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入梦》 徒桥/2023.4.5 蝉鸣已歇，月夜朦胧，夏色又变的安寂且温柔。 席无咎骑着变速自行车游走在午夜空旷的街巷中，他背着吉他刚从酒吧里出来，高考结束后的这个八月，他几乎每晚都在那里当驻场伴奏。 咔哒一声，拦路的细小树枝被车轮碾断，他也终于从漫无目的地骑行中停了下来。 白天刚下过一场雨，昏暗的街道地面上积存了不少落叶与枝丫，他定定看了片刻，随后抬头望向高悬在夜空中的溶溶清月，决定回家。 有了方向，他便越骑越快，脚蹬每一下都踩得结实，不一会儿甚至脱离座椅直起了脊背，享受着在无人街巷中穿行的快乐，仿佛这个世界只属于他一个人。 终于，遮蔽天空的林荫大道走到了尽头，前方正是豁然开朗的十字路口。 席无咎剪影一般快速掠过了岔路，可是突然间，他却猛地刹住了车子。 原来，他刚刚不经意朝右一瞥，看见了一个女孩。 她和他相向而行，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现在已是凌晨一点多，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孩独自走在这里确实不大寻常。 他默默注视她片刻，随即调转车头，隔着低矮的绿化带，慢慢跟着她。 女孩走路的姿势不大协调，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一会儿，席无咎眼睛不错一下，逐渐贴近绿化带边缘，近距离地观察她。 “嗨。”他试着向她打招呼。 女孩却毫无反应，依然目不斜视地朝前走，我行我素。 席无咎望着她，渐渐皱起了眉头。 半敛着的无神眼眸，缓慢僵硬的走路姿势，没有反应的意识状态，凡此种种......他很快醒悟她是怎么了—— 她在梦游。 “小妹妹，这么晚了，到哪儿去呀？” 伴随着乍响的说话声，一群陌生男人拐过街角忽然出现，打破了属于两个人的宁静。 席无咎的眉头因此皱的更紧了些。 这三个突兀现身的年轻男人勾肩搭背，脚步虚浮，浑身酒气，他们很快走到女孩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喂！说话呀？”其中一个男人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有些纳闷地看着她。 “这小妞怎么没反应？该不会是瞎子吧？” “喂！你们！”席无咎高喊一声，想要制止他们骚扰女孩。 三个男人却充耳不闻，依旧流里流气地拦在路中央，这时，一阵夜风吹来，撩起了女孩的睡裙裙摆，她那莹白光洁的修长双腿便在荡漾的布料间时隐时现。 男人们立刻见色起意，邪笑着将手伸了过去...... 席无咎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他猛地松开车子，迅疾地翻过绿化带，挡在了女孩身前。 “滚开！”他一把掐住其中一个男人的手腕，朝反方向掰去。 “操！”被捏住手腕的男人痛叫出声，可刚想反击就被面前的年轻人一把摔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扶起同伴，一起凶狠地瞪着眼前这个少年。 “你他妈谁呀？”三人团伙开始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前方这个和他们对峙的少年长着一双丹凤流星眼，双眼皮只在垂眸可见，不过相比这份内秀，他整个人的气场却格外肆意张扬，正是年轻气盛，风华正茂。他面容俊朗，身形挺拔修长，个子比另外三个中最高的还高出大约半头，就见他左右歪了歪头颈一脸挑衅。 “我说，滚开。”席无咎毫不畏惧人多势众，坚定地挡在女孩身前，逼视着三人。 被掰了手腕现在还疼痛不已的男人咬牙切齿，却再不敢轻举妄动，身为混混惯常欺软怕硬，但总要讨些口头便宜。 “小子，你他妈是这小妞的谁呀？她大半夜不睡觉出来瞎晃悠也不是啥正经人...” 听到这话，席无咎阴沉着脸向前踏出一步，不想这时，身后的女孩忽然有了动作，她慢慢越过他径直朝前走去。 对面的三个男人眼见少年一把握住了女孩的手腕，略一思索就迅速打横抱起了她。 过程中女孩没有任何反抗，她乖乖待在席无咎的臂弯中，似是沉沉睡去了。 三人团伙目睹这一切，都以为这两个人本来就认识，指不定就是什么闹别扭的小情侣。 “管好你马子！呸，真晦气...”本来还期待一场艳遇的三人恼火地啐了一口，随后迅速调转方向，就此隐没在了街角的阴影中。 “.......” 席无咎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孩，她依然半敛着眼睛面无表情，自己刚才一时冲动把她抱了起来，没想到她真的没有反抗，这样的信任让他眼含笑意颠了颠手臂，将她抱得更稳了些。 至此，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她不管，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席无咎打定主意，抱着女孩穿过绿化灌木丛，回到了自行车前，而后，他倾斜身体先让她脚踏实地，接着扶住她慢慢站立起来。 梦游的人不能轻易叫醒，他打算跟着她，护送她回家。 不想女孩却一直没有再动，只是呆呆地站着。 “我送你回家，你要在前面带路呀？”席无咎将她的身体摆正向前，他知道她对周遭事物是有感知力的，尤其经过刚才那一场突发事件，他更加确定她能感应到他，听懂他的话。 是方向不对吗？席无咎又牵着她转了一百八十度，可惜女孩依旧一动不动，僵立在原地。 难道自己今晚要陪着她在大马路上过一夜？少年苦恼地叹息一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咚咚咚...咚咚咚... 不想很快，女孩开始毫无预兆地原地蹦跳，而且越跳幅度越大。 到底是怎么回事？席无咎双眼随着女孩上下移动，可他就是不明白她到底要表达些什么。 等等，是不是...... 他终于回想起之前她走路的时候伴随有轻微的叮铃声，好像是从她的睡裙口袋里传出来的，现在她跳的这么高却再没有声响传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席无咎按住女孩的双肩，让她停止跳动，“你有东西掉了对吧？我帮你找。” 女孩仿佛听见了他在说什么，当即停了下来，默默垂手站立一旁。 少年返回人行道开始低头寻找，他顺着女孩先前的轨迹一路走到绿化带前，俯身扒开灌木，仔细搜寻。 很快，他就在茂密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串钥匙。 钥匙串上挂着一枚小巧的粉色铃铛，轻轻一摇，就有清脆的铃声响起。 “找到了，你收好。” 失而复得的一串钥匙就这样顺利地滑入了睡裙一侧的口袋中。 叮铃铃...叮铃铃...女孩又小幅度地蹦跳几下，似乎是在确认钥匙是否真的回来了。 眼见这一幕，席无咎笑了，他觉得眼前的女孩是那么的可爱，忍不住挑起她脸旁顺滑的长发把玩几下，女孩默许了他的行为，没有任何抵挡。 她就那么信任他吗？少年心底泛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片刻之后，女孩终于摆正身体，朝着前方走去。 中天的月亮依然明晃晃的，现在已是末伏，最为酷烈的炎夏马上就要过去了，夜风中含了一丝凉意，消解些许空气中的燥热。 席无咎就这样跟着女孩，推着自行车亦步亦趋，一会儿看看月亮一会儿又望望眼前的她。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他开始自顾自地说话。 他很清楚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但在此刻，他却视她为最亲密的朋友，向她诉说鲜少有人知晓的秘密。 “我知道你在梦游，因为——” 我也会。 终于，女孩带着他停在了一处偏僻的老旧小区中，席无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们己经在街头漫步了超过二十分钟，他环顾四周，大致确定这就是她居住的地方。 “你...”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眼前人就有了新举动。 女孩开始在一排排楼房之间穿梭，走路的速度也逐渐加快，但当经过一处小花坛时，她却再一次停下了脚步，而后慢慢坐在花坛边，微微仰起头，神色迷茫地望向面前这一栋楼。 “你到家了？”席无咎顺势坐到她身边，一起抬头仰望。 “早点回去吧。”他侧过脸轻言细语地劝道。 可女孩却半垂着头，半天没有站起来。 “.........”席无咎凝视她片刻，突然起了戏谑之心。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他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脸也离女孩越来越近。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孩子，杏眼微敛荡人心魂，娇唇微张呵气如兰，还有那柔和流畅的面部线条，那精致而恰到好处的五官，以及细腻白皙的皮肤...... 她纤长密匝的睫毛细微抖动着，撩拨了他的心弦。 “喂...我把你送回家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他沉着嗓音，意味深长地望向她形状姣好的唇瓣，随即慢慢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作势就要低头亲吻。 他们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他甚至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可是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停了下来，没有放任自己沉湎于这暧昧不明的氛围中。 他怎么会辜负她潜意识里的信任呢？他席无咎绝不会趁人之危，他要，就要得到她明明白白地回应。 “回家吧。”他再次劝说，握紧了她的手很快又松开，随后附耳轻语，“我明天来找你。” 女孩仿佛在消化他的话，也许是终于听明白了，她一下子站起来，朝着面前的楼门而去。 席无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踏上楼梯。 一步、两步、三步......寂静的楼道里响起女孩的脚步声，他没有跟着一路向上，而是选择靠在一楼的拐角处抱臂静听。 片刻后，脚步声停止了，一阵细微地叮铃作响后，接着便是开门的吱呀声，然后嘭的一阵闷响，楼道中重又恢复宁静。 确认女孩安全到家，席无咎这才迈步离开。 我明天来找你，不知道她明天还记不记得这句话... 飞速旋转的车轮一路疾驰，他也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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