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不该因为在王府中就失去戒心，发现凉茶味道古怪时还喝下去……” 姜鸿反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忽然发现师姐似乎没有在认真听，而是突然停住脚步，向着前方望去。 他诧异地顺着齐小斋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人流中有一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中年男子。 那名中年男子五官轮廓粗犷而深刻，皮肤枯黄，但身姿挺拔，气质迥异于常人。 见到他们发现他后垂下眼，衣角微动，似乎是要转身离开。 姜鸿本以为他是师姐的诸多朋友之一，但见他这般反应，又有些不确定了。 “小师弟，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追人。”齐小斋快速道。 还没等姜鸿回应，便见齐小斋朝着那名中年男子追去。 那般焦急的模样，是姜鸿往日很少在师姐脸上看到的。 他心中略有些不适，只能安慰自己，这可能是师姐很重要的一名朋友。 下一刻，却见师姐抱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抗拒着挣开，可师姐却坚持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姜鸿呆住了。 他隐隐约约猜到那人是谁了。 *** 开遍大江南北的悦来酒楼中，二楼临街的那一桌坐了两男一女。 店小二上来热情地询问他们要吃些什么，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们一番。 女子大约十六七岁，虽然相貌只能算是清秀，但眼神清亮，笑容灿烂，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 与她相邻而坐的两名面色不虞的男子中，一名三十上下，长得一般但气度不凡，另一名还是个英俊的少年郎，一看便知家世显贵。 店小二在心中啧啧称奇。 以他多年跑堂的经验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这桌上的两名男子全都对那名姑娘有好感。 可那名姑娘似乎只喜欢年纪稍大的那一个，偏偏那人还没发现，现在那一个人怄气。 即使是人来人往的悦来酒楼，像这种类型的客人，一个月里也未必能遇上一回。 店小二不知不觉笑出声来。 桌上三人一时都朝他看来，店小二立刻收敛起笑容，跟他们确认了一遍所点的菜品：“客官，就这些了吗？” “宁大叔，小师弟，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凤岐摇了摇头，他现在并无胃口。 姜鸿倒是被饿了两三天，正是需要好好补一补的时候。 但他心里不舒服，因为师姐方才先叫的是别人，然后才叫了他，一时心里怏怏，也没心情再顾念自己辘辘的饥肠了。 “不用了。”他没精打采道。 齐小斋想了想，又加了三道菜。 姜鸿从菜名中辨出其中两道是自己平素喜欢吃的，心里又好受了许多，忍不住偷眼觑她。 结果却看到师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宁大叔”看，目光之热烈之肆无忌惮，让那个“宁大叔”都受不住半侧了身体。 姜鸿的心瞬间哗啦碎成好几片，只能拿起桌上刚刚送来的竹叶青，满满倒上，借酒消愁。 齐小斋笑着为他们互相介绍：“宁大叔，这是我的小师弟姜鸿。” “小师弟，这是宁大叔，是我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齐小斋说到“非常重要的朋友”时，朝着姜鸿笑着眨了眨眼。 于是姜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情越发低落下来。 他站起身，也跟着师姐一般唤他：“宁大叔，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照顾我师姐。”随即仰头一饮而尽，倒过酒杯以示自己全都喝完。 沈凤岐握紧袖中的手，他已经确信眼前这个少年对齐小斋有好感。 他正要倒酒，齐小斋却按住他的手：“宁大叔，你伤还没好，最近不能喝酒，干脆以茶代酒吧。” 沈凤岐不由一愣，然后心头一跳。 他立刻看向齐小斋，齐小斋却转头对着他笑了笑，嘴唇无声翕动着，说了几个字。 沈凤岐勉强认出其中有“帮忙”两字，于是按下心绪，如齐小斋所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姜鸿心酸得厉害：师姐怎么忘记了他也受了伤？还是新鲜热乎着的刚受的伤。 他深吸一口气，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在他们两人前露出洋相，便假借更衣出去调整心情。 姜鸿刚走，沈凤岐便看向齐小斋，用眼神示意她给他一个解释。 齐小斋轻咳了两声，有些苦恼：“宁大叔，想必你应该看出来我师弟对我有些好感吧？” 沈凤岐：“……嗯。” “虽然我已经快要成婚了，但是师弟还没有死心，可我只把他当作我的师弟，想让他早点放弃，不要白白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所以……” “……所以你想怎样？”沈凤岐忍不住问道。 “我想过了，师弟对我产生好感可能是因为误把崇拜当成是喜欢，他既然把我想象的那般好，我就要打破在他心中的形象，这样他或许就会放弃了，这叫自什么来着？”齐小斋挠挠头。 “自污。” “对，就是自污！所以要请你帮个忙，让我师弟以为我背着阿岐哥哥和你不清不楚……” 沈凤岐瞪她：“你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 齐小斋失望道：“不行吗？我还以为很有用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小师弟口风很严实的，不会和别人说。” 要不是现在身处酒楼，要不是他现在套了别人的身份，沈凤岐真得好好给齐小斋上上课，让她不要整天脑子里想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别的女儿家有些甚至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名声清白，她倒好,不在意也就罢了，反倒自己往上面涂点料。 就算他口风再紧又能如何，有时候一些秘密恰恰就是在主人不经意时泄露出去的。 “不可以，绝对不行！”沈凤岐断然否决，就差直接告诉她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找阿岐哥哥帮忙了。”齐小斋不禁托腮叹息，“可宁大叔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岐哥哥那个性格，让他答应帮忙可不比登天容易多少。” 沈凤岐面具下的脸红成一片，他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你不问他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帮你！” “咦？” 齐小斋惊喜：“原来可以吗？那我今天回去就去找他！” 沈凤岐隐约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一觑齐小斋的纯然无辜的脸蛋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怎么可能呢，她又不知道他就是沈凤岐。 如果让他帮忙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沈凤岐心神不宁地端起茶盏：“你想让他怎么帮你？” 去找她的那个小师弟让他离齐小斋远一点吗？ 可这未免有些太过幼稚了。 “当然是在小师弟面前和阿岐哥哥多亲近亲近了，比如说抱一抱、亲一亲啥的……宁大叔，你怎么啦？水要慢点喝，千万别呛着了……” 姜鸿整理好心情回来时，立刻发现了桌上二人的神色不对劲。 师姐看起来高兴极了，而那个“宁大叔”，则明显有些坐立不安，出神了好多次。 接下来的就餐中，他们虽然也和他说话闲聊，师姐还会主动把他爱吃的菜移到他的面前。 但姜鸿就是感觉到自己像一个外人一样，完全插入不进去。 他们每一次的视线交汇，或躲躲闪闪，或羞怒交加，或热情洋溢，都像是在传递着什么秘密。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姜鸿大口大口地吃着菜肴，心情比出去之前还要差了。 …… 当晚。 沈凤岐早早沐浴完了坐在书桌前看书，可看了快半个时辰也没翻上一页。 他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和门边，既怕某人来，又怕某人不来。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沈凤岐立刻将视线投入到书中，发现自己没看多少，便连翻了好几页。 “公子，您让我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吴钩兴冲冲道。 沈凤岐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他身后，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他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恼火：“……说。” 吴钩被他突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将脸上讨赏的神色收敛住，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今日回到府中后，沈凤岐便让吴钩前去打听雨前的案子是哪位插了手，颠倒黑白，将毒杀改成了病卒。 “……那定案的是府衙里的王海潮大人，不过王大人上午刚定了案，便不慎跌倒摔坏了腿，午时便请假回老家静养了，现在估计连城门都出了。” 沈凤岐闻言，心头便是一沉。 吴钩说完，又问：“公子，要派人去跟踪那个王大人吗？” “……不用了。”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在这一条线上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若是再探听下去，即使侥幸能探得一点线索，但难免会多伤几条人命。 如果这一条路暂时走不通了，那就换一条路走。 沈凤岐心中隐隐有了方向，只是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再像今日这般鲁莽了。 他思索了许久，也等了许久。 直到天色已然黑透，吴钩立在桌前打了第七个哈欠。 窗外始终寂寥无人。 夜风阴凉，透人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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