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那男人闻言却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走近。 随着他人的靠近,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便越发清晰。 比如说,陈校官敏锐地观察到了他虽然面若冰霜,但身上的衣裳却有些凌乱,脸颊微红,唇瓣红肿,下唇上还有一处小小的破口。 陈校官又不是没多少经验的毛头小子,这沈二郎的外貌神态一看就是刚跟人私缠过,还挺激烈的,甚至被热情得过分的情人咬破了嘴。 可是他们已经在附近搜罗了一圈,除了刚刚被锦衣卫带走的那个姑娘,和眼前的沈二郎哪里还有其余人? 莫非…… 陈校官悚然一惊。 沈凤岐疲惫地按了按一侧的太阳穴:“是我,按例我是犯了宵禁,你们要抓我回去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可陈校官只能干笑着摇头。 宁国公府声势赫奕,连天子都对他们礼让三分,他这个戴罪之身哪敢再得罪旁的贵人? “沈二郎哪里的话,我们今晚巡视的过程中什么人都没见过,天色已晚,夜里风大,您要不还是赶快回去吧?” 眼前的军官流露出明显的巴结讨好之意,甚至还卖了一个人情给他。 沈凤岐此时却没有心情跟他敷衍应酬,只简单道谢后便要提步离开。 见沈二郎神色淡淡,并没有多领情的样子,陈校官不由心头一紧。 他一边暗骂这些眼高于顶的贵族子弟实在是不好讨好,一边又犹豫不决。 陈校官实在是太想要从现在的处境中挣脱出去了,他爹娘含辛茹苦供他习武投军,可不是为了让他当个“打更的”。 可他本就得罪了锦衣卫,要是再罪上加罪…… 他正迟疑着,沈二郎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因着他们这一排人堵了下楼的台阶,沈二郎便停下脚步,平静道: “抱歉,请让一让。” 近距离一看,沈二郎的容光之盛更是令人目眩神迷,陈校官手下几个小兵头一次见到这种层次的容貌,一个个目瞪口呆、如痴如醉,甚至其中还有一个傻了吧唧的嘴边竟然还流下了晶莹的口水。 陈校官看了,心里一阵来火,他以后难道要一直和这群没见识的人为伍吗? 他连骂带踹,终于让这几个傻子回过神来,慌不迭让开了路。 沈二郎却像是没看见他们的丑态一样,朝他们微微颔首,随后便提步下楼。 他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却传来呼唤声: “沈二郎,不知你是否识得一名穿着藕黄色衣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姑娘?” 沈凤岐愕然回首,却见那名军官咽了一口口水,谨慎地开口道:“您若是认识,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可以送给您,您要是不认识,就当我从没说过。” *** 宵禁时分的街上。 蔡奇时不时地盯着他身前那个默不作声走着的姑娘冷笑。 今晚可真他妈的幸运,他随便一逛,找人发火,居然撞上了这个假的傅小姐。 虽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可她的声音,他哪怕是做了鬼都不会忘记! 当初就是她把他们一群人当傻子耍,不仅害得他们办砸了事、丢了脸,还失去了上司的器重。 他们从监狱里出来后,一个个都对这个“傅小姐的女伴”恨得牙痒,只是毕竟刚闯了祸,傅相那头又护着查不出那女子身份,所以不能拿罪魁祸首来出气,只能勉为其难在杂鱼身上泄火。 他那几个被她哄去挖树的同僚,至今一听到“树”“花”“挖洞”之类的字眼就直犯恶心,暴躁地想打人,哪怕看了大夫都治不好。 如今可算撞上了正主,可不得好好出一出恶气。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呵呵冷笑:“你当时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现在被我逮住了不敢说话了?” 前面的人头都没回,恍若未闻。 蔡奇越发觉得生气,他之前怕得罪人特意问了这姑娘的家世,是她自己说了,家里人无官无职,只有一个未婚夫有些背景,不巧刚和她取消了婚约,他才放下心来把她带走的。 她既然是平民百姓出身,还敢跟他玩傲的,是不想活了? “喂!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我和你说话吗!”蔡奇又大声道。 姑娘瞄了他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蔡奇很想从那张脸上找出来刻意遮掩的惶恐胆怯,可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她镇定得出奇,甚至还有些懒洋洋的。 “嘿!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不会对女人动手吧?”蔡奇被她气得冒火,打定主意要给这个傻姑娘一点颜色瞧瞧。 可他手刚放到腰间的长鞭上,就听见不远处的镇抚司衙门门口处突然传来焦急的叫声:“快来人,有人在劫狱!” 蔡奇吃了一惊,顾不得其它,连忙朝着前方赶去。 刚走了没几步,他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却见那个姑娘居然也正跟着他一道,来到了镇抚司门口。 他心中越发惊奇,甚至怀疑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想着逃跑,甚至还跟着他往监狱里钻。 可他抬头一看,便见镇抚司里面火光冲天,不少人奔走打水,诏狱的方位还有打斗崩塌声不断传来,于是再也顾不上其它,只匆匆冲着门口拎着水桶的隔壁衙门的小吏知会了一声:“她是我带来的犯人,看好她。”便连回应都来不及听,匆匆拔出刀朝着火光深处冲去。 这么大的火势,这次来劫狱的人本事应当不小。 蔡奇心里沉到了谷底,想来想去,便只有那位被关押在最深处的那位辉国大皇子才有这样的能耐。 辉国的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到了京城了吗?边关那群人干什么吃的! 镇抚司门口处,拎着水桶的小吏愣住了,对着蔡奇的背影突然唤了几声,却只能看着那名锦衣卫越跑越远。 待小吏再回过头,身边哪还有那名藕黄色衣服的姑娘在? 他瞪大了眼睛,上下左右地来回看了一圈,却什么女人都没找到。 他心里叫糟,这锦衣卫临时交托给他看管的犯人一眨眼就跑掉了,他该怎么交差? 小吏又往四周看了一圈,趁着大家忙于救火没有注意,便偷偷用泥土抹了几把脸,扔下水桶,溜回自己衙门了。 镇抚司衙门丢的犯人,干他们隔壁通政司何事? 就当他今晚没来过,这火,不救也罢! *** 诏狱内。 只听一声巨响,吕清然一连撞翻了数道栏杆倒在了地上。 几名师弟连忙要来拉他,他推过他们的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沉凝道:“快走!” “师兄!” 吕清然猛地推过他们,起身架起了袭来的长剑,疾声:“带着皇子,快走!听我的!” 师弟们眼含热泪,可回望了一眼身后正空着手走来的那名中年人,不由咬紧了牙,拎着昏迷的辉国大皇子冲了出去:“师兄,你保重!” 中年人看着他们离开,却也没出手阻止,而是漫不经心地看向拦在他路上的吕清然,赞道:“你的功夫倒是挺俊,又这般年轻,本座想想,不是青萍派的吕清然就是武当山的郭振生吧?” 吕清然冷声:“晚辈是谁不重要,倒是前辈身为一介宗师,居然屈尊成为朝廷鹰犬,不怕被武林同道取笑吗?” 不久前,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地进了诏狱,路上遇到的锦衣卫虽然武功较之普通江湖人高出一筹,但自然比不过他们这些大派出身的核心弟子,往往还没发现他们的踪迹就被他们击倒。 但直到他们从刑架上救下了辉国大皇子,便遇上了他们此行的最大阻碍——一名从未见过的宗师高手。 宗师级别的高手整个天下也不过那么多,平均分给江湖上各大小门派势力犹还不足,谁能想到其中居然有人愿意放得下身段镇守诏狱。 中年人哼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本座就先杀了你,再把你那些师弟们一网打尽,看还有谁能笑话本座!” 他掌心一吸,倒在地上的锦衣卫腰间长刀陡然朝他飞了过来。 他随手一劈,吕清然勉力躲过,身后的地上立刻多了一道近半丈深的深坑。 中年人哈哈大笑:“痛快,我看你能躲几次!”说着便又是一劈。 吕清然受伤势所累,只闪过了身体,头上束发的簪子被斩断,瞬间,青丝流泻。 中年人似乎很享受这种在别人临死前折磨其身心的手段,特意放慢了速度举起手中的长刀。 值此性命攸关之际,吕清然反而彻底沉心静气,他不再去想师弟们已经到了哪里,也不再想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出去,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到了中年人即将出手的这一刀。 身为青萍派的大师兄,他虽然受限于年纪没能突破宗师境,但也算旁观了不少次宗师高手出手,因而见多识广、眼光毒辣。 眼前的这名中年人虽然也是宗师境,但他的招式并不十分精湛,像是很少与人交手一般,甚至吕清然自己就能看出一些瑕疵,但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内功却极为深厚。 此外,但凡是在江湖中历练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趁他病要他命,不可以给敌人苟延残喘的时间,谁知道之后还会出什么变数。 但这位无名宗师却得意洋洋,甚至故意延长了与他相斗的时间,只为了一时的畅快,这样的心性和态度太过傲慢自大,日后迟早会吃上一次大亏。 这样短板明显的宗师应当不会是各大门派流出来的高手,更像是被人秘密培养、花极大价钱硬灌出来的,因为耗资甚靡,所以处处精养着,舍不得让他有一丝夭折的风险。 相反,武林中哪怕是再有天赋的天才,都从稍大一点的时候便开始经历生死拼杀,其中有不少轻忽怠慢的天才为此付出了性命。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长辈往往是伤心叹惋一段时间之后,便总结好教训再投入到下一位潜力股的培养中去。 武林中各势力培养下一代的规矩便是:玉不琢,不成器。 温室中的花朵哪怕长得再好看,不经历烈日霜暴的摧残,便不能算是成才。 这样的天才,就算武功再高,也不会有长辈放心把基业交托给他。 因此,但凡是出名的天才人物,绝大多数都是从刀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 他们的手稳、心更稳,纵使身处绝境,也不会因为生死等负面情绪干扰到他们的判断。 吕清然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生死关头,他反而比往常更加清醒,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竟硬生生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出了那把刀劈来的轨迹,影响的区域,以及如何躲避。 就这样,他只不过往旁边走了一步,便轻松地躲过了这一下,就像是和中年人说好了一样。 中年人表情一滞:“你竟然临危突破了。”又狞笑道:“本座生平,最恨你们这些天才!” 他手中长刀骤起,劈出光华万千,已然不再留手。 “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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