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今确实追过头一段路,但缪泠的好运仅止于此。陀今没有发现更多踪迹,便意识到自己追错路,及时返回。 然而情况却变得更糟糕,前有骑兵回堵,后面步兵即将赶上,缪泠眼看要被包抄。 “小姐,南下吧!”徐勉说,“毁约就毁约,我现在是想清楚了,崐州之所以优待陀今,就是早预备着来这么一手。允诺陀今一条退路,搞得我们内讧不止。不管我们打得怎么样,崐州未费一兵一卒。” 这次轮到清荷反驳他:“若一切都是崐州计谋,此时南下岂不是千里送人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士气低迷得不行。 缪泠决定:“布阵,决一死战。” 人困马乏,此时聪明的将领应该整顿两三百精锐继续奔逃,但缪泠不是那样的人,宁愿决一死战。她不想放弃将士,而且很清楚自己离开将士们的保护会死得更惨。 她知道自己在军事上有些呆笨,但目前为止她做的每一个决定从结果来看都是正确的。修葺陵园好像很不应该,却让她幸运地避开陀今的埋伏。 “陈叔叔再迟钝也该赶到了。”缪泠显得很有信心,尽管斥候都说没看到任何援兵的迹象。 缪泠带的这支队伍没有完整的装备,摆不出厉害的阵型,只能摆一个最简单的骑兵集团队形。重骑兵作为前军和左右军,轻骑兵全部在后,缪泠作为主将带领中军。 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这个队形的优势就是机动性强,随时可以掉头以后军为前锋,只要把左右军散开一些做点儿小变化就行。 徐勉受伤,清荷只好代替他去压后阵,让缪泠能够放心后背。徐勉想说让清荷放心,他一定死在小姐前头,刚开一个头就被缪泠喝止。 缪泠在战前誓师时鼓励士兵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小姐战死,大家就投降:“投降也没什么关系,程将军不也是降将?如今称霸一方,还有谁会揪着过往不放?保命是第一条,活着才能创造更多可能。” 士兵们不爱听,回呛道:“大家别往心里去,陈老大说过小姐不会誓师。” 距离陀今追兵到达还有半个时辰,摆好阵型之后士兵们便开始互相留遗言。缪泠慢慢走着粗略听一圈,大多是留给家人,三成关于夫妻,三成关于心仪之人,三成关于父母,剩下一成是关于兄弟姐妹、子女、好友、财富、学问、吃喝、风景…… 缪泠笑说:“这支队伍还是年轻,一大半没成家,留遗言给情人。” 徐勉说诨话:“家花哪有野花香,留遗言给情人并不见得没有妻子或丈夫。” 缪泠瞪一眼,徐勉就收敛了,派人去把遗书收集放在鼓架下。两军交战时,大鼓始终跟随在主帅身旁,这样一来士兵只要听到鼓声就知道主帅在自己身后。 这样做一是给士兵以精神支持,二是让士兵不必回头张望,交战时士兵往后看容易引起误会。 现在这鼓声里又多一重意思,包含士兵们的牵挂。为了心中所爱,好好战斗呀! 在接下来等待的时间里,缪泠脑袋混乱得很。她没有遗言,因为觉得自己没遗憾,没什么放不下,同时也是不知道可以留给谁。 她这短暂的一生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个选择,一直能够遵从心意地肆意妄为,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死在陀今手里是很可气,但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夺琼州,也还是会在朴州放走陀今。 确实没什么遗憾,努力过,拼搏过,有一些聪明才智,都已经发挥出来。爱过人,也被人爱,幸运得不得了。 天色大亮,但仍然雾气重,陀今在三十丈外摆开阵仗。距离不远但能见度低,连第一排敌人的眉眼都看不清,大约能看出来陀今没什么阵型,等会儿开战就是简单直接的骑兵厮杀。 陀今严格地按照流程,派大将来阵前叫骂。昨天拿陀家人说事儿,今天专注骂缪泠,说她祸国殃民。大意说她是个□□的女子,跟军中所有武将有染,一女多男同吃同睡,所谓衷心都是睡出来的。 骂了半天琼州兵也不动怒,因为这支队伍女兵比男兵多,排在最前头的重骑兵全是女兵。大概是因为重骑兵包裹得严实,敌方看不出性别。 陀今苦口婆心道:“你们主将跟小姐睡一被窝,所以死心塌地,你们又没跟小姐睡过,图什么?如今双方兵力相差十数倍,还不快去逃命!” 睡一起又怎样?女孩子睡一被窝,怎么了? 缪泠始终没有发令,琼州兵就站着听了会儿,欣赏敌方丑陋的嘴脸。越听心里越是鄙夷,若是针对男帅骂阵时大多攻击人品,怎么遇上女帅就扯被窝,真下流! 不是特别生气,但特别看不上陀家军。看不上敌方行径,自然也把对方的实力看轻几分。 等到缪泠下令攻击时,将士们各个英勇,视敌方如烂泥。 鼓声激昂,像无形的纽带连结,琼州兵始终保持队形直至杀入陀家军阵列,像一颗石头丢进锅里始终烧不融。 骑兵团呈月弓队形抵御敌兵稳稳当当,遇到厉害的武将就放入阵,让他尝尝内弧的万分凶险。并不是人人都认得缪泠,大多数敌将以为清荷就是,有人以为其他女将军也是……总之第一场战罢,敌军回去一合计,人人都说自己遇到缪泠阻杀。 陀今没想到自己人数占优还会打得这么艰难,眼看己方伤亡太多赶紧喊停,稍事休整等待后续步兵到达。缪泠却不想等,毕竟琼州军连作为午饭的干粮都没有了。 逃跑途中队形溃散反而容易被击杀,最重要的是缪泠现在没有退路,唯一的办法就是击杀陀今,擒贼先擒王。陀今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开战至今压根儿不急着亲自冲阵报仇。 徐勉腿伤不能动,想要出一分力只能多思考。休息时他仿佛化身军师,仔细分析着:“陀今到底想要什么?究竟想要找小姐报仇,还是想以此向崐州邀功?拿人头邀功呢,还是拿人邀功,向谁邀功?” 缪泠好笑地说:“想打听什么?没什么可打听!廖汾是真的离开,他自己都活不明白,顾不上我。陀今可能是觉得崐朴休战太快,他未立寸功不讨好,所以来补一刀。” 接近中午时,陀家军竟然埋锅造饭!多古老的战术,想馋死琼州兵?奇怪的是后勤部队都赶到了,步兵队伍竟然毫无踪影。 缪泠被围山脚,斥候派不出去,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陀今在等步兵,缪泠也想等陈颖,只是一个早上过去,双方都未能如愿。 缪泠身后的山丘并不高,靠绳索也能快速爬上去。但敌方盯得紧,怎么可能任由他们轻松地集体爬山?除非所有将士断后,护着缪泠一人逃生。 有人这么建议,但缪泠不肯,直白地说:“要走早走了,再说我一个人走,然后呢?遇上一群土匪我都打不过。死在陀今手里下场还好看一点儿,他就砍人脑袋,不爱别的折腾。” 将士们听着却很感动,觉得小姐就是不忍心抛下他们。 等到陀家军真的准备用饭时,缪泠再一次发起冲杀。陀今想扮潇洒,站在马上剥橘子吃,还有工夫一根根橘络挑干净。 缪泠看不惯,大老远一箭射过去。距离太远肯定射不中,箭羽唰唰唰全部落在陀今前方。 陀今声音洪亮:“射吧,缪小姐还能有几根箭!等你射完就轮到我,我这儿能射的多着呢!” 说完他抚摸肚子的动作明显,看不清神情是不是猥琐,反正是引得陀家军哄然大笑。 缪泠不管旁的,反正就是朝着陀今的位置猛冲。清荷领着轻骑兵跟在后头,经常被切断,需要抵挡三倍于小队人数的敌兵,时不时落后一大截。好在最后都能赶上来,没让阵型被冲散,但是人数越来越少。 缪泠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冲锋,最后一个机会。下一次再发起冲锋不但人马饿乏,弓箭和长枪等武器也全部耗尽,根本不能对陀今形成威胁。 天地灰暗,沉重得可怕,再加上鼓声咚咚,说不出的一股悲凉。 徐勉拖着一个瘸腿坐在战车上击鼓,看着特别身残志坚。 缪泠对自己的武功其实没有多大信心,但现在不得不上阵拼杀,希望陀今足够轻敌吧!琼州兵像一池浮萍移动将陀今包裹,陀今有机会向后退,但他不肯。被缪泠打退多丢脸!因此陀今从头到尾一寸也没有后移,橘子皮都在脚下。 缪泠只把重骑兵布置在前方和中腰,因此后方防守压力特别大,在陀今面前停下时,后军几乎称得上是用鲜血帮缪泠争取时间。缪泠不敢懈怠,拖得越久血就流尽了,立刻挥舞着长枪向陀今杀去。 陀今只是被围个半圆弧形,身后还是自己的部队,因此显得不慌不忙跟缪泠对抗。但他没工夫指挥了,陀家军各队伍有点儿脱节,打得没什么章法,蚂蚁啃饼似的简单把琼州兵围一圈。 陀今眼看缪泠提着长枪骑马冲到面前,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把长枪脱手,因此从俩人相距甚远时就开始全身用力准备格挡,等到缪泠完全冲到面前时陀今已经有些松懈。 陀今面前还有一队拿盾的士兵,但也不知道为啥,缪泠冲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想上去挡。难道是觉得主将就应该跟主将对战? 缪泠没心思多想,反正不拦她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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