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伸手指向在木盆中游来游去的鮰鱼,这鮰鱼刺少肉嫩,虽土腥味极重,但只要处理好,定会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一开始她本打算用鮰鱼与豆腐炖煮,可瞧见有酸菜,就立马换了想法。 当年父母身亡,唐春便被姨母接去府邸,虽姨母姨父待她极好,但那始终不是自己家,寄人篱下的唐春很快学会察言观色。 而这道菜肴原是表哥在一本野志瞥见的。 【汤呈微黄,鱼肉片如花瓣般大小,同黄色菊花瓣亦真亦假悬浮在上方,鱼片滑嫩不碎且无刺,汤汁酸爽开胃,真乃人间绝味。】 寥寥几笔将酸菜鱼色香味全都描述出来,惹的表哥念叨许久,可惜酒楼无一厨子能将这道菜肴还原出来。 当时为博表哥高兴,唐春琢磨一个月的时间才将这道菜肴做出来,双手满是刀伤,可等她将酸菜鱼端到表哥面前,表哥却神情严肃的告诉唐春。 这是她的家,不需要做这些来讨好任何人! 回过神的唐春轻声道:“同鱼一起煮,裴嫂子到时候等着吃就行。” 裴嫂子还是头一次听闻这酸菜同鱼可以一起煮,可想到唐春今早煎的鸡蛋饼,不由开始期待这天能早点暗下来。 日中过后,茶铺的生意逐渐冷清。 裴嫂子早就习以为常,她提一壶茶水,拉着唐春坐在茶摊外的桌上,微风带着几分冷意撩动行人的衣摆,柳树的枝条也发出簌簌声响。 “阿春,有件事嫂子想同你商量下。” 说这话时,裴嫂子倒了两杯茶水,一碗放置唐春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那能让云雾茶涩味减少的法子能卖给嫂子吗?” 唐春不由愣在原地,她眼底闪过一抹错愕,等回过神后,才轻声应道:“那法子很简单,泡云雾茶之前用冷水泡上片刻,再热水泡开即可。” 裴嫂子没想到唐春竟然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将法子说了出来。 “这……这说出来作甚,嫂嫂可不能占你便宜呀!” 唐春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漂亮的眼尾微微翘起:“分明是我占嫂嫂的便宜,嫂子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恩我都没办法报答婶子,如今能帮到嫂子一点忙,我心里很高兴!” 裴嫂子也没推辞,她想了想:“那日后我多给你一些工钱。” 唐春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高高的城墙之上,犹豫片刻,才开口道:“裴嫂子,我瞧你这茶水铺位置极好,为何不做些吃食生意呢?” 今早在后方烧热水时,唐春就仔细观察过,经过茶水铺的行人很多,再者来喝茶的人也多,若是多添一个位置做吃食生意,绝对没问题。 裴嫂子幽幽叹口气:“刚买下这铺子时,本就打算做吃食生意,结果我那小叔子却不看好,这卖茶水还是他提出来的,说不会太累也能挣几个钱谋生。” 唐春听裴嫂子提起自己小叔子许多次,不得不说这人很聪明,做吃食听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难。 首先是对应的客源,其次是食材,若手艺极好,或吃食在这郾城独一份,不然很难长期做下去,显然裴嫂子都不符合这两个条件,倒不如开茶水铺。 裴嫂子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拍了拍手,随即满脸期待的看向唐春。 “阿春手艺这般好,做的吃食定能卖出去,不然我们就在旁边支个摊卖些吃食如何?” 其实她也有私心,这要是卖吃食,那自己也能蹭上几口。 这城中的肉包子裴嫂子是吃的够够的。 唐春并未立马拒绝,而是认认真真的斟酌了起来。 因为表哥的缘故,所以她会做很多不同的吃食,何况表哥也曾说过,做吃食这方便利润极高,甚至说若科举落榜,便回来开座酒楼。 而眼下唐春急缺钱,她仔细算过,若要去京都,起码要百两左右。 想要快些挣银钱,这做吃食卖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想清楚之后,唐春才开口道:“裴嫂子若是信的过我,那过几日我就开始做吃食来卖,挣的银钱四六分可行?” 裴嫂子一脸严肃:“这怎么能行,咱们三七分。” “可……”唐春还想说什么,只是刚说一个字就直接被裴嫂子给打断。 她摆着脸:“没什么可是,刚才嫂子就占个大便宜,哪能继续占便宜的理,就这么说定了三七分!” 唐春没办法,也只好妥协。 随即裴嫂子忍不住问道:“阿春你准备做什么吃食呀?可别是肉包子。” 唐春忍俊不禁的笑道:“还没想好,不过不会是包子。” 这茶水铺的位置是在城外,来来往往大多都是赶集或去城里做工的人,所以这吃食必须能够填饱肚子,且价钱得当,方才能吸引人驻留。 而想吸引更多客源,那做的吃食必须是郾城独一份的。 唐春很快就有了想法,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去铁匠打个小铁锅才行。 三月份天黑的很快。 裴嫂子见没什么人来喝茶,索性就提前收拾东西,她想早点回去吃那什么酸菜鱼,等两人将铺子收拾的差不多,何大也驾驶着驴车走过来。 苍穹之上的云雾正朝着西边漫去,橘黄色的太阳落入山峦怀中,那余辉染红周边的游荡的云朵,照亮半个天际。 驴车抵达辣头村时,天际周边的余辉便已经散去,黑色的山峦边上只露出一抹月牙般的橘黄。 而村中烛火通明,空气中也弥散不同食物的香气,村民们的说话声以及小孩的吵闹声也时不时传来。 等裴嫂子回到自家院子,就迫不及待地拿刀杀鱼,唐春也没闲着,在厨房里生火煮饭,等裴嫂子拿着杀好的鱼回来,便开始处理鱼。 刀从鱼背开始,剔出两块鱼肉,就立即片成花瓣大小,鱼骨则剁块。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将裴嫂子看呆住。 上次做饭时,唐春就知晓东西的摆放,她将姜片拍碎放入去腥,又打个鸡蛋,只取蛋清放入鱼片中搅拌。 做完这些,才热锅放油。 半炷香的时间,冒着热气的酸菜鱼被盛入汤碗中,只见汤呈微黄,片片的鱼肉成花瓣般摆在上方,看起来十分诱人,唐春似是想到什么,她轻声问道。 “裴嫂子,你吃辣吗?” 慢慢回过神的裴嫂子点点头:“吃的。” 唐春拿着几个海椒干,丢进已经熄火的灶台中,又很快用棍子扒拉出来,海椒干被烤的有些黑不溜秋。 裴嫂子以为坏了,连忙道:“家里海椒干多的是,再拿几个出来就行。” 唐春摇摇头,她捡起烤好的海椒干放置木板上,用刀捣鼓碎,黑红黑红的海椒碎被唐春放在酸菜鱼中间,随即用烧滚的热油淋去。 那一瞬间,辣椒的辛香味彻底被激发,并霸道的占据厨房每一寸空间。 裴嫂子咽了咽嘴里的口水,眼巴巴的盯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酸菜鱼。 她的乖乖,今个算是涨了见识,这做菜真能做出花来。 厨房内的香气顺着屋檐缝隙飘散到不远处的柳家,此时柳家屋内,那带有岁月痕迹的木桌被柳家八口人围的严严实实。 桌上摆放四菜一汤,干瘪发奄的不知名野菜,小碗蒸鸡蛋,炒的发黑的白萝卜条,半只烧鸡跟一大碗肉汤。 说是肉汤,不过是白水煮肉片,那汤上方漂浮一层厚厚的油渍跟七八块白花花的肥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屋内众人大多目光都在这两肉菜上。 柳老太将鸡腿夹到孙儿柳鸿飞碗里,这才开口道 “开饭吧。” 话音刚落,大部分筷子迅速朝烤鸡方向伸出,眨眼功夫,半只烤鸡只剩下鸡屁股跟鸡脖,柳老太见状,气的将怒火发泄在大儿媳妇身上,她瞪大眼愤愤道。 “就知道吃,肚子不争气,除了生个赔钱货,还有什么用。” 孙氏红着眼,卑微的低下头来,她也不敢反驳,看着碗里的那一小块烧鸡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而柳鸿飞吃完鸡腿,在看桌上的饭菜时,眼底不由露出嫌弃的神情。 突然空气中弥散一股强烈的酸辣味与浓郁的鱼香气,那股酸辣很霸道,顺着鼻腔直冲众人脑门,鱼香气更是让柳鸿飞下意识舔了舔嘴角,他顺着香气朝斜对面方向看去。 柳老太见状:“金孙是想吃鱼了?” 柳鸿飞点点头,他不是没在郾城酒楼吃过,可却从未闻过这般霸道的酸辣味,也不知道裴婶子这鱼是如何做的,香气竟飘到这里来。 听到金孙想吃,柳老太连忙拿个空碗递到柳小喜面前:“过去要点鱼过来。” 柳小喜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孙氏连忙接过空碗,硬塞到柳小喜怀里,随即伸手掐着柳小喜那瘦弱的胳臂,边将其推出门外,边恨铁不成钢道。 “傻愣的做甚,你堂哥想吃鱼,还不快去裴嫂子家里讨点鱼过来吃。” 柳小喜抬头,看到阿爹坐着不为所动,堂妹的脸上则露出得意神情,她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阿娘将门用力关上。 “没要到就别回来。” 此时,裴嫂子正拿起筷子夹了块如花瓣般大小的鱼片送入嘴中,那鱼片细嫩鲜滑,带着少许的酸辣,好吃到她瞳孔震惊。 裴嫂子迫不及待扒口饭,又夹一片在烛光下有些晶莹剔透的酸菜梗,入口瞬间,酸味在嘴里炸裂开,这酸味不会太过刺激,而是恰到好处,且口感爽脆。 等她回过神,碗里的饭已经吃了大半。 裴嫂子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阿春,你这酸菜鱼煮的可太好吃了,嫂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般好吃的鱼。” 她大字不识,也不咋会夸人,但唐春在裴嫂子心里,现在就是宝贝疙瘩。 唐春听的出裴嫂子是真心实意称赞自己,心里不由高兴,随即推荐道。 “可试试用鱼汤泡饭。”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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