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1 / 1）

缪泠在回去的路上接到消息，外祖母已经到达琼州，但是常辛下落不明。缪泠匆匆往回赶，除了洗一个澡，路上再没有一刻耽搁。

陈颖见着小姐时有些羞愧，这一次他做得特别不妥，既没有顾好缪泠，也没接到常辛。

“现在什么情况？”缪泠神色不耐。陈颖这时候竟然装哑巴，还得等她开口问。

“已经派出去六路人马打探。”陈颖谨慎回答。

缪泠：“那哪够？再派六路啊！”

陈颖应着，但没有马上下命令。

缪泠挤两颗眼泪：“陈叔叔对我失望了吗？都不爱听我的。”

陈颖只好行个礼，马上着手去办。他觉得常辛大概率已经不在，但知道小姐不肯轻易接受，当初寻找林晟也是如此，足足坚持一年多。

陈颖走远之后，缪泠点名问：“张进，怎么回事儿？”

肯定是发生不好的事情了，陈颖不愿意说，也不让别人告诉缪泠。

“你就说常辛是死是活，怎么死的？”缪泠神情严肃。

“就是掩护梅老太一家离开，常辛留在城中拖延一些时间。”张进说得吞吞吐吐，但是明确保证，“常辛没被抓住，就是下落不明。”

话里的内容很少，缪泠却能听得懂，是外祖母“慷慨”地牺牲常辛，导致下落不明。

好讨厌的“下落不明”！

缪泠腿伤尚未痊愈，换药之后才去跟外祖母请安。换药的时间里她渐渐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常辛，生要见人，死要找对仇人。

缪泠伤口包扎得明显，走路也要人搀扶，外祖母却视若无睹，一见面就着急地问缪泠对樱州是什么想法。只有重回樱州，梅家才能继续昌盛，毕竟根基都在那儿。

老太太甚至端起教训人的架势：“泠儿难道还是只想偏安琼州吗？你自己愿意，也要问问外面的豺狼虎豹同不同意！还未得天下，就想着安天下，这不是本末倒置？宵刺史当年不也治理得好好的，陀山说来就来。如今你不过多养几个兵，来个更厉害的陀山不是一样挨打？”

“外婆！”缪泠神色阴冷，“这段话说得可顺溜，练了好久吧？谁教您这样说，哪一位表哥，还是哪一位舅舅？怎么不自己来同我说呢？我正好可以讨教。”

梅老太没有供出“幕后主使”，想来也是事先教好的。

她像背书似的继续说道：“经过一场雪灾，人人称颂泠儿和平仁爱。泠儿是不是受名声所累，不敢轻易挑起战事？从前刺杀樱州刺史，但没染指樱州分毫，那是因为刺史毕竟还没来得及危害琼州。如今不同，他们明知常辛是你派来的，却还是下杀手。”

“他们不仁在先，便没有人会说你取樱州不义。”

“外婆！”缪泠再次打断道，“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故意拿常辛换樱州？”

缪泠凶起来眼眶红红的，很可怜，但也足够可怕。

梅老太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颤抖着摇摇头。

“随便吧！是不是都无所谓，已经是过去的事。”缪泠眼神凌厉，“只是你须得知道，我不拿常辛换樱州，换天下也不行。你们做过什么，还有什么线索瞒着没说，最好立刻告诉我。若是耽误救人，到时候我发起疯来，母亲也拦不住。”

缪泠发了一回狠，但是根本不对外祖母抱有希望，转身就去召集武将议事，准备征讨樱州事宜。如今在樱州地界找人处处受到掣肘，想要效率更高，要么让樱州全心全意帮忙找寻，要么把樱州拿下之后慢慢找。

她料想得果然不错，三天时间大军出征都准备好了，梅家仍然没有一句坦白话。就仗着梅老太的身份觉得缪泠不敢乱来。

缪泠修改对将士们攻城前的叮嘱，在不许欺辱百姓和不必搭理权贵之外，再加一条不听将帅的亲戚放屁！

对于攻打琼州这件事，陈颖觉得不妥，但也不好劝。本来就是他没把事情办好，否则何至于此。

宵刺史却欢欣赞成：“如今是天赐良机，打下樱州之后全部是我们的，甚至没人过来分一杯羹。”

“风州跟朴州对峙；乌城跟王诚混战；中原都盯着京城，顾不上咱们这边小打小闹。我们随便打，没有人会支援樱州。大概也不会受人谴责，这时候骂京城都忙不过来。骂赖大运，往上数再骂陈国公；骂张星皇后，往上数再骂梁帝……总之忙得很。”

其实皇后封号“定仪”，名字不被记得就算了，人们连她的封号也懒得记，直接带上张星标签。不过小皇帝更惨，提都没人提，骂也懒得骂。梁帝旧臣本来就不满张星，对于他的傀儡儿子更加不感兴趣。

缪泠笑说：“宵刺史很想要樱州？原来你有这么大野心。”

宵刺史坦白：“梅老太有一点说得不错，琼州孤掌难鸣，若得樱州则实力倍增。军事上遥相呼应，发展上取长补短。而且樱州繁华三百余年，其历史文化底蕴不是琼州可以比拟。小姐坐镇樱州，更能一呼百应。”

缪泠玩笑道：“知道了，你要赶我离开琼州。”

宵刺史一笑而过，继续说正事儿：“旻州余下的粮食都已经送来，粮草供应方面小姐尽管放心。”

缪泠对于这一场仗十分有信心，因为樱州官府和民间都不会太排斥她。樱州称得上是被她喂养一个冬天，百姓没有害怕她进城的道理。半城官员都来过琼州，对她很是熟悉，毕竟那时候只有来琼州最享福，到琼州走一趟是人人抢着干的美差。

步骑和粮草先出发，等缪泠乘船抵达樱州上岸时，营寨已经建好。他们学的是先登军的营造技术，又快又稳。这一趟行军无论水陆，樱州沿路郡县无一阻拦。

人人都说樱州繁华，但在打了一个冬天的交道之后，缪泠心里最清楚樱州是个什么情况。繁华是樱州城的，底下的县城和村庄百姓一直食不果腹，反而是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过得最有保障。

琼州不是发放救济粮之后甩手不管，而是每一担粮食的去向都要仔细追踪。按人头和食量发放粮食，城里的大官和山村的老翁吃的都一样。

高官巨贾花大价钱购买食物是另一说，反正大家从琼州领到的救济都是一样的。这在从前百姓连想都不敢想，救济粮一向是层层盘剥，能漏点儿碎渣子到山村就已经称得上好官。

听说樱州派兵下去时，郡县直接关门不让进。一是不想对琼州恩将仇报，二是不想惹祸。当官哪有傻的？这时候引兵入城，不是把自己的城池变成战场吗？要打去樱州打，小小郡县经不起折腾！

缪泠的豪华马车随船载过来，经过木工几番改造，现在简直像一座二层小楼，楼上还有半圈走廊，廊下摆一套四座茶桌。她把樱州围而不打，每天坐马车转一圈。

缪泠要求将士们衣着鲜净、说话文雅、出手阔绰，樱州这座百年老城就喜欢这派头，要投其所好。

才围城三天，就有樱州官员派人来打探口风，隐晦地表示愿意作为内应打开城门，缪泠却明确拒绝。

缪泠太清楚像樱州这样的城市的弱点，拿下它易如反掌。只要半个月不让鱼肉蔬菜进城，城中百姓就只能干吃白米饭。尝过饥饿滋味的百姓可以忍受，商儒大官们如何接受得了？到时候要么逼着樱州出战，要么鼓动刺史献城。

等到第十天，樱州刺史派出和谈使者：“我家主公本无意出兵夺取琼州城池，皆是大公子威逼。”

缪泠淡淡地说：“真是英雄出少年，邢大公子才十三岁吧！”

“非也，是乌城林大公子。”

“关他什么事呢？”

缪泠装傻，其实她不在乎林焕是不是幕后主使，反正樱州三番两次背刺板上钉钉，不能再放任下去。迟早要跟廖汾再开战，所以必须先摆平樱州。

使者详细解释，林大公子怕朴琼两州联合起来打得太美，拿下旻州之后实力更强，将来会威胁乌城。因此鼓动樱州和风州出兵与之互相消耗，这样对乌城来说最是受益。

大公子的做事风格一如既往地稳定，就是看不得别人好。不过，放在一城存亡的大事上，这做法倒不那么讨厌，还显得挺明智。

使者继续说：“风州那几支糊涂兵就是爱打仗，林大公子支援粮草武器，他们就乐得去骚扰朴州。拿下即可扩充自己的领地，拿不下来也无所谓，反正林大公子掏钱。”

缪泠问道：“那樱州呢？樱州为什么听话？”

使者回答：“内贼，收了乌城的好处鼓动樱州出兵，我等已处置。”

缪泠笑问：“内贼可是姓梅？梅家大郎，还是二郎？”

“缪都尉说笑。”使者念着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梅家与缪都尉关系紧密，主公担心林大公子在这方面做文章，逼得樱州与琼州决裂，因此才将梅家保护起来。”

“哦，那是常辛误会了。”缪泠淡淡地说，“我困了，把你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或者写下来，我醒来再看。”

缪泠明显是不愿意听东拉西扯谎话连篇浪费时间，使者赶紧改变谈话策略，只说关键的：“主公愿意让出三郡十八县，请琼州退兵。”

割让土地之后的地图已经画好，让出的都是码头城市，而且靠近琼州，看起来诚意满满。缪泠却把大笔一挥，圈满整张地图：“我明明能吃一桌席，为什么只要三盘菜？”

使者：“樱州尚有二十万兵，缪都尉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缪泠：“二十万都驻扎城里吗？二十万兵几人回防？实不相瞒，我连你城头此刻有多少弓弩都清清楚楚！樱州究竟有没有二十万，驻扎在城内的又有多少，你真的不知道吗？”

樱州有人叛变？使者觉得这不可能，然而缪泠似乎觉得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不需要拿出更多证据说服他。

使者将信将疑地回去，把谈话情况一五一十回禀。樱州刺史生性多疑，而且确实觉得樱州官民都心向着琼州，思量过后迅猛出手清理内贼。一夜之间杀掉樱州大小官员及其家眷五百多人，几乎把城中武将全部换一批。

起先樱州官员收受贿赂，鼓动樱州出兵夺取琼州码头城市。陈颖带兵及时回防，让计划落空。那时候樱州严查受贿，就已经斩杀一批官员，如今又杀一批，弄得人心惶惶。

官员们更加心生不满，觉得刺史没远见。樱州军事薄弱，早晚要在乌城和琼州之间做出选择。

难道还想南北双线开战，对抗两个强敌不成？

再拖下去两边都得罪，被两边联手瓜分，搞不好樱州从此要在地图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