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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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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天色将晚。

沈凤岐感觉身体好了很多,便披了件外袍下了床榻给身在正安的兄长沈凤鸣回信。

自从兄长被外派到正安做官后,兄弟二人便通过写信互相联络。

自从得知兄长中毒之后,他虽然按照沈老爷的要求从不在信中提起此事,但与兄长的来信又频繁了许多。

信是之前就写了一半的,他提起笔本打算就继续这样接下去。

可不知怎么文思不畅,直到天色黑沉时,信纸上也不过只多了几句话而已。

正在这时,吴钩进来更换灯烛,顺带着更换新的床褥。

沈凤岐隐隐有了点头绪,正要提笔写下去,忽而听到吴钩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后便是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公子——”

“怎么?”沈凤岐仍盯着信笺沉思,想着要不要再加几件最近京城里发生的趣事。

“小的好像犯了大错……”吴钩哭丧着脸从方枕旁小心地捻起那枝芍药。

他刚刚整理床褥时并没有注意到被藏在方枕内侧的这一枝花,结果压到了那枝芍药花,原本饱满的花瓣已经在这番暴力摧残下落掉了近一半。

他今早在齐小斋手中见到这一枝花,便猜到是齐小斋送给他们家公子的,可惜都被他毁了。

沈凤岐从他手中接过芍药花,又低头看了眼零落在床榻上的白色花瓣,一时沉默不语。

吴钩见状立刻跪下来请罪。

沈凤岐按揉着额角,倦然道,“罢了,不过是朵花,以后多注意些,退下吧。”

“是。”

吴钩出去后,沈凤岐将那枝零落了的芍药花随手搁置在桌边,又提起笔继续写信。

可经此事一干扰,他再写信时便觉极为不顺,悬着的笔在信纸上洇出一大团墨迹。

将那张作废的信纸放在一旁,他又抽了一张空白的纸誊写,可抄没几句就写了一个错字。

按着他的习惯,这张纸也得作废了。

沈凤岐搁下了笔,叹了口气,抬眼时余光却不经意地看到了那枝被他搁置在书桌角落的秃了一半的芍药花。

在昏黄烛光的照耀下,此时的它已不复清晨见到时的纯美,反倒有些傻乎乎的可怜可爱。

就和送它的人一样,固执、天真,不合时宜。

沈凤岐回想起今日她被他请出屋时满脸不敢相信又委屈的神情,心中便是一痛。

手头的信是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了,沈凤岐收起信纸,拿起那枝芍药,放至眼前,慢慢转动着。

芍药内层的花瓣层层叠加,外层的花瓣却缺了许多,且左右互不对称。

沈凤岐的眉心蹙了起来,他又回头看向散落在床榻上的十来片花瓣。

沉吟了会儿,他提声叫了吴钩,让他寻来一样东西。

***

吴钩擦着冷汗送完东西出了屋子,没走多远便遇上了难得凝了眉眼的齐小斋。

他唬了一跳,正要请安,却被齐小斋摆手制止了。

“他睡了吗?”她低声问。

吴钩摇头。

齐小斋便朝他点了点头,提步朝内走去。

吴钩看着她如此自然地朝着里屋走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黑幕沉沉,明月高悬。

哦,原来是夜里啊。

不对,居然是夜里了。

吴钩觉得牙疼,他多少也知道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相见,就算是有婚约在身,也不合规矩。

要是前些天,他说不定会追上去拦住齐小斋。

可如今嘛……

他缩起肩膀,决定把这件事闷在心里,出去时还得吩咐其他下人多警醒些,这段时间不要去正屋那里打扰。

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齐小斋拾级而上时,便没有特意加重脚步。

自从她轻功大成之后,如不是特意加重脚步,走路时便轻得近乎无声,寻常人就算等她到了背后也不会发现。

前天被她拆掉的那两扇门还没有装上去,因此齐小斋刚走到屋门前,便清楚地看到了屋内桌边正半侧着脸入神地看着手中芍药的沈凤岐。

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十来片花瓣,按照个头大小逐一排列。

沈凤岐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片花瓣,在一旁被蜡烛烤得融化了的鱼胶碗内蘸取了少许,然后轻轻粘在芍药花的根部。

这勉强算是个精细活,且之前从未做过。

他多少有些手生,每一次黏花瓣时都要先停下许久,比照着记忆反复核对,有了把握后才敢下手。

黏花瓣的那一刹那,他更是放轻了呼吸,长而密的眼睫像栖息的蝶翼一般停滞不动,直至花瓣黏好方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然后在灯下对着烛光小心地转动着花枝,确认无误了之后,他才用镊子镊取下一片花瓣。

如此一来,这粘一片花瓣所花费的时间便长了许多,直至桌旁的蜡烛烧了一半,他也不过才粘好了一半的花瓣而已。

可粘好了又有什么用,这个时候的花一旦离了枝头便枯败的厉害,也许用不了两日,剩下的花瓣便全都凋落了。

可他的神情沉静,手中的动作耐心又温柔,像是完全不知道他此时做的是无用功一样。

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那一枝芍药花。

齐小斋倚在门边上,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低着头专注地粘着花瓣。

看着看着,她唇边不觉溢出了笑。

就像是突然拨云见日一般,她忽然就觉得,她所焦虑的其实完全不值一提。

这样一个愿意在深更半夜里不厌其烦地为她粘着花瓣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呢。

他一定爱她爱得发狂。

如果说烦躁焦虑来自于对自己在别人心中地位的不确信,那她此时一定是天底下最胜券在握的人了。

得意忘形也好,志骄意满也罢。

她现在就是有这个底气和把握,相信她喜欢的这个人,心中也有且只有她一个人。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焦急的呢?

桌上的花瓣一片片地减少,眼看着最后一片也要完成,齐小斋没有惊动他,转身脚步轻盈地走出了院子。

门口遇到了亲自守门的吴钩,她笑着向他道谢。

“齐小姐……”

“明天再告诉你们公子,我来找过他。”

吴钩震惊:她在里面呆了这么久,公子居然还不知道她来了?这两人可真会玩。

齐小斋认真道:“这么晚了上门问人很久之前的事情,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夜深了,粘花又那么费神,她想让他睡一个好觉。

“我明天再问他有关于婉君的事情,如果他还不想说,我愿意再等他几天,直到他愿意说为止。”

婉君?

吴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的精彩,又有些好笑:“齐小姐,您一定是误会了,婉君是——”

“抱歉啊,我想听他亲自跟我说。”

齐小斋眉眼弯弯:“不过谢谢你,如果说我原先还有三分不确信,现在一分都没有啦。”

剩下的便只有好奇。

婉君到底是谁呢?

她有些迫不及待明天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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