口。 张母心情不错,热情张罗着:“光芒,多吃点,阿姨记得你爱吃鱼,今天特地做了一道鱼,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受宠若惊,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爱吃什么,忽然一阵鼻酸,说:“谢谢阿姨。” 张至森默默吃饭,只听到母亲说:“光芒啊,没事你就来家里吃饭,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我现在也不愁什么,就是啊,我们森森也没个女朋友。” 李光芒有些尴尬,只好咬着筷子迎合着,却看到他变了脸色:“妈,你说这些干什么?” 张母白了儿子一眼,继续转头问:“光芒,你有男朋友吗?” “我还没有。”她小声说道,回应着张母的问题。 张母喜出望外,有些激动:“我就说,我早看出来,你是个好孩子,要不你考虑一下我家森森?” 她抬眼看了一下他,他两只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阿姨,张律师是我老板。”虽然很快就是前老板了。 她极力地将两人的关系往正常轨道上靠,果然张母的笑僵在了脸上,“呵呵,那,那,下属啊,是不太好,不过没关系,只要两人有心,还是可以谈得嘛,是吧森森。” 张至森放下了碗筷,说了声:“我吃饱了。” 李光芒头发发麻,没有比她现在还要难受的时刻了,早知道真是不应该来吃这顿饭,张至森放下碗筷的样子掷地有声,好像是种愤怒的宣言。 “他就那个样子,别管他,我们吃饭。对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阿姨可以给你介绍,我们那街坊邻居的熟人也多。” 她的眼神落在他离去的背影上,随着他宽厚的身影左右摇晃,她喜欢什么样的,一想到这里,心情忽然失落了下去,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刚刚在湖边他说道重要的人的时刻。 那样她舍不得走的时刻。 想到这里,她快速地闷了口饭,又因为吃得太急,被饭呛到了,吭吭吭地咳了几声,张母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说:“你看看你,吃慢一点,森森,倒杯水来。” 他手指紧紧握着一杯白开水,从一侧绕过来,绕至她身后,放在了桌上,没有说话。 “森森,坐下说说话。” “我还有工作要忙,你们继续。” 片刻之后,张母起身:“行,你们吃吧,我走了,冰箱里我放了一周的量,你记得热着吃。” 说罢,就将围裙卸下,去拿放在玄关处的帆布包,换上了鞋,准备出门。 李光芒匆匆放下碗筷,也起身站在了门口,恭恭敬敬地站好,张至森也走了出来,拿上手机准备穿鞋将母亲送回去。 却被母亲一把拦住了:“你干嘛?” “我送送你。” 张母敲了敲儿子的脑袋:“我用你送,不要欺负小芒。” 张母朝外,两人一前一后恭送的样子像极了一对新婚夫妻,张母看着这两人,笑得合不拢嘴:“好了,你们慢吃,我走了。” 李光芒也想走,她和张至森一起将张母送至电梯口,等到电梯门关上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张律,不,谢谢你的晚饭。” “我现在不是无情资本家了?” 说完他朝前走去,她呆呆地站在,又听见他说:“过来,把饭吃完。” 那一桌菜几乎没怎么动,她只吃了半碗米饭,还剩半碗在碗里。 “好。” 进了屋,门被他哐的一声关掉,他不在沙发处,又坐在了餐桌前。 “你不是吃饱了吗?”她问道。 “是,气饱了。” 她咬着筷子,哦了一声,又装模作样问:“不是因为我吧。” “你觉得呢?” 她快速巴拉着米饭,有些想笑又有些得意,她没有想到那样会让他生气,早知道就多故意气气他了,谁让他之前欺负她。 “我觉得,不是我。” 他又换了凳子,快速移动到她的一旁,双手撑住桌面,看着她,研究着她,继续生气。 “干嘛?” “看我这个无情资本家教出来的人是不是够无情。” 她眨巴着眼睛,口中的饭没有咽下,回击着他的注视,佯装求饶。 “我错了。”她掏出手机,展示在他面前,说:“你看,我刚刚又改过来了。” “改成什么了?” “有情大灰狼,可以吗?” 呵呵此时又跑到她脚下,围着她转,他冷冷说道:“呵呵,不要对不喜欢你的人摇尾巴。” 李光芒的脸憋得通红,听他话里有话,心里起了气,软话说一遍就可以了,难道他不会真的以为她还在乎他吧。 于是她起身说:“我吃饱了。” 他摊开手:“请便。” 两人僵持着,谁也下不来台,她脸色一沉,看着愠怒的他说道:“你不是也不喜欢我吗?” 这句话如同一阵风,吹散了许久隔在两人之间的雾。 他站起身,俯身靠近她,硬朗的胸膛贴在她的肩膀处,灰色衬衫袖被挽起,一只手把在座椅处,她抬眼望向他,直到听到他沉重的呼吸,直到听到他紧张的心跳。 她猛地起身,将椅子朝后推去,木制与灰色瓷砖碰触,发出长长刺耳的刺啦声。 他无应答,只是一把大手将她用力地按在椅子上,眼神里带着侵占式的攻击,但他极力忍着,又放开了她,转过身走向客厅一隅,听到身后的她说:“我吃完了,就先走了。” 他心里痒,又烦闷,听到这话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地恨自己,只见她将冲洗好的碗筷放在桌上,快步走至玄关,准备离开。 他几乎是箭步跑至玄关,骨节分明又宽大的手拉住她瘦弱的手腕,像一个环将她牢牢扣住,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环,她不要走。 “怎么了?”她仰头看他,整个人被他环绕进狭□□仄的玄关处,淡淡的黄色灯光打下,照在她的脸颊上,照进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 意识到看得太久,她迅速敛了下眼皮,纤长又根根分明的睫毛倏忽闪烁,躲避着他靠过来的炙热身躯。 她心里忽然慌乱,如同躺在夏日炙烤后的沙砾上,滚烫灼人,忍不住又抬头看他,这一回不再闪躲,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他的吻落下,从天而降,她预料到了,在他用身子覆盖掉光的那刻就想到了,他的吻不绵密柔软,带着一些单刀直入的凶猛,热烈急切,她闭上了眼,在脑海里复刻他刚刚的样子,他眉宇间染上的密云,额间似天空平坦,那双带着愤怒又压抑的双眼,亮晶晶,亮晶晶的。 她的心也变得亮晶晶的,但很快,他停止了,又迅速推开了她,侧过身子,没有看她,用一种抱歉不安的语气说:“对不起。” 他们呼吸交叠,一层一层,一浪一浪,晚风吹过,他身上的白衬衣形成美妙的山峦,在风中微微摇摆晃动,她的眼神从他避开的眼睛滑落,落在他挽至一半的袖口处。 “好,我回去了。”她想从那个狭小的空间起身,可他几个半个身子还挡在前方,她伸出手想推开,指尖轻轻放在挽起的袖口,不料却碰上了他结实健硕的臂膀上,她又快速地收回了手。 砰,她听到屋外有烟花炸开,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幻觉,那声响让她大胆了一些,此刻她如同置身一个特别时刻,让她不再是拒绝,不再是软弱与退后,她将整个手掌放在了他肘部,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无法完全包裹,却用力地,用力地,拉近。 她拥抱了他,他们之间的愤怒、错愕、惊讶都在她这刻的勇敢里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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