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藏了一块好玉呢，如果你能把那要来，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昏暗的后殿里一个模样秀丽的宫女推开躲在门后的御厄殿掌事太监的手，声音娇俏。 “心肝想要什么，我自然会给你拿来，就算是天边的月亮，我陈亮也要爬梯子给你摘了。”太监伸开手臂抱住了那个作势离开的宫女，嘬了一下牙花子，声音听起来笃定又豪气。 “更何况是个傻子的玉了。”他说。 “出去！”殿内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喊声。 赵瑶站在原地，抬起头看着开始下雪的夜空，吸了一口冷气捏紧手中单薄的冬衣袖子。 她只是起夜从殿门口经过，回来时听到有男女声在说话，她本不愿打搅想要离开，听见男人说想要抢东西和殿内谢葳的呵斥声时她站在了原地。 他们想要抢东西，抢的是谢葳的玉。 她想起那个跪在雪地里神色呆滞的少年，当时他手中好像的确藏了一块玉。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八卦玉，转身从檐下拿起一块顶端尖锐的石头，走进了殿内。 “这是我的玉，你们不能抢。”少年坐在墙角，一张温润的脸上蹭上了墙角的灰，双手无助地挥动着，眼神四散间狼狈得像是一只流浪的狗。 “小殿下，你把玉给我，我明儿从膳房给你拿只烧鸡。”陈亮瞄了一眼呆傻的少年，微笑着蹲在谢葳的身前，说话间双手就摸向谢葳的衣衫内。 “我不吃鸡，玉不给你。”谢葳声音卡顿，但意思很明白。 陈亮在心上人面前被这样拒绝有些恼怒，他啧了一声，粗声粗气的伸手拽住谢葳的衣领子。 “瞧上你这傻子的玉也是小爷抬举你，不想挨打就赶紧把玉拿出来！” 一旁的宫女有些慌张，准备伸手拉开缠在一起的两人，但看到谢葳在挣扎间衣领处露出来的一点莹绿的光，她又收回了手。 抢的人又不是她，更何况，这玉是真的好看，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温润的水种。 谢葳被迫抬起身子，他极力反抗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头脸，嘤唔一声蜷成一小团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明显就是挨过打知道要疼的。 他一张脸皱成一团，下意识屏住呼吸等着拳头落到自己身上。 “啊！”只听陈亮一声大喊。 “你敢打陈亮，崔翠儿你好大的胆子！你竟不怕他醒来打死你吗？” 一旁站着的宫女刘琇睁圆了一双狐狸眼看着赵瑶从身后拿起石头砸中了陈亮，她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先是俯下身子去看陈亮后脑勺的伤口，见只是一个小小的擦撞伤，她松了一口气，环抱着受伤不醒的陈亮抬起头看着新来御厄殿的崔翠儿，找回了底气。 赵瑶没有理会叽叽喳喳的刘琇，她很清楚自己打的那一下的力道不足以杀死陈亮，她从角落处拿出一捆绳子，走到刘琇身前推开她把程亮捆好。 “在他打死我之前先看看他还有没有命活下去吧。”赵瑶语气平静，微偏着头，面容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细致的眉眼目光在耀动。 “你要还想活，最好跪地乞求殿下的原谅。” 赵瑶偏过头看着角落里缩成一团不说话的谢葳。 那长长睫毛下是一双呆滞无神的灰褐色瞳孔，面容俊秀的像是一件瓷娃娃，只是嘴角上有一块红斑，似乎是刚刚争执间被陈亮的拳头撞到了。 在这御厄殿里，权力最大的不是面前的傻子谢葳，而是掌事太监陈亮。 明显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要拿到这块玉不被抢走就满足了，可是—— “殿下，如果这宫女愿意在掌事房总管那里开口证实陈亮一人偷拿当今皇上给您的这枚玉的过错，您也不用拿着玉到皇上那里告状了，毕竟奴婢记得宫中偷主子物件的，男子杖刑五十，女子实施宫刑。”赵瑶开了口，朝角落里的谢葳行了一个礼。 “奴婢崔翠儿参见殿下，殿下万福。” “是奴婢的不对被陈亮胁迫，没有胆子拦住他，求殿下开恩饶奴婢一命！” 一旁站着的宫女被这一幕简直要吓破了胆，她跪在地上，先是推了推昏迷不醒的陈亮，见对方不醒她咬了咬牙跪走在谢葳身前低声求饶。 掌事房是陛下钦定的管理后宫的地方，那里的总管更是陛下身边最得脸的大太监李宁东，一向视宫规为法条，不容下面人造次。 “你出去吧。”谢葳听见刘琇说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小心地背过身将玉藏进了怀中。 他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求饶，心智如今不过三岁的他只在乎怀中那块心爱的玉石。 “你再抢我的玉我就要告诉父皇了。” 刘琇连忙站起身退了出去，根本没有理会被五花大绑昏迷在墙角的陈亮。 “起来吧，许，需要拉你一把吗？殿下。” 谢葳缩着身子眨了眨眼睛，他看到面前一只小小的手，他等了一会儿那只手还是没有移开。 赵瑶看谢葳并不理会自己伸出的手，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指了指地上昏过去的陈亮。 “他欺负你，我把他捆起来打他一顿好不好。” 谢葳这时注意到小宫女另一只手上的一块石头，他看着之前一直欺负自己如今却倒地不起破了脑袋的太监，终于点了点头。 这时他看那只手还是没有移开，于是长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去看那只手的主人。 殿外大雪纷飞，地上一片亮莹莹的白雪，又是十五月亮很大，门窗未关，站在皎洁的月色和雪色之间的是一个穿着宫女服饰，肤色雪白，细眉细眼的小宫女，嘴角带着干净的笑容。 看起来很普通的宫女，他并不认识，谢葳想，她是谁？ 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来到御厄殿，又是为什么要救已经一无所有的自己呢？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看着宫女的眼睛，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在他如今混乱无序的脑袋里有很多事都糅杂到了一块，可在见到面前的小宫女时，就忽然好像那些事情有了一个线头一样，他真的是太好奇了，所以伸出手抓住了他的线头。 赵瑶被拉的一个趔趄，跪坐在衣着单薄的谢葳身前，她看着对方无辜又好奇的一双灰褐色眼睛，忽然想起来上一个世界里那个有着一双仓绿瞳色的少女。 “殿下，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良久，她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好。”谢葳眨了眨眼，除了一直在储宸宫的母后之外，再也没有人愿意给他讲故事了。 “原先有个命运很苦的女郎，她和她弟弟一起生活在被沙盗剥削下的队伍里，在她长到十八岁后她带着自己十四岁的弟弟在沙漠起风的一个夜里逃了出来，可不幸的是他们被发现了，最后逃出来的时候她喉咙被鞭子狠狠抽裂开，而她弟弟更是在挣扎间后脑摔在石块上昏迷不醒。 之后他们被一位要去别的国家和亲的公主救了，女郎认识了公主身边一位侍女，侍女说她要找一位和女郎同名的将军，他们聊的很高兴，女郎甚至说自己未来也要成为一名勇猛的将军。 可是沙盗还是来了，在逃跑的慌乱之间公主身边的一位侍卫声称为了保护公主安全一箭射杀了骑马赶来的女郎，之后公主和亲，在困难中渐渐成熟，更是运用自己的能力逐渐成为了那个国家的第一位耀眼的女帝，她和女郎的弟弟也逐渐互相倾心。 可女郎的弟弟从那位侍卫口中知道了女郎死去的真相，他因为公主的隐瞒而痛苦难堪，即便公主道歉他因为心中痛苦还是与公主分开远走边疆，之后即便二者放弃了仇恨，杀死了那个侍卫，但公主也因为身体不好吃了那侍卫的药成了瘾却没有配方早早去世了。 最后他们甚至没有在那一年的春天再见一面，一个死在了春天，一个死在了夏天。” “啊？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侍卫，他叫什么？书上可曾有他的名讳，我要是知道他的名字，我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 谢葳听故事听得很是入神，听到公主和吕要死时气愤不已，伸出手狠狠锤了一下地面。 “可凶手其实不是他，是赵瑶，是那个在故事里平平无奇的侍女，她的名字叫赵瑶。” 崔翠儿，也是赵瑶笑了笑，她看着眼前神色懵懂状似幼儿的谢葳，一串眼泪就流淌了下来，忽然想起了上一个世界结束后她回到赵家时的情景。 “家主大人回来了。”当时的赵瑶目不斜视地穿过两排向她问候的人，当看到在正堂尽头端坐的老人时，她忽然奔跑起来，重重扑倒在那人的怀里。 “爷爷。”她大喊，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当她真切的抱住怀中的身躯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了那个世界。 “爷爷，我亲手杀了一个女郎，她叫吕要。” 赵瑶忆起那少女蜷缩在她膝上死去的样子，就手脚发冷。 是她亲手把真正的吕要推向了死亡。 “所有的一切在她当时没有向公主提出注意沙盗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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