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瑶,你说,女孩能不能做将军,做文臣,做帝王,无论何时都不受匹夫欺辱,做所有愿做的事情而不受管制束缚,也不怕冷淡白日和凄凉黑夜,更不惧孤身一人行走这世间。” 公主语气淡淡,琉璃楼上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和裙摆随风飘起,这具身躯即便在华服的包裹下也显得过分瘦弱,好像随时就要被这阵扬起的风吹走。 赵瑶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也在这楚宫生活了十年,她即便再想置身事外,看着远处无数逼近着举着火把逼宫造反的兵将,心里也涌上一股悲凉的意味。 他们明明原来也是这样,汇聚在一起支持公主辅国的。 “能的,公主。”赵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侧过身子低下头回道。 “当我一步步走到这王座时,我心里才有一点相信。可我相信没有用,没人信我,他们宁可把国家拱手让给一个小孩子,也不愿托付给我,就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公主挑了一下长眉,手抬起又放下,紧紧抿住了嘴,向上扯出一个讥嘲的弧度。 “事到如今,他们越想让我退缩,称他们的心意,我却越是不肯。”公主的声音在风中如锵金鸣玉。 她转身一步步走下城楼,纤细的背挺得笔直。 “赵瑶,看着我,用你的眼睛盯紧我,不要让我死得太狼狈。”公主笑着拿起那把他们都无比眼熟的匕首握在手中。 赵瑶跟紧她的步子,看着她逶迤的百合花裙摆,就像那一年在漫天黄沙的沙漠里一样。 十年前。 “公主,时辰到了,该启程了。”赵瑶跪在榻前,柔声叫着帷帐里娇气的16岁的公主。 帐内的人一动不动,明显不配合,赵瑶见状轻声退了出去。 太阳西斜,像一轮欲灭的火种擦过天空和云海,粉墨浓稠的留下笔笔红痕,懒懒堕往深夜的怀。 赵瑶抬头看了一下天,有些焦躁地剁了下脚。 大漠风光难见,她却无心观赏。 她来这里已经十五日了,都是在赶往楚国去和亲的路上。 “姑娘,公主可说了几时启程。我们楚王殿下后宫三千,夜夜都能当新郎自然不急,这公主嫁人怎么也不着急。”一个披甲戴盔的楚国兵士朝赵瑶走过来,神情有些不耐。 赵瑶低着头翻了个白眼行了个礼,声音却柔和。“公主身子不爽,大人再等等吧。” “鳖犊子玩意,浪费老子时间……”兵士脸上笑着,却用楚国的方言小声咒骂着。 “我们公主身娇肉贵,听闻此地沙匪横行心中实在害怕不敢前行。大人不如去看看会不会有沙匪来犯,如果抓住了沙匪,依照楚国律法可得一粒金珠,也抵得了大人您浪费的时间。” 本就烦躁的赵瑶听懂了对方说的混账话,也回敬了对方一句,暗指楚国任由沙匪横行,为安全公主不得不停留在此。 对方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公主身边的小侍女也能听懂他们楚语,他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时,赵瑶低头行了个礼已经快步离开了。 “下贱的小娼妇,一个奴才秧子还敢这么横。晋国公主也不过是个送给王上玩的小娘们……”兵士吐了一口痰,神情几经变换。 赵瑶自然不知道她走后那兵士看着她的背影骂了许多难听话,可就算知道了,赵瑶也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她根本不是公主身边的小侍女,而她此行也另有打算。 “还没有找到那位杀星。”赵瑶走到无人处叹了口气。 赵瑶身为图谶赵家的小家主,穿越时空来到这世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一个叫吕要的杀星将军,尽快杀了他。 她解开缠在左手上的白布,看着黏在手心中央的一块钱币大小的八卦玉。 爷爷说这块从许家买来的玉,当遇到那位被杀星附身的人就会发光。 赵瑶虽然不以为意,但她还是拿上了这块玉,附身在和亲公主身边这位与她同名同姓因风寒去世的侍女身上。 赵瑶手心朝地用力甩了甩,又翻过来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一来到这个世界,握在手心的这块玉就不断变薄,最后就像嵌在自己手心里一样脱不下来。 “你若真的能像许家说的那样辨吉凶,就快给我一点方向吧,否则等我回去了,就把你磨碎了献祭还给那个早死的许衷言。” 赵瑶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公主又闹脾气,不得不停留原地驻扎一日,赵瑶下车闲逛回来时发现公主车架前倒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喉间淌血,明显被利物划伤,另一个双眼紧闭,脑袋上破了一个大洞还不断流着血。 据说是护卫清路时从前方一个隐蔽的沙坑里刨出来他们的,看他们年岁还小像是周边因这两年大旱而在楚晋边境流浪的村民,但为了保险起见护卫还是来请示公主去留。 这时那个喉咙还在滴血的少年爬了起来。 少年身材修长,一身粗麻,脸上蒙着沙漠里生存的人为挡风沙戴的一层黑布,只能隐约看到高挺的鼻梁和干裂的嘴唇。 “鼻高而昂,仕宦新昌。”赵瑶站在众人身后冷眼窥视着眼前模样狼狈的少年,在心里念了一句相语。 他们赵家虽然不是靠看面相预言人事,但也略微通晓一点。 他会不会是那位富贵无极的将军呢? 少年伸手撤下了黑布,露出一双罕见的明显不同于中原人的绿眸。 “原来是个胡人” “生而为奴的贱种” “真是晦气,救了个胡人” 众人议论纷纷,面露鄙夷不屑,前朝时胡人铁骑入中原,生了许多血脉不纯的后代,之后各国为了保证血脉纯净,视胡人和明显有胡人血统的孩子为贱籍,终身为奴,不可脱籍。 少年面色平淡,明显这些话他过去已经听过许多。 这时惠和公主敲了两下车壁,赵瑶走上前小心打开了马车窗格。 公主懒懒地低头瞟了一眼少年那双明媚的绿眸,白嫩的小脸面无表情,思忖片刻张了口。 “让人给他们治病,之后去留随他。”公主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明显她并不在意面前如蝼蚁一般的两个少年。 少年连忙俯下身子磕了几个头。 赵瑶在众人散去后走上前蹲着身子直视着面前跪倒的人,细细端详着少年的面容。 少年面容清隽,鼻骨高挺秀直,在夕阳的照耀下,少年的脸像是蒙上一层朦胧的光辉,一双神秘的碧绿色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 “我是赵瑶,你长得很像我要找的一位故人。”赵瑶脱下自己手上的白布捂住了少年不住淌血的脖子,朝着少年弯起嘴角笑了笑。 她找到了,她赵家图谶中那位吕要将军就有一双惑人的绿眸。 “起来了姑娘,算你好命,遇上我们公主,也是她今日心情不错,不仅没打杀了你还愿意要我来救你们姐弟。” 有人走了过来,那是公主随行的大夫听闻公主要他来治人伤便赶过来了。 “走吧,你今晚睡在东边那个没人的帐子。”大夫拍了拍女郎的肩膀,笑容温和。 “你是女郎?”赵瑶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大夫,她扫了一眼少年肮脏的外衣。 她没有多想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摸。 的确,少年的衣衫下胸前有着微微的凸起。 软软的,皮肉下面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你是女郎?”赵瑶声音有些尖锐。 “你这丫头惊讶些什么?老夫从医这么多年,难不成还看不出男女吗?”王大夫摸了一把胡子,有些生气地看着一脸震惊的赵瑶。 赵瑶没有理会他,她的心跳忽然快起来,她没有移开自己的手,只是静静感受手下有规律的心跳。 赵瑶抬起头望着少年俊秀的面庞,忽然发现对方虽然骨架较一般女郎大一点,但面部线条却比少年郎更加柔和细致,的确是个俊秀的女郎。 吕要? 那位有名的将军会是一个女郎吗? 还是自己找错了人? 赵瑶呆傻在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忽然她感觉到右手忽然被握住了,手劲很大,赵瑶根本松不开甚至压得赵瑶右手里的那片玉片微微发烫。 是女郎扯开了赵瑶压在自己胸前的手。 “对不起,是我多有冒犯。”赵瑶意识回拢,下意识道歉。 女郎摇了摇头,用一种沉静的目光注视着赵瑶,神色淡漠又专注。 “去吧,王大夫是好人,医术更是晋国医者中的高手,还擅长解毒。说不定过几日你就能说话了呢。”赵瑶扬起嘴角笑着说。 女郎盯着赵瑶看了一会,最终抱着一旁晕倒的少年站起身来离开。 呆在原地的赵瑶望着女郎不断远去的身影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找到了,爷爷。她在心里想。 沙漠里很安静,赵瑶只能听见远处刮来的一阵阵风声。 她躲在无人处伸平右手,看右手中重新变灰暗的玉片。 就在刚刚女郎紧握自己右手的片刻,那枚玉片发出了微弱的光芒,让赵瑶确信,女郎就是那个赵家图谶里不知何时会被杀星附身的容器。 夕阳这时一点点地落下去,四周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这是赵瑶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六天。 可我真的要杀掉她吗?赵瑶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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