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你吗?” 缪泠把手轻轻搭在林晟腰间,指腹交替着摩挲伤口。林晟觉得既享受又生气,她怎么能做到这么亲密的同时又这么客气! “不要你帮!”林晟赌气地说。 “嘻嘻!”缪泠摸摸他的脸蛋,手法越来越像摸小狗。 缪泠经常为将士医治,装备齐全,手法熟练。她刚洗完澡,包扎的时候香喷喷又毛茸茸的一颗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他觉得心猿意马,还觉得有点儿吃味。从前她帮别人处理伤口时,也靠得这么近吗? “下次别这么胡来。”缪泠劝道。 “不是你先拔刀?”林晟不满。 缪泠无从反驳,便又在他脸上抹一把。这次手上沾了药水,抹得脸上出现一道道褐色的纹路。林晟无奈地拿帕子对镜擦脸,收拾好自己还不忘帮她擦手。 “手指头怎么红了?”林晟惊讶。 “手指头不就是红的吗?”缪泠把手腕缓缓转动着观察,没看出什么异样。 林晟这才发现是她的固有色,大概是因为皮肤薄,稍微挤压一下血色便格外明显。 他擦得太用力了。 缪泠无论身体还是思想都格外娇嫩,他配不上,也照顾不好。他很努力做一些什么,但总显得不合时宜,连给她擦擦手这种小事也做不好。 “疼吗?”他问。 缪泠没明白什么意思,直到一滴泪落在她手背。 “林晟?别这样。”她不安道。 他没有回避,拉着缪泠的手,把手掌揉开摊平紧密地贴着脸颊:“真的不能接受我吗?这么俊俏的脸蛋,以后就不能随便摸了。” 他尽量把决裂的话说得俏皮,但语气泄漏几分痛苦。缪泠听着觉得伤心,低下头比他哭得更猛。 他想安慰她,但不敢放肆了,礼貌地问一句:“要我抱抱你吗?” 她好笑地摇摇头,泪线跟着动作摇摆,像一串雨珠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林晟狠心地说:“非是逼你,但我须得自尊自爱,不是吗?我配不上你是不是?那以后便不再奢望。” “你很好的,先登军对你很有信心,琼州也信任你。”缪泠真心说道,“值此乱世,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有主见,又肯听劝。出身贵族,体恤百姓,宽待将士,对所有人都能宽容和理解,除了敌人。” 林晟动动嘴皮子,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问道:“我哪里比不上他?” 缪泠本来已经止住哭泣,听见这样问便仔细看他一眼,看得眼睛酸酸的,脑袋嗡嗡的。 她真的很怀念从前那个人,温柔,强大,包容。他不会逼她就范,不会吓唬她,更不会拿刀对着她,若有不足,他会教她,而且教得特别好,见效显著! 他更加年长,成熟,像天高地阔一样可靠。 天地把人护在其中,但不让人觉得受到束缚,没有人会觉得空气太多太拥挤,虽然空气确实阻碍行动。譬如弓箭,研究半天不就是研究如何对抗空气,如何破空更快更准飞行更远吗? 他不仅人好,还知识渊博,每一个困惑都能在他那儿问到答案。 林晟不懂缪泠心中所想,自顾自说道:“你若是喜欢廖汾,我还能争一争。将来战场上总能遇到,输赢都愿意。可你喜欢一个不存在的人,我能怎么办?” 缪泠微微抿着唇,好像是准备生气。他好笑地伸手点一下唇珠:“我说他不存在,这就不高兴了?” 她低着头,闷声道:“你还说我不喜欢他!” “喜欢,喜欢得要命!”林晟失望地大叹一口气,然而还是不死心,又问一句,“真的想好了,不能接受我吗?” 这件事在缪泠这里其实从来没有争议,令她心动的并不是眼前人。她最多是看着他有些怀念,同时觉得他也是一个优秀的人,像张进,像徐勉…… “我不讨厌你。”缪泠说。 “我也不会给你讨厌的机会。”林晟幼稚道,“以后不会刻意靠近你了,你也不能亲近我。这副身体是我的,你不能看,不能抱。” “哦!”她轻声答应,努力不哭出来,憋得小脸通红,鼻尖额头都是一层薄薄的汗雾。 他心软了,说:“再给你亲近一次,最后一次。你们以前都是怎么拥抱?” 她应该争气一些的,可是实在克制不住,只犹豫片刻便激动地往他身上爬。她从前喜欢跪坐在他的大腿上,这样可以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而且跪坐比较高,正好可以跟他平视,俩人对望和说话都方便。 她抬头,便看到大大的一张脸在眼前,跟从前的林晟无异。她伤心得难以自抑,低下头把脑袋埋在他肩窝哭。 雨停日出,天气比以往更加闷热,俩人这么搂抱着,彼此都出一身热汗。汗水侵蚀着伤口,让他觉得又疼又爽。 “你以后怎么办啊?”林晟担忧道,“我这样的你都看不上,以后不得孤独终老?” 缪泠知道他在逗笑,听着又感动又嫌弃。 缪泠抱得紧,抓着他的衣服揉吧揉。但林晟不敢伸手,怕激动起来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又要惹得她拔刀。他非但不敢抱,还把手远远地背在身后以示清白。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得知情。”林晟带着委屈的调调说着告白的话。 “有什么好喜欢的?”缪泠咕哝着。 林晟深情地说:“乍见心欢,小别思恋,久处仍怦然。” 缪泠扑哧笑出声,问:“哪里学的新词儿。” “不好吗?不够文雅吗?我觉得很能表达我的心意。”林晟神情不悦,缪泠又瞧不起他了。 缪泠小心翼翼地从他膝盖上爬下来,站定在他面前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 “好了,不怪你。”林晟说,“反正你就是不喜欢我嘛,怎么都不喜欢。” 缪泠没说安慰的话,俩人都这么坦白了,什么安慰的话都枉然。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喜欢他吗?他那么聪明,怎么又会误会?”他问得小心翼翼,末了补充一句,“我真的很好奇,没有窥探你的隐私的意思……” 这还不算窥探隐私啊? 然而缪泠没有拒绝,态度坦白地说:“我崇拜他,他觉得那不是爱,但在我这里是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离开家人,跟张进的遭遇很像,就是在家乡得罪了人,再待下去容易惹麻烦。那时候我心里很慌,想要抓住一些什么作为依靠。所以当知道廖汾身不由己时,就想去救他。以后就我俩在一起,互相依靠,不是很好吗?” “廖汾不愿意跟我走,他却主动来到我身边。他有时候举止粗野,但内心温柔强大,跟他在一起便觉得特别安心。我在不知情的时候就爱上他了,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所以让他看着有点迷糊吧!” “我真的很抱歉,没注意到他当时误会了。我以为他很强大,又那么自信,应该不需要我的肯定。确实有一次我任性地明确说不喜欢他,他当时并没有生气,我便以为他是不在意的。” “没生气吗?”林晟好笑地说,“你能看出来我现在气不气呢?” “我可能有些笨拙吧!”她懊恼地认错。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确实不喜欢林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是林晟非要喜欢她,而她正好想要建立一段亲密关系消除廖汾带来的伤害,便觉得有这样一个优秀的情人也不错。 她是在他消失之后才变得越发思念,慢慢确定这份感情。林晟确实优秀,但还不足以征服她。太爷爷更厉害,老爹也不错! 旁边放着一把折扇,她撒谎之后觉得热便拿起来扇一扇,偶尔也给林晟送点儿微风。 折扇造型别致,扇面中间有一层断开露出扇骨,每一根扇骨上雕刻着不同的图案。 林晟瞄了一眼,觉得感兴趣:“拿来我看看。” 缪泠乖巧地递过去,他没接,就在缪泠手上看。扇骨上雕刻着琼州、风州、樱州、朴州……十六根扇骨便是十六州。 “是不是还有另外一把扇子,刻着其他州?”林晟问道。 “在背面。”缪泠轻轻转动手腕。 大尚三十二州,都在一把扇子上。 林晟顿时脸色变得很难看,缪泠低着头忍不住笑。 他以为会有另一把扇子,合起来是一对,那么他就带走其中之一。 “这扇子只有一把吗?”林晟又问。 “琼州出产的,街上有卖,十文钱。”缪泠笑道。 林晟脸都黑了,缪泠好笑地逗他:“外人不知道啊,你们多购些折扇卖去俞国,这么好的卖相价格随便开,能赚不少呢!” 林晟当然不是真的生气,他就是没见识呗,他承认。 林晟把扇子翻来覆去看,说:“这就是狗爪子雕刻的,也要费不少功夫吧!怎么卖得这么便宜?” “不是雕刻。”缪泠拉着他的手指摸一摸,“这是石膏,只是颜色调得好。用蜡和石膏做的倒模,可以批量制造。” 林晟作势拿过来要往地上扔,说:“那不是很容易坏?” 缪泠:“十文钱是容易坏,你卖十两银子就不容易坏了。” 林晟摇头失笑,最终还是把扇子揣进怀里,说道:“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弄坏。” 他想要带走一个物件做纪念吧!缪泠觉得没必要,但也没阻止。 林晟心情好了一些,又恢复贱嗖嗖的模样:“我以后不理你了,会爱上别的女子,会娶妻生子,会爱护他们。” 缪泠说:“理应如此,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乐趣。” 林晟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突然决定闭嘴,惹她伤心,他看着只会更难过,一点儿报复的爽感都没有。再说凭什么报复她呢?除了不爱,她不曾有其他任何亏欠。 “那我走了,休息一晚就出发。”林晟又叹一口气,今天叹气真多,“至于其他的事儿,我把高眛留在这里跟你谈。反正你对菀州的发展比我更在意,我不担心。” 缪泠说:“菀州发展得好,能够更好地促进收复失地。对于百姓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谁能带来好生活,到时候天天盼着王师,打起来就容易多了。” 林晟连连点头,缪泠却突然变得一脸担忧,倾诉道:“但社会资源是有限的,让百姓过上好生活,就会有原来过着好生活的人不能继续享福。艾启想要削爵和均分田地,我不知道他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 “什么东西?”林晟完全没听过这玩意儿。 “已经在樱州推行。”缪泠烦恼地说,“樱州闹得厉害,所以艾启其实是去菀州避一避,省得旁人给他送礼求情。” “以前的林晟懂这些吗?”他问。 缪泠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可爱又滑稽。 “你们以前都聊这些?”他又问。 “没聊得这么具体。”缪泠仔细回忆道,“从前我忙着兴修水利时,他不是很上心,说解决之道不在这里。他说以我们现在的种植技术和百姓的勤劳程度,已经完全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 “哦。”他淡淡应着,不想多说,怕露怯。 缪泠看出来他不感兴趣,便及时打住。她就是自己心里没底,所以想跟他唠叨唠叨。若是从前,林晟会给她托底…… “我很想治洪水,这是我的愿望。”缪泠换一个话题,说,“你好好劝劝卢国公,没有他的支持,这事儿难办。” 治理洪水需要上下游一起努力,这还不像应对雪灾,可以各自为政。 “你的愿望,凭什么使唤我?”他故意说道。 “二公子能者多劳。”她软绵绵地撒娇。 他又叹气了,拂一拂额头上不存在的灰尘,说:“怎么办?更喜欢了!” 故作姿态,语气也不正经。她只当作是调戏的废话,没往心里去。 “还有什么要交代吗?”他依依不舍地问。 她摇摇头,多说无益,缠缠绵绵地对谁都不好。 他上前一步,突然托着腰把缪泠举起来。好像要有什么大动作,但最终没有实施,只是轻轻地把她放在椅子上。 他半跪着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以后好好吃饭。” 她难过地闭上眼,但还是乖乖地回应他:“以后一定。” “我应该代他好好照顾你的,可我做不到,对不起。” 靠近她,他就会忍不住痴心妄想,那样的状态很讨嫌。 “不会的。”她说。 “什么不会?” “不用对不起。” “哦。” 这便是俩人最后的对话,那一天林晟没过夜就走了,不等天亮。以前他不喜欢夜行军,这一次也许有特殊的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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