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报（1 / 1）

一下就到了周六，顾安早晨起来回房间看了会书，近九点出门坐公交。

周六上午的南则是最安静的，在校生会利用这天去校图书馆看书或者去去自习室学习，高一高二建筑楼只有从晚上开始才会热闹起来。

顾安担心板报要花很长时间，加上丁冉周末有事回家，所以一到学校，就先去校内超市买了面包当午饭。

路过篮球场时，刚好看见周森接过队友传来的球，迅速穿过对方防守，跳起投篮，攻势凌厉，锋芒尽露，球一进框对方也不由叫好。陈起初他们笑着揽过他肩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打球的大部分是十一班男生，还有几个脸生的她不认识。人家在打球，她贸贸然过去打招呼不太好，于是决定直接回班。周末学校人少，来这附近的除了那些男生就没别的人了，这个时候一场刚结束，又因为顾安出众的脸，很难让人不关注到她。

“那个穿校服扎马尾的女生好漂亮，哪个班的啊？”

“这你都不知道？”

“咱校论坛的热帖女神啊。”

“十一班的，顾安，是吧？”

“她刚刚是在看我吗？”

周森发现顾安刚刚停顿了几秒，像有话要说。

她有事找他？

一个男生急冲冲赶到，喘吁吁地说：“哎我终于来了，诶你们在看啥呢？”

十一班前后的门都开着，顾安一进去就感到一股凉意，整间教室里空荡荡的，除了椅背后的几个书包，只有她一人，连走路声和放包拿东西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她把板擦和整盒粉笔放在椅子上，一并拿到后面。深呼吸了几次，才随意从盒子里抽出一根来画。

顾安拿着粉笔的手有点抖，因为没控制好自己的力度，粉笔还没接触黑板前就断成了两半，其中一截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想捡起来，脑中却一闪而过那张带血的画，手上的那截也跟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行。

顾安猛地蹲下去，脸埋进臂弯里，即刻陷入一片黑暗。她越是想忘掉，画面就越是清晰，扭曲的笑、血、男人，一幕幕，每个细节，这几年来困扰她的噩梦一并闷头砸来。凉意把她紧紧锁在这里动弹不得，还试图从脚底入侵她的心，顾安额头渗出了汗，手在发抖人在发颤。

迷迷糊糊间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叫自己，她茫然抬头，被光刺得睁不开眼，一只手下意识挡住了眼，面前好像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在身前晃。等眼睛适应了光，才看清面前的人是周森。教室内暗了点，后门被关上，后面的窗户也被拉上了窗帘。

少年蹲下来，面有关切神色，本想用手背探她额头温度，怕她觉得冒犯，又放下。

“要不要去医务室？能起来吗？”

周六学生少，但医务室还有值班医生在。

一阵独特的薄荷气息窜入她鼻端，清幽微凉，最后趋于温和，让她整个人从慌乱紧绷变得松弛。

少年看着她，在等她回答。

周森眼睛眸色偏黑，看着她的时候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不留神就会被卷入那片属于他的大海。

顾安移开眼，尝试着起身，但蹲久了腿发麻，一时站不起来，“我腿有点麻，能、不能——”话音顿止，她又把脸埋进去。露出一双眼，有点难为情。

周森没等她说完，就伸出了手，试图想缓解她的紧张情绪，“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帮到这位小姐？”

手轻轻搭在上面，少年的手心温热，包裹着她冰凉的手，只是一瞬间，心像有了归处。

少年的手从肩下穿过，很小心地避过其它部位，慢慢地，稳稳地，扶着她一步步走到他位置上坐下。

顾安有了支撑，不再强忍着，身体无力地趴在桌上，整个人无精打采，闷闷地说：“我没事，不是生病了。”

下周五前就得交差，自己一个人怕是完成不了了。

顾安看向旁边的少年，“周森，你能和我一起完成这次板报吗？”

她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冒然找别人帮忙，他会同意吗？顾安心里有点没底。

周森看得出顾安似乎不想深聊这个话题，他压下心里的疑惑，爽快应了下来。

顾安微觉讶异，他什么都没问。

自己每一次提出要求，周森没有不答应的。不管在别人看来他如何冷淡如何难以接近，在她而言，周森于她，似乎一向有求必应。她只是他的同学，就算是朋友，也不过是相处不到一个月的朋友，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呢？

“周森，”顾安斟酌着开口，“其实我之前就很喜欢画画，但是后来因为一些事，一画画就会想起可怕的记忆，那之后就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那为什么还要当宣传委员？”周森问她。

“因为不甘心，因为想要跨越。”顾安攥紧了手。

“画画的时候多想想美好的回忆会不会好一点？或者说，你之前为什么喜欢画画？”周森问。

顾安会拿笔开始就喜欢涂涂画画，上小学时爸爸就送她去学校附近的画室学画画，那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她得到的幸福太多，在家有父母疼爱，在校有朋友关心，这些都变成她的灵感源泉，随着父亲离世，源泉枯竭，自然画不出来了。

“也许会？”顾安不确定道。

“那我们先去网上找找模板，我来画，你来添几笔，这样总不会想起那些回忆了吧？”周森道。

“你会画画？”顾安惊奇道。

“当然，你可别小看我。”周森笑回。

顾安要去拿包，但腿还没好，起得太快没站稳，吓得周森两手虚扶，生怕她摔。

周森语气无奈：“拿什么我帮你，你先坐着。”

“白纸！笔袋！”

周森怕她等会又有东西要拿，一整个包都拎过来。

两人各自拿出手机找模板，列出几个方案，商量了下，选了个比较简单的。

“你不去打球了吗？”

“不去了。”

顾安来操场那会，周森顶替的人刚好办完事过来，他就先行离开了。

周森拿出粉笔先画底图，线条抖成了帕金森，一条直线变成了曲线。

“...要不还是我来？”顾安回，拿了根粉笔打型，太久没画手生，线条略有些抖，但和周森的线条比起来，好得太多了。

周森赞赏地点点头：“有底子还是不一样。”

也许多了一个人分担她的恐惧，顾安画得顺利，草草打完型，开始下一步工作。

“你画鸽子，我画建筑？”

“行啊。”

顾安拿了不同色号的粉笔在黑板旁边画上小小的色卡，以便上色。

周森高，画黑板上半部分都不用椅子，他把图片放大，照着手机屏画白鸽，涂涂擦擦，良久才画完一只，说道；“你看看？”

顾安站在椅子上，侧头看了眼，怕周森伤自尊，忍住想改的冲动，夸道：“不错，再接再厉。”

“看来我也很有画画的天赋嘛。”周森扬了扬眉，样子比平时生动了不少，多了几分少年气。

周森接着画第二只，依旧画得不太像，每次画完总要让顾安看看，顾安一夸就得意得不像话。

一个上午过去，完成了三分之一。顾安靠在椅背上看着黑板的杰作，满足地拍了拍手，“没想到画板报还挺累，不过成果喜人。”

周森洗了手回来，看了眼时间，到饭点了。

“要不要去吃饭？”

她拿出面包晃了晃，“你去吃吧，我有面包。”吃完抓紧时间，今天应该能完成。

吃这个哪行？

“这个放着下午饿了吃，走，请你吃好东西。”周森拉开椅子起身。

他都帮自己那么多忙了，哪好意思让他再花钱，不如请他吃饭吧。顾安这么想着，欣然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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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点完餐，周森本来要付钱，但顾安执意要请，他没办法，就由着她付了。等顾安走后，周森另外点了一份蛋糕，付完钱才出去。

“今天那个叔叔不在？”顾安环顾四周，周六客人好像比平常多些。

“他就偶尔来店里看看。”周森回。

看店员上的食物里多了份蛋糕，顾安奇怪：“诶，这不是我们点的呀？”

周森胡诌道：“这个、是店里的活动，第一百位付钱的顾客能得到一份蛋糕。”

“哇！超棒诶！”

周森把蛋糕推到顾安面前：“尝尝看。”

“你不吃吗？”

“不喜欢吃甜食。”

难怪他昨天挑的咸口的饼吃。

“那我不客气啦！”

这个地方实在惬意，被阳光照着整个人都懒懒的，顾安觉得太有罪恶感，于是又从包里拿出单词本来背。

周森每次见到顾安不是在学习就是准备学习，不是做试卷就是写练习册，永远都是紧绷不敢松懈的样子，她小时候明明活泼又很贪玩。他望向少女沉静的脸，因为蛋糕好吃，喜悦染上眉梢，画面一瞬间变得生动起来。一块好吃的蛋糕就轻易让她觉得幸福，周森真的很想，再多给她点几块，让她多幸福一点。

顾安吃完蛋糕，端起玻璃杯，啜了口奶茶，茶味和其他店相比更重些，似乎是用茶叶熬煮出来的。茶味奶味相互融合，恰到好处。

午后的太阳温暖而不灼人，顾安捧着奶茶小口地喝，周森似乎对单词书很感兴趣，噙着玩味的笑，漫不经心地翻开，像在把玩一件珍贵物什。

耳畔竹丛摩挲树叶交缠，眼前是阳光懒怠秋风柔和，客人时不时发出一声笑，玻璃杯和少年眼里是细碎的光，鼻尖闻到的面包香夹杂着一丝薄荷的清新。她背后有妈妈的怀抱，面前是一条康庄大道，不为生计忧愁，没有软肋掣肘，似乎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等待自己的就一定会是星辰大海和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