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泠好像有一身使不完的精力,凡事到了她手里就没有半途而废的。军队停下来等待补给,她就趁这空档研究砲车,一点儿不耽误。 一半拉力搭配一半扭力,既不会让砲车体积太过巨大,又不会让设计太精密,使得制造和安装过于麻烦。唯一不足的是,操作人员得学习掌握两套理论。 几个人各自拿着小模型激烈辩论,跟小孩儿街头斗蛐蛐似的。 林晟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缪泠玩耍,突然被庄主引到一旁。 “偷偷摸摸做什么?”林晟一脸嫌弃,“你就这一点不好,明明也没干什么坏事,总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可以换一个词儿,比如莫测高深。”庄主不满道。 徐亨直奔主题:“竣村弓箭马上送到,一会儿都尉若是处罚工匠,将军一定要出手相救。” 林晟似懂非懂:“你们想得到竣村?跟缪泠说一声不就完了!” 他说要肖掌柜,缪泠就免费送。他说想要砲车,缪泠就让他参与讨论。 见众人一脸不认同,林晟转头问培忻:“怎么了?我以前跟缪泠提过吗?她不肯给吗?” “给弓箭,不给工匠。”培忻把林晟又拉远一些距离说悄悄话,“从前你们感情好,小姐撒娇不许将军插手竣村,将军便允了。” 林晟兴奋地问:“哦,她怎么撒娇?” 培忻踩死两只蚂蚁之后才冷静下来,一脸我佛慈悲样儿:“将军,小姐说不喜欢,就是真的没有可能,从前也不是没这么绝情过。我们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当初攻下琼州至少有我们一半功劳,而且本来就是将军将小姐拱上都尉之位。” 林晟笑得苦涩:“哦,这边也要分家吗?用起兵逼得父亲将菀州全权交予我,现在又要用什么方式跟缪泠分清利益?” 培忻接收到庄主紧迫盯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将军,琼州这么好的基础,即便我们不下手,也难免被旁人惦记。我们趁早介入琼州,到时候也好保护小姐。” “放屁!”林晟慢悠悠点评。 竣村补给如期送到,领队的是个新面孔。人和武器被一起押到校场问罪,缪泠不悦道:“洪盛不敢来见我吗?” 领队战战兢兢没有马上回答,张进便上去踹一脚让他跌趴在地,扬起一片尘埃。 林晟远远地看着,忍不住颤抖一下:“缪泠不是很爱护将士吗?” 庄主回答:“那倒也不会一味仁慈,缪都尉还是懂得带兵的。此次若不是弓箭急缺,琼州对上赖大运不会打得那么被动,伤亡也可小一些。” 周非看着不忍,同缪泠介绍道:“这是弩坊署监作黄天应,洪盛的妻弟。” 也是他的好兄弟…… 缪泠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与洪盛同村,自小精于弓弩锻造。从前别人打造一把弓卖八百文,你能卖到一两银,是不是?” 黄天应有点儿发怵,仍然没敢回话。一直听说缪都尉和善,没想到一上来就挨打。 缪泠接着说:“我从前就跟洪盛说你这人会钻营,让他小心些。普通一位工匠一年最多同时做三五张弓,你一年卖出去多少?” 黄天应吓得咚咚磕头,其实他觉得这是小事儿,爽快地认下:“都尉恕罪,从前不过混口饭吃。我确实吹嘘一些,但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己。好多同乡一年只能做一张弓,实在不忍心看他们贱卖。做好的弓箭放在我的铺子寄售,能多得几文钱。” 缪泠又问:“上次洪盛举荐时,你还不是他的妻弟。何时结亲?” 清荷笑着解释:“小姐可还记得有一对新人在大雪最密时成亲,雪深得花轿都抬不动。怕误了吉时,俩人便在各自家中面朝对方拜一拜。” 缪泠哼一声:“我那时怎么说来着,好着急成亲呢,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黄天应慌张地眼神乱瞟,有点儿害怕又觉得没必要,姐姐和姐夫成亲不关他的事儿,弓箭多卖两百文更不是什么大事儿。 “弩坊署现在有几个监作?”缪泠问道。 “一共三个。”黄天应回答。 缪泠淡淡地说:“一位冬天里摔一跤,至今不能下床。另一位前段时间被射瞎一只眼睛,半工半休。洪盛若是有个错处,接下来便是你上位,是不是?” 黄天应“咚咚”叩首:“下官冤枉!” 缪泠不爽道:“冤枉什么?谁冤枉你?有什么冤情说出来,我给你断一断。” 黄天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觉得自己像个大傻子。他费尽心思想当署令,但他的努力在眼前在群人看来仿佛是耍了一场猴戏。 “两位同僚受伤皆是意外,非我所为。下官确有非分之想,但从不曾伤人。再说论迹不论心,便是心里想一想,又何罪之有?” 黄天应改变策略,一味惧怕肯定不讨好,干脆豁出去,没准儿更能获得赏识。 果然黄天应的行为吸引到林晟,只听他朗声笑道:“升官发财,人生一大乐事,怎么能算非分之想?” 庄主听了一脸欣慰,觉得孺子可教。 缪泠安静地看着林晟,目光如炬,好像能把他看穿。林晟便觉得有些慌张,拿起一把弓箭检验,挽弓搭弦瞄准黄天应。 黄天应还来不及高兴,就被吓得满地爬:“二公子,二公子饶命!” 一个满场乱爬,一个始终挽弓追随,爬动和挽弓都是体力活儿,就看谁先撑不住。 最终是缪泠出声叫停:“别这么糟践人。” 林晟立刻改变方向,一箭射中靶心,夸一句:“工艺不错。” 林晟手腕受过伤,伤口特别深,能清晰地看见白骨。如今看来伤势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恢复得极好!怎么脑子就不能恢复呢? 黄天应被关押起来,余下几位押送武器的工匠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缪泠好笑地说:“跪着干吗?” 其中一个胆大的工匠艰难地开口:“启禀都尉,此次工期延误,是因为我们额外打造一批臂张弩。可节省一些挽弓力气,更适合女兵使用……” 缪泠厉声打断道:“我不认识弩吗?我让你们造弩了吗?我允许工期延误吗?” 缪泠发狠的时候挺唬人,连林晟都觉得通体发寒。 等到把这批工匠打发之后,缪泠又是另一副嘴脸,娇嗔道:“我就说吧,亲戚关系怪可怕的。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最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见你飞黄腾达之后心里不服气,觉得自己更厉害。” 她说着笑了起来:“若是缪从文掌控大局,我也会觉得不行吧!” 缪泠笑笑闹闹一直在校场呆到中午,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另一边先登军大帐里的气氛就没这么轻松,庄主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别说黄天应只是人品不行,即便他肠穿肚烂,只要一口气尚在,也值得招揽过来!缪都尉还没怎么罚他,将军倒是好一顿吓唬!” 高眛也支持庄主,劝道:“将军早做决定吧!如今西部联军已经坚持不了多久,盘踞京城毫无作为,还累得家乡大量输送粮草。魏国公盟军再怎么废物,最多月余也该攻入京城了。我们千里迢迢而来,不能什么都没捞着!菀州比西部更穷,经不起折腾。” 徐亨实话实说:“从前全国大范围雪灾,大家都过得不好,而且体谅将军刚刚归来,菀州百姓过得苦一些也没有怨言。若是大半年过去仍然毫无起色,有没有将军都是一样过苦日子,百姓可就是另外一个看法。尤其这次将军带兵援京,将士们见识过真正的繁华,心里会更加失落。” 赛绩心直口快地反驳:“菀州穷了几十年,怎么就敢幻想一夜赶上京城?将军不是带兵打仗的吗?难道还得学会点石成金?” 裴绣也有满腹牢骚:“一应吃用不能都依赖琼州,但是我们自己张罗吧,毕竟都生活在一处不好差人家太多。如今就是面子没撑住,钱也快花完。琼州山高路远,不可能送来粮饷。当初说的是夺取敌人的辎重补给,现在没有敌人,只有小姐的兵。请问各位将军预备什么时候夺取?” 一群人吵吵嚷嚷,中心思想就是看上琼州了,吃的用的都想抢回去。说着就开始细数旧功劳,当年收复琼州,先登军出力不少。 高眛说:“这些年琼州一直支持乌城发展,扶持得各行各业欣欣向荣。先登军的功劳更大,琼州对菀州的支持力度至少不能比乌城低。” 林晟闻言瞪过去一眼,终于开口说话:“你小子已经算计好想要什么吧!” 话音刚落,八九个册子一起向林晟飞来,看来几个人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有人要钱,有人要粮,有人要弓箭,有人要铠甲等等不一而足,就连赛绩也写好一本册子,林晟特意翻开仔细看:“想要矢服?” 赛绩眉飞色舞道:“琼州探子使用的矢服很是精巧,平常用于装载箭矢,看似平平无奇,但到了夜里可将箭矢取出,矢服吹得鼓胀起来置于枕头底下,几里之内的人马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自己问缪泠要呗,又不是不认识她。”林晟轻松道。 “将军说笑!”赛绩诚实道,“我就是去偷一个也容易,但我一人装备此物又有何用?琼州若能支持,使得先登军人人配备,这才有实质提高。” “那就是偷过了?”林晟问。 “借鉴一下,开开眼界。”赛绩换个说法。 林晟把册子一收,抓在手上便出门。 庄主问:“去哪里?” 林晟:“化缘。” 庄主问:“看过我的册子吗?” 林晟:“待会儿跟施主一起看。” 缪泠忙活一上午,出一身汗,午饭后便去沐浴。林晟眼看着一桶桶清水抬进帅帐,便觉得护卫的阻拦之词应该可信。 缪泠不至于不见他。应该吧? 林晟随意找个阴凉处坐等,闲下来便想起庄主先前的古怪行径。于是把庄主的册子挑出来看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老话:「擒贼先擒王。」 林晟觉得好气又好笑,低骂一声:“要你说!” 阴凉处面积很小,培忻和护卫都只能站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你们先回去吧!”林晟随口说道。 培忻自然不肯稍离,这就惹得缪泠的护卫不好意思,显得很不懂事,不是个待客之道。 护卫劝道:“二公子先回,一刻之后再来。” 林晟却说:“一刻钟啊,那很快!” 护卫劝不动,便去求助清荷。清荷听闻之后赶紧出来,太阳特别晒,她出门随手戴个斗笠。林晟见着她便傻乎乎地问:“你要去哪里?” 清荷思考一番方才意识到闹误会,没多作解释,只是劝导着:“二公子去中军大帐等会儿可好?您坐这儿多不像话,罚站似的。” 林晟好笑地四下打量,坐地上怎么就不像话? 心里不以为然,但是不觉得烦。 他厌烦卢国公府规矩多,其实缪泠这边也讲究,毕竟她出身侯府。但是国公府的规矩约束别人,缪泠的规矩更多是反省自身。国公府规矩让他感到压抑,缪泠讲规矩却让他觉得舒服和被尊重,也不知是不是私心作祟。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