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来找你...我明天来找你... 脑海中反复盘旋着这句话，繁湘越睡越不安稳，她小幅度地左右摇晃着头，想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上午九点的刺眼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那束光逐渐上移，终是照到了她的脸上，她的额角随之渗出细汗，粘热感迫使她睁开了眼睛。 “湘湘，你起来了没？我给你买了蜂蜜面包...”她刚睁开眼，门外就响起问候声。 原来是她昨晚在派出所值夜班的哥哥繁沣回来了。 她卧房虚掩着的门被敲了几下，繁沣大着嗓门催促她起床吃饭。 繁湘缓缓起身，坐在床沿定了定神，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汗津津的，明明昨晚睡前才刚洗过澡，虽然家里没安空调，可是这一晚她出的汗也反常的太多了些。她疑惑不解，边想原因边穿上拖鞋，随手拿几件换洗衣物，打算现在就去洗个澡。 “哥，我先洗。”她越过哥哥径直走向卫生间。 “好...”繁沣吃下一口油条，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喊了一声，“湘湘，水温够吗？我回来还没开热水器呢！” “我就冲一冲...”卫生间里模模糊糊传来一句回答。 繁湘打开热水器，四十度的水温在这炎夏时节足够用了，她迅速脱掉周身衣物，打开花洒冲洗起来。 我明天来找你...我明天来找你... 她揉搓着满是泡沫的长发，只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萦绕起这句话，她晃晃不甚清明的头脑，打算把这段话归咎成什么不明所以的怪梦就此忽略掉。 一门之隔，哥哥繁沣则继续挂着黑眼圈大口吃早饭，昨晚又是一夜无眠，连打瞌睡的时间都没有，一伙儿打架斗殴的警情一直处理到天亮才算结束，他伸手搓搓脸颊，听着流水声，默默叹了口气。 他们家只有他和妹妹繁湘两个人，彼此相依为命，天气酷热难耐，他却暂时分不出多余的钱安个空调，繁湘知道家里的难处，从未提过要求，繁沣每每想起，都要感慨他的妹妹从小就异常懂事。 这孩子连电风扇都不多开... 繁沣心里愈发愧疚，好在等搬到租住的房子，就有现成的空调可以使用了。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繁湘把窗户开大通风换气，随后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哥，过几分钟水温就升高了，你抓紧时间洗，洗完了记得关热水器。” “好...”繁沣见妹妹坐在了小餐桌的另一头，忙把自己买的各式早点推到她面前。 “湘湘，这面包可是今天头一锅，我打那路过，王大姨特意招呼我...”繁沣说着把蜂蜜小面包的包装袋打开，又接着唠叨，“这还有灌汤包、豆腐脑、豆浆...” “哥，我自己来。”繁湘打断哥哥，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而后揪下一小块面包，默默咀嚼起来。 他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啰嗦了？繁沣不禁皱眉反省一番自己朝话痨发展的趋势，自从调岗到基层派出所后，他是愈发能讲了。 他安慰自己这是工作需要，这样才能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嘛！相反他的妹妹倒是越发不爱讲话了，唉，这孩子就是太文静了些... 此后，兄妹二人就这样默默对坐桌前吃完了今日的早饭。 “湘湘，你今天出门吗？”繁沣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询问在厨房里晾白开水的妹妹。 “我一会儿去一趟菜市场。” “哦，我睡到下午四点，要是没起来你喊我一下。” 繁湘听到这话，快走两步来到哥哥面前。 “你刚上完夜班怎么还要去？” 繁沣笑着向她解释，“最近所里人手不够，有同事媳妇儿刚生完孩子，我就帮着多上点班...” 繁湘无声地站着看向哥哥，清亮的双眼中浮动着情绪。 繁沣当然明白妹妹是心疼他，他们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基层民警，可惜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了。 想到这里，他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你哥我体格好，扛得住，过段时间就好了，你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多上的班正好可以抵消要请的假，还有搬家的那几天也要算进去...” 繁沣忙着看日历查时间，即将到来的八月底实在是过于忙碌，繁湘即将成为一名准大学生，他们居住的这间老房子也马上要被拆迁了，他需要送妹妹去新学校报到，还要搬家到租赁的新住处...... “哥，我自己去报到吧。” “那怎么行！”繁沣当然不能缺席妹妹新生报到这么重要的日子，“那么多行李你一个女孩子也拿不动呀！” “那天...学校里好像有志愿服务的高年级学长学姐...”繁湘在学校论坛上搜索过相关信息，她之前是打定主意自己一个人去报到的。 “不用他们，还是哥哥替你拿吧。”繁沣清楚新生报道的大致流程，他上大学的时候也充当过那些所谓的学长学哥，看着一脸单纯的繁湘，他自然一万个不乐意让那些小子靠近他的宝贝妹妹。 “就这么定了！那天我陪你去报到。”繁沣随即站在了穿衣镜前，看着匆忙中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警服，夸张地理了理衣领，对身后的妹妹开起玩笑，“那天我就穿这身去怎么样？” 人民公仆，属实伟岸正气。 “不怎么样，又不是去抓嫌疑犯...”繁湘转过身不再理会自我陶醉的哥哥，穿好鞋子背上单肩包就要出门去买菜。 “唉...”遭到妹妹嫌弃的繁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无奈地摇着头，准备洗澡睡觉。 户外艳阳高照，又是闷热炙烤的一天。 繁湘抬起右手挡了挡直射的阳光，然后拿出包里的遮阳伞，撑开高举，朝大路走去。 这是蝉鸣声此起彼伏，没有一丝风的上午，空气像是凝滞般胶着在一起，没走两步，女孩的鼻尖就渗出了小小的汗珠，她举着伞，加快了步伐。 已是十点多钟，她今天起来的过于晚了，不知道午时就收摊的市场还剩下什么可买。 “嗨！”忽然之间，一道突兀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繁湘顺着声音的来源朝左看去，只见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正反撑着手掌坐在花坛边，他爽朗地笑着，熟稔地跟她打招呼。 她停下来打量他几眼，这个陌生的男生她从来没见过，应该不是小区的居民。那男生一身T恤短裤的休闲装扮，看起来清新爽利，只是他似乎在这里坐了有一段时间了，额头上密布细小的汗珠，身旁的一瓶矿泉水也空荡荡见了底。 “.......” 虽然他的声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繁湘并不想多加理会这个自来熟的可疑男生，她只停留了几秒就摆正方向，没做任何回应便快步走开了。 至此，席无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望着她的背影，冲动下追赶两步却又很快停了下来。 原来她清醒的时候也不爱说话呀...如此想着，他无奈地坐回花坛边，自己总不能像个跟踪狂一样紧跟着她，看来只能在这里继续等待了。 席无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手拨弄拨弄身边的花花草草，认命地决定继续蹲守。 一个小时后，繁湘提着大袋小袋回来了，当她路过花坛时，那个男生依旧在那里坐着，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再说话，当女孩看向他时，他只是撑着手臂沉默地注视着她，他还是笑着，但那微微潮红的脸色，还有半睁半闭的眼帘都显示出他此刻状态不佳。 他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繁湘脚步匆匆，快速经过他身旁，忍住不去看他。这个男生衣衫整洁，看起来正常健全，这样一个人在日头明晃晃热辣辣的天气里，难道不会寻找阴凉处避避暑吗？他为什么要固执地坐在她家楼前的花坛边，不直接说明来意而只是平白无故地跟她打招呼呢？ 她确信自己不认识他，有个警察哥哥让她比一般女孩子更加警惕，所以这样一个陌生男生的反常行为不得不让她倍加小心。 繁湘快步赶回了家，将采购的各种食材一一码放进冰箱里，繁沣仍在熟睡，房间里不时响起鼾声，她决定等哥哥醒来后再将这件怪事告诉他。 时间已来到正午十二点，繁湘简单吃了顿午饭，随后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行李，她将自己的个人物品分成两部分，一些带去大学宿舍，另一些则打包装箱等待由繁沣搬去租住的新家。 窗外的蝉声鼓噪不休，即使窗户大敞，电风扇开到最大也丝毫不减暑气，一时间，繁湘出神地望着室外绿油油招摇的树叶，不自觉又想到了那个男生。 他，还在那里吗？ 想到这里，她竟然坐立不安起来，因为她知道长时间的高强度日晒会引发比中暑还要严重的热射病，那是会危及生命的凶险病症，所以即便知道那男生形迹可疑，她是不是也应该稍微提醒一下他呢？ 女孩终究是不忍心，随即开了家门，决定去看看他。 台阶一级一级地走下去，当繁湘透过楼道里的小窗向外张望时，正巧看到席无咎歪斜着身体瘫倒在花坛边。 “喂！你！”她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再不迟疑，脚步凌乱地飞奔到了楼下。 此时此刻，席无咎一动也不动，紧闭双眼似乎是晕了过去。 “醒醒！你醒醒！”繁湘半蹲着，想要将他扶起来，可是那男生比她高大健壮得多，她使了全力却怎么都抬不动他，实在无法，她只能不断拍打他汗湿的脸颊希望能够唤醒他。 可是这样依旧不行，眼见男生毫无反应，繁湘决定掐人中施救，本着救人要紧，她再无顾忌，随即果断托起他的后脑，右手拇指朝他鼻下紧紧压了上去。 至此，席无咎终是装不下去了，一阵尖锐的痛感传来，不禁让他一把握住了女孩的手，深吸一口气，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他迷蒙着双眼，慢悠悠地仰脸看她，“我这是怎么了？” 繁湘见他醒过来，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扶着他，一起坐在花坛的石台上。 “你这个人好奇怪，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一直坐在这里？”女孩不解地说出心中的疑问。 席无咎凝视着她，哑着嗓子缓缓开口，“我在等你，我说过‘我明天来找你。’” 话音刚落，繁湘就吓得站直了身体，惊恐地看向眼前人，因为，他说的话竟与她梦境里的重叠了。 “你！你到底是谁？！”女孩慌乱地连退数步，一副马上要逃跑的模样。 席无咎对此早有预料，他刚才装晕实际是一种示弱，他想表达自己人畜无害，毕竟他们相遇的经过太过离奇，要是气场全开，他肯定没说几句话，就会被她当成变态。 “我们能换个地方说话吗？”少年脸颊泛红，咳嗽了数声，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她。 繁湘看到他疑似中暑的状态，终是于心不忍，只好搀扶着他，慢慢走向树荫处。 席无咎高她一头，低头一望就是她的头顶，她今天扎了个马尾辫，顺滑发尾轻轻扫过他的手臂，带来的丝丝痒意让他不禁想要使些小坏，随即他故意倚靠在她身上，让她承担了自己大半的重量。 女孩以为他体力不支，并没有多想，此刻她脑中一片混乱，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听到他的解释。 两人很快走进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繁湘让席无咎靠在树干上，自己则又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咳咳咳...”少年握拳在唇边咳嗽起来，然后又有了新的请求，“你能帮我买瓶水吗？我太渴了。”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给你，密码是...” “想喝水我家里有，等我一下...”繁湘打断他的话，转身跑走了。 席无咎抱着手臂倚靠在树干上等待，他抬头默默仰望，那层层叠叠的枝叶总算是遮掩住了大部分阳光，使得树底下的他感受到了难得的清凉。 刚才的晕倒是他装得，可若是女孩再晚来一会儿，他估计就真的中暑了。 演出成本有点高，但是很值得。 片刻后，繁湘回来了，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看着他捏紧瓶身，喉结耸动间数口就喝了个精光。 补充完水分，席无咎总算恢复状态，随后，他直视女孩，准备向她讲述前一夜他们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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