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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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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伤得重,好几天过去还是躺着,宵刺史心情很复杂。他可能是最软弱的刺史之一,但好歹缪泠一行在琼州没遇上半点儿危险。

清荷笑着说:“所以么,琼州是个好地方。”

常辛听出其中意思,也忙着圆场:“琼州富足,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太平些,没什么危险。”

周非不太会说话,也努力蹦出一句:“乌城毕竟是阻拦俞国第一线,情况复杂一些。”

事实上乌城压根儿不算前线,前面还有莞州十二郡。当然,那都是卢国公打回来的江山。

很明显,大家说这些都是哄林晟的话,怕他不自在。清荷跟着缪泠从北到南又到北,哪里危险去哪里蹦跶,一直全身而退,结果是在林晟的老家乌城第一次受伤险些送命。这样显得林晟要么不尽心,要么很没用……

宵刺史拱手赔罪:“情急失言。”

林晟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林晟本来不尴尬的,但是被他们一句一句哄着就真觉着不好意思起来。原就是他没本事,还闹得他们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这个气氛可不行,缪泠就咋咋唬唬嚷起来,喊肖掌柜表演熏鸡三十六道工序。从割喉放血、烫水拔毛开始,也不知缪泠哪来那么好兴致。

林晟忍不住乱猜:“在打什么主意?”

缪泠轻快地回答:“民以食为天,我找点儿好玩的熟悉一下本地料理。”

其实并没有三十六道工序,撑死了能细分出十五六道,但已经足够折腾,前前后后需要三四个时辰才能制作完成。

等待烹饪的时间里,缪泠就拉着林晟讲食物的重要性:“太爷爷说以前西征时中原的士兵在午饭后总是要小睡一会儿。敌方发现这个规律之后总挑下午开战,那时候我们的士兵不但嗜睡,而且不耐高温。”

看林晟意兴阑珊的样子,缪泠故意用很活泼的语调逗他:“你猜后来怎么着?”

林晟笑道:“后来老侯爷不让士兵吃饭了。”

关于老侯爷的传奇故事,他如数家珍。

“嗯。”缪泠点点头,“虽然我不带兵打仗,但太爷爷就是这么教的。到一个新地方,想想自己吃什么,再看看人家菜市卖什么,厨房做什么。”

“哦,从熏鸡上看出什么了?”林晟不客气地笑起来。

“哪有那么快?而且这又不是功课,不急着交作业。”

林晟本来不以为意,但想起她分猪肉得草药的事儿,又觉得确实是个好习惯。

说起猪肉,缪泠心中有个疑问:“你发现没有,靠近凌国地界,百姓吃饭都很晚。那天下大雨,我们杀猪祭祀一直忙到很迟,结果村民们好多还没开饭。”

林晟缓缓说道:“是这样,就算阴雨天也维持着晚饭推迟的习惯。那边气候湿热,正常饭点热气还没消散,吃出一身汗难受,不如等夜晚凉快再开饭。”

林晟说话间渐渐有一些欢喜之意,聊到打仗总是能让他精神。本来觉得缪泠乱折腾,做一些很无聊的事情,他只是因为实在喜欢小姐而勉强陪着看熏鸡。但她好像真能从中悟一些道理,甚至,他也悟到了……

“上次迎战凌国被动得很。”林晟叹一口气,“节奏全由对方掌握,等他们吃饱饭来打,等他们休息够开战。我们的士兵又累又渴又饿又困,真正疲于奔命,人家被动以逸待劳。”

缪泠本是有心提醒,尚国这一趟真是水土不服到骨子里。见林晟已经懂得,便不再多言。也不知道错峰时间吃饭,在战败原因里占几成,不必把这件事情渲染得夸张,不着急定论。

新鲜出炉的熏鸡喷喷香,缪泠戴上手套抓着啃,吃相一点儿也不斯文。一边吃一边问林晟:“你们为啥连着鸡头一起烹制?清荷做烤鸡都把头扭掉的,鸡头看着多瘆人呀!”

“你吃鸡,你反说鸡瘆人?”

缪泠嘿嘿笑,好像是有点儿贼喊抓贼的意思。

林晟的注意力却在她手上,问道,“什么手套,不怕烫吗?”

缪泠摇摇手腕,说:“杀鱼的手套,改良了一下。侯府人多又都爱吃鱼,杀鱼的帮厨得全天把手浸泡在冷水里,又破肚又刮鳞也容易伤到,看他们干活时戴这东西好使,我就要来一些。”

林晟试戴一下,延展性很好,他的大掌也能塞进去。

缪泠笑着说:“你若喜欢,那也没有多的。当年太爷爷打到俞国以北,那里有一族人以打鱼为生,冬天也凿冰打鱼。为了防湿防冻,发明了特殊鱼皮做的手套。”

“我没有材料,也没有技术,做不出多余的。”缪泠笑着催账,“常辛送护具过来好一段时间,你把东西已经收了,好用吗?倒是把账结一下。”

“没钱。”林晟理直气壮。

缪泠撇撇嘴,没再多说什么。他一个散号将军俸禄有限,国公府二公子的例银也没多少,又要养三四个美妾,又要养几百亲兵,确实没钱。

若换了从前,肯定死也不信。但来到乌城看过之后,觉得合情合理。林晟真的一心打仗,旁的心思一点儿没有,在乌城几乎看不到他有什么势力。

缪泠突然心急起来,拉着他往僻静处走。

“怎么了……”

林晟话没说完就被小姐勾着脖子亲吻,她的嘴里都是熏鸡的味道,这会子倒是不嫌弃带着食物的味儿亲吻恶心。

缪泠真是觉得他可怜,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在自己家被束手束脚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和温暖他,便想着亲一亲。

裴检做个队正很满意,表示只要能跟着林晟打仗就行,笑说:“将军都没升官,哪轮得到我等?”

林晟精力专注,战场上又猛,若再升官得了权势确实容易让局面失衡。大家都爱二公子,到时候就算林晟自己无意,下属也会拱着他争一争世子之位。

陈颖分析着:“做了二公子亲信,在大公子面前便天然不讨好。将来大公子继位提拔官员时,自己出生入死待遇却还不如跟随大公子在乌城凉快的那些同僚。若要避免这种局面,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逼将士们选边站。”

“为了裴检好,二公子也不应该提拔他。”

缪泠要强且聪明会谋划,陈颖便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透,不希望小姐莽撞行事,惹得兄弟阋墙。她越是帮林晟,大公子越会发疯。

其实,一切的根源在于大公子本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战场,所有资源都优先服务于战争,大公子不上前线便是主动退出焦点。他不吸引人了,没有魅力可言,如何服众?

对于百官和百姓来说,大公子就像张星的5岁小儿养在深宫人不识一样。他有资格继位,不反对,但也不拥戴。值得为他卖命吗?他能带领好吗?不清楚,再看看。

所以,朝廷被陈国公把持着,各地方并不服气,但也不会急着攻入京城勤王。因为,勤的是个啥也不知道。

小皇帝不懂事,现在无论谁入京,都不得不做陈国公第二,然后被各方势力欲除之而后快。

在京城呆得越久越讨人嫌。

以前的圣旨是带着皇威天恩,地方上就算不满,然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再勉强也要照办。

现在的圣旨都默认是陈国公的意志,百官稍不满意就骂骂咧咧,抗旨不尊。反正天高皇帝远,陈国公又不敢把军队调离京城四处征讨,否认分分钟城头变幻大王旗。

看陈国公自己就难做,更没兴趣做陈国公第二。

缪泠主动把公子拉到暗处亲吻,自己却在脑袋里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林晟气得咬她一口,笑骂道:“三心二意!”

“嘴唇破了!”小姐哭唧唧,“林晟,你又暴力!”

他赶忙查看,明明已经收着力,怎么这样也会破?

没有出血,但确实有个殷红的痕迹。他心虚了,以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指粗糙,不碰还好,摸两下真破皮了,血珠子冒出来。

他吓得用指腹压着伤口,急道:“大夫还在清荷屋里,去瞧瞧?”

见了大夫怎么说?亲得狠了?

她气得锤他,眼泪哗哗地流。然而脸上皮肤风干皲裂,眼泪腌着细小的伤口……好惨啊!

“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林晟哄着,“我们就说是摔的,别人也不会起疑。”

她是小孩吗?没风没浪地平地摔跤?再说,哪儿都没事,就是磕破嘴皮,摔得真准呢!

“还不如说我太贪吃,自己咬的。”

“嗯,是贪吃。”他愉快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现在还是黑,一口大白牙特别醒目。她觉得碍眼,冲动得伸出手。牙齿太短抓不住,手指便落在唇上,把唇瓣捏着把玩。

指尖蹭好多口水,理应是脏脏的,她却不嫌弃。

林晟也不嫌弃,还歪着脑袋在她手背上蹭。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吗?时时刻刻想要粘在一起,怎么弄都觉得舒服。

“给你咬回来?”林晟说。

“先记账。”缪泠收回手之前在他肩上抚弄一下,擦干净口水。

林晟知道她的坏心思,却惯着,还包裹着手掌给她细致地擦一擦。他手心热且干燥,把那点儿残余的湿意都烘干了。

“林晟~”她无意义地娇喊一声,欢欢喜喜地扑进怀里。

他觉得无比满足,娇甜的声音从心头拂过,从头到脚都舒爽。他正要反搂着,她却已经把人推开。

国公夫人派来两个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这群人时时刻刻都要找缪泠,正往这边走来。缪泠推开林晟是在避嫌……

“世子,起风了。”凝竹展开披风,特别殷勤地给缪泠穿戴上。

林晟更加退开一些,如她所愿保持着公子小姐之间应该有的距离,冷硬地说道:“清荷姑娘伤势已经稳定些,世子便回国公府吧!没得说我们待客不周,母亲日日记挂着呢!”

凝竹赶忙说:“夫人没有催的,一切听世子高兴安排。”

缪泠已经不气,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搬出来这几天自己就气消了。这样处理倒是有点儿像林晟的行事作风,自己躲起来生气,排遣完了就翻篇。

从前她调查国公府被林晟知道,他没有兴师问罪,自己闷两天看开了就好。

缪泠这一次被大少夫人冒犯,也是比照办理,躲出来清净两天就完事儿。她以前不这样处理冲突,现在是被林晟影响了。

这影响不坏。

“自然是国公府住着舒服。”缪泠笑道,“这不是延医用药事情多杂乱,怕打扰府上嘛!”

俩上嘴上说得客气生疏,眼珠子却恨不得粘在对方身上。

凝竹毕竟是个姑娘家家,没看出其中猫腻,回头还跟知雪说:“二公子不识趣,总恼着世子,还好世子大度。夫人担心的事情是没有的。”

凝竹暂时不回国公府,就带着两个丫鬟在这边宅子住下给缪泠打理屋里的事儿。知雪在沁芳馆听差,今日过来接缪泠,顺便收拾一些东西带回去。

知雪对世子的事情生疏得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凝竹拿主意,好歹凝竹跟着世子好几天,比较有经验。

缪泠这边的事务并不复杂,只是国公夫人往来都是女眷,这边却又是商人又是武将,两个丫鬟就有点儿缺乏经验。送过来好多东西,既分不清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也不知哪些东西带回国公府,哪些留在这边宅子。

她们甚至连人都分不清。钱庄肖掌柜送的细葛布,记在酒楼肖掌柜名下,清点物品的时候发现“肖掌柜”送礼离奇得多,才发现是两个人。

俩人忙活半天,越弄越乱,只好去找清荷。清荷还不能坐起来,便趴在床沿审核清单,那情景真是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缪泠找过来,倚着门框笑,语气却很严厉:“有什么事情不能来问我?让清荷休息!”

清荷却不是十分领情的样子,回道:“我有那么不中用吗?”

缪泠要带的东西不多,国公府什么都不缺。而且她有预感自己将早出晚归在国公府呆的时间不长,东西还是放在这边宅子比较方便取用。

知道缪泠开府,各方都送来贺礼,挺正儿八经的对待。清荷问:“要设宴吗?”

“不用。”缪泠一口回绝,“不知情的以为我在这儿笼络结交培养势力。”

缪泠这边正收拾着,陈颖施施然走进来:“不急,我们先说说话。”

看这神色,大概是要训话吧!缪泠自觉地把凝竹、知雪支开,让常辛在门口守着。

陈颖脸色不自在,干脆开门见山地速战速决:“你想有孩子吗?”

哈?

缪泠猜到他要说这件事,但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劲爆。

她和林晟做的事儿还不能制造小孩吧!

陈颖却说:“既有开头,总有越过雷池的时候。不是你能阻止的,也不是二公子能克制的。这件事不应该由我来说,只是小姐身边如今也没有别的长辈。”

缪泠恩一声,表示愿意听陈颖说的。

陈颖继续:“小姐但凡再长两岁,我也就不管了。如今真是太小,恐怕今日所为将来要后悔。若有孕,候府自然养得,可你自己愿意吗?”

“二公子人中龙凤,小姐看他又刚强又弱势,自然是爱得不能自拔。可你要知道,这些都是他有意为之。能惹得小姐怜惜喜爱,自然也能博得将士和官吏的好感。”

“他不是不争,而是不需要,国公府二公子的名号比什么官职都管用。现在受点儿委屈有什么关系?因此博得好感,有国公的器重和军队的拥戴,二公子将来想做什么官不行?便是自己捏造一个官名都使得。”

“这样说小姐可明白?二公子不简单,小姐别是爱错人。”

她没爱错,一直都知道林晟不简单,只是没有像陈颖看得这样透彻。

陈颖看她这样子,知道大概是劝不住的,便说:“小姐若是想清楚了,今日回去便委屈些,把国公和夫人当未来公婆般敬着。跟门房动手闯出府,总是破坏了人家的规矩,认错主动些。”

缪泠瞪圆了眼睛,原来这才是他今天的目的啊!

“夫人不怪我。”她说。

“那是没把你当儿媳。”陈颖笑。

当儿媳的话,又是另一套标准。

缪泠扭扭捏捏:“难怪都说小媳妇儿,做人媳妇儿就要做低姿态!”

她委屈得不行,陈颖却蹦出来一句:“小姐便是就在这里成亲也可。”

缪泠抬起头,忙不迭地摇手:“不可,万万不可。”

陈颖认真分析道:“我观天下局势仍不明朗,陈国公还会盘踞京城好几年。小姐的亲事要耽误的。”

“我不嫁!”缪泠气得嚷嚷。

男人都是狗东西,陈颖不觉得林晟那几个姬妾很不合适吗?

陈颖只当小姐是谈到嫁娶而害羞,一笑而过。他说:“离京时老侯爷有吩咐,小姐若在南边与廖将军会合,一切听小姐自己心意行事。那时候以为攻打凌国要持续几年呢!如今换了二公子,想来也是一个意思。所以,小姐想嫁是嫁得。”

难怪太爷爷把她往深山老林送,竟是考虑着离廖汾近一些。结果她没遇上廖汾,光跟林晟纠缠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喜欢廖汾吧!她也是真的想用力去爱……

要是一直爱廖汾该多好!

廖汾洁身自爱,连个通房丫头都送走了。诶,为什么送走?难道他一直在等自己长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哭泣,廖汾温柔又细心,处处为她考虑。那时候她还没这种意识呢,廖汾就自己主动处理干净。观缪泠的家庭就意识到她不能接受共夫,然后一切都按缪泠的喜好安排起来。

小姐无声落泪,陈颖歪着脑袋打量:“想廖将军了?”

小姐轻轻应一声,没有掩饰。

陈颖笑道:“还是别想了,二公子没那么好脾气。”

关他屁事!

缪泠关心道:“姚哲还没有送信过来吗?”

西面王诚,南面陀山,送信哪有顺利的?俩人心里都清楚,相对无言。

陈颖安慰一句:“除非凌国国主脑袋被驴踢,否则不会真的动廖汾。廖汾有兵有名气,妻子娘家也有势力。”

缪泠知道这个道理,若容不下廖汾,当初就不会劝降且优待。否则,投降归顺之后再把人杀掉,以后谁还敢降?每一场战争都是不死不休……

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皇帝尽可以任性。现在不行,任性一下会把国家输掉。如今局势紧张,凌国和尚国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场呢!

道理都懂,但就是担心。廖汾只有一次对不起她,但过去两三年里每一天都呵护备至。

她不恨廖汾,在前程和女人之间,鬼都知道要怎么选。廖汾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合理的选择。

“廖汾……”

缪泠刚开口就被陈颖打断。

“小姐若想插手廖将军的事儿,找二公子一起商量吧,别背着他。”

缪泠有一点不爽,知道陈颖是为了她好,免得她跟林晟之间生出龃龉,可是她觉得受束缚了。她只是爱上林晟而已,怎么就事事与他相关,处处得博得他高兴?

老爹都没管得这么宽!

俩人没说几件事,时间却过得很快,天已经擦黑。知雪来催过几次,常辛寸步不让,也不去传话。

女人就是大惊小怪,回国公府有什么好着急?便是明后天回去也可。

陈颖却是知道分寸的,虽然还是觉得有一大堆事情需要交代,但是不敢继续耽误。毕竟是住别人家,太晚回去影响主人家休息。

“总之,对国公和夫人敬着些,比在老侯爷面前更乖巧才是。”陈颖嘱咐。

缪泠点点头,懂是懂的,应该也能做到。她说:“受委屈我也不发作,都记下来,算在林晟头上。”

陈颖笑说:“行。”

缪泠原想着骑马就回,但国公府隆重以对,仪仗兵和护卫等在门口队伍排出三丈长。她撇嘴:“我有陈叔叔,路上还能有什么危险?”

陈颖:“我腰伤。”

国公府殷勤些,对小姐来说总是好事。

知道缪泠回府,林晖一瘸一拐地蹭到母亲房里等着,防着缪泠说漏嘴。

关于俞国暗探大家对外的说辞是,世子跟暗探狭路相逢,一言不合打起来。兵营离得近,林晖就带上将士迎头痛击……

缪泠当然不接受这说法,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在这个说法里除了她刁蛮任□□惹是生非讨人嫌之外,别的人都是大丈夫。

俞国暗探明知寡不敌众,但也不受世子折辱,奋起反击。林晖更猛,逮到机会就把俞国狗打趴下。所有人都赞赏林晖,真汉子也,解气!

乌城不爱和解,和解个屁!和解不了,已经打出仇。

不知国公夫人对这说法相信几分,反正大少夫人看起来是深信不疑。

大少夫人说:“世子不可再如此莽撞,此处不比京城,外强环视,可不管信武侯府的威名。这次是幸得杜郎中经过,否则三弟落下残疾可如何是好?他还没娶亲呢!”

缪泠神情淡淡的,微笑说:“让大少夫人受惊了。”

她跟陈颖约定好的,受点儿委屈绝不发作,但也不会软弱。跟长辈道歉是应该的,住人家里礼数不周。大少夫人算个屁,这个罪魁祸首!

林晖看着气氛有点儿僵,赶紧打圆场:“大嫂,打俞国狗受伤是我学艺不精。若是如大哥那般身手,定不至于如此狼狈。”

一句话既为缪泠开脱,又捧着大公子,把缪泠听笑了。这小子是受了多少夹缝气,那么冲动的人竟学得说话这么周全!

看缪泠是快乐的,林晖终于松一口气,多怕她跟大嫂较真把事情真相捅出来。国公夫人在处理旁的事情,缪泠过来等了有一刻钟,林晖也怕她因此不爽,赶忙解释:“母亲一下午都在等着世子回来,方才是姨母那边着急来寻才走开。”

缪泠嗯一声,没啥表示,又续一杯茶,似乎准备长久地等下去。

林晖:“世子要不先回沁芳馆安置?母亲回来我自当解释。”

缪泠不爽道:“三公子要等吗?怎么你等得,我等不得?”

林晖被噎得摸不着头脑,缪泠又笑了起来:“我来认错,怎能态度不端,才等一刻就跑掉?”

“错在哪里?”林晖小心翼翼问。

千万别是什么害他受伤的话,他受不起!

“上次出门着急,差点儿把门房打一顿。”缪泠老实交代。

林晖呆怔着说不出话,她急是因为赶着救他。这行为也要道歉,那他所为就是该死。

好半天他才在心里合计完,开口让她宽心:“这事儿没听说,母亲想必不放在心上的,周冰也是个识大体的……”

缪泠轻哼一声:“你说的不算。”

陈颖教育一下午,他说就是国公府的狗也不能随便欺负,何况门房。以前能在皇宫乱来,那是因为皇后软弱,本身就愿意利用缪泠做打手。如今也这么行事,是打国公府的脸。

道理她都懂,让陈颖一说更清晰。若是有人在信武侯府做客,嚣张地差点儿打门房,她一准儿带着缪从文冲上去教对方做人的道理。

大少夫人表现得很是维护自家人,说道:“三弟年纪不小,甚至可以议亲了。国公府里的事儿,有什么是他说不得?”

缪泠没有跟她斗嘴,只是看着林晖,眼里充满嘲笑。清荷的总结真是精辟,大少夫人“三句必有一句闹笑话”。今天是让缪泠不痛快,但平常肯定没少让别人不痛快,林晖、林晟首当其冲。

林晖不自在地帮忙添茶水,几不可闻地说一句:“见笑。”

被这一闹,缪泠反而是有点儿高兴了,这家里受委屈的不止林晟一人。原来不明确答应关于俞国暗探的说辞,是觉得大家都欺负她,像欺负林晟一样。大家欺负二哥成习惯,包括二哥的女人,这可不行!

现在是回过意来了,不对呀,大家并不知她和林晟一伙,至少林晖看起来完全不知情。

最终等了有半个时辰国公夫人才回来,同回的还有卢国公。钱时桦没有现身,平常她可是跟在国公夫人身边寸步不离地努力“学习”,看来姨母家的事儿还挺严重。

大家都站起来行礼,只有缪泠扑通一声跪下行大礼。

国公夫人笑问什么事儿,也不着急扶缪泠起来。缪泠说不该打门房,她自己把矛盾升级就当是真打了,反正态度恶劣跟打一顿也差不多。

国公夫人:“周冰做事一向谨慎本分,可是如今托大,冲撞了世子?”

夫人都这样夸周冰了,周冰怎么会有错呢?

缪泠老老实实回答:“没有的,是我自己脾气不好,不愿与周冰多作周旋,怪他话密又烦人。”

卢国公走过来拍一下缪泠的肩膀让她起来,另起一个话题问道:“清荷姑娘的伤势如何?听杜郎中说还不能下床,是么?”

缪泠抬头看卢国公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始终淡淡的温和的一套表情,从初见时就是如此。国公没有林晟那么高,观察他的表情很轻松。

林晟怎么那么高?跟家人都不像!

大少夫人在一旁气得要发疯,卢国公怎么如此优待缪泠?竟然亲自过问缪泠身边一个丫鬟表达关心!

心中不平,嘴上也不愿意忍着,大少夫人开口讽刺:“世子在那京城繁华之地呆惯的,不知外头凶险。下次闹脾气可不敢只带着一个丫鬟出门,这次是运气好遇上三弟……”

“世子用饭了吗?”卢国公声音不大,语速也不急,就好像不是故意打断大少夫人。他是不想给大儿媳难堪,可这样一来仿佛大少夫人不存在……

缪泠没有说话,否则显得是跟卢国公一唱一和似的故意埋汰人。大少夫人肯定不会记恨卢国公,到时候又把这笔账记在自己头上。

倒不是害怕被大少夫人记仇,但这次是卢国公伤害大少夫人颜面,凭啥要她背锅?

知雪机灵,赶紧上去把缪泠扶起来,一边代为回答:“着急回家,未曾用饭。”

大少夫人还不知收敛,说:“多着急呢!磨蹭了一个下午。”

她跟丫鬟都能较劲,挑每一个字词的毛病。

缪泠有点儿看不懂大少夫人,几乎要以为她是装的。世子夫人怎能如此蠢笨?

图什么呢?

听她说话像是着急把从上到下所有人得罪一遍,让国公府容不下她,以求解脱。可是,她对国公夫妇又毕恭毕敬,想破罐儿破摔,得罪这两尊大神不是效率更高吗?

卢国公看向夫人,想让她约束儿媳,他作为公爹总不好面斥。国公夫人却把脸一扭,明装着看不见。夫君总为大儿媳说话,现在体会有多难带了吧!

知雪是她跟前的人,大儿媳不认识吗?知雪就算做错,轮得到别人呵斥?何况知雪识大局、顾大体,应对得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缪泠往林晖身边站,敏感地察觉到矛盾焦点已经不是她,如今的矛盾中心拥挤得容不下她。卢国公府真麻烦,几句话就能掀起风浪。

林晖赶紧嚷着让人备饭,逃也似的带缪泠离开。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不想多话,天知道哪一句不如意就惹祸上身。

“世子想在那里摆桌?直接回沁芳馆吧!”林晖提醒道,“以后少在大嫂面前露面,她不喜欢你,还当你欺负她呢!大哥不在家,回来都听她说,到时候少不得教训你。”

看来林晖吃过不少暗亏,可是这未免有点儿交浅言深,而且还是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嫂子坏话。

缪泠没应声,但确实是往沁芳馆的方向走去。另一边,卢国公打发了儿媳,正在努力哄夫人。

夫人是真的生气,数落着大儿媳:“她要真是个坏心眼的也就罢了,我就好好收拾一顿。可她不是,她不坏,但处处下我的脸面!”

卢国公竟然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借口,此事确实不妥。夫人面前的大丫鬟,他都不会轻易呵斥。便是确有不妥,也只会私下告知夫人管教而已。

夫人气得扯一下国公腰带,好像是想勒疼他,语气委屈巴巴:“世子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嘲笑我呢!信武侯府家风清正,再看我们家,打理得什么样子!我这个当家主母还年轻精力好着呢,再没有别的借口,就是无用!”

卢国公就着腰间的力道往前冲,把夫人楼在怀里哄:“没有的事儿,世子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呀?”

夫人却说不行,理由充分:“我这辈子就想好好做一件事,跟你白头到老,为你持家。我连这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不是小事的。”卢国公笑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家是第一位,不敢说排在家国大事前头,至少也是平起平坐。”

卢国公还说抬举着大儿媳一些,大家总不敬爱她,她的性子更加扭曲了。

“还要怎么抬举!”夫人生气。

“她不是请了一位王小姐来家里做客吗?论起来也是位侯府小姐,跟世子一比待遇是差了些,也不怪儿媳针对世子。”卢国公说得可明理,自省道,“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办得不妥,儿媳不能怪公婆,便迁怒世子,让两个孩子都受委屈。”

话说另一头,林晖小心翼翼地“护送”缪泠,快到沁芳馆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只得硬着头皮说:“你既不在母亲跟前告发,那日拦下的信件便还我呗!”

“给你二哥了,总得有人管管你。”

“得嘞!”林晖欢呼一声,给二哥那就等于没事。打俞国狗这种事,二哥自当双手赞成。只是二哥现在束缚多,自己不敢干而已。

林晖仍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缪泠便赶人:“别烦我,不要你报恩,那日便是一条狗被俞国暗探埋伏,我也会救。”

这话说得无情,林晖却爱听,乐嘻嘻的。

缪泠看他脾气好,忍不住多嘴一句:“仔细看看你的人吧!知道有埋伏不着急去路上拦你,还把信曲曲折折送进国公府,这是生怕耽误不了。”

林晖并不惊讶,他早就想到这一层。他若出事,父亲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那封信就是用来甩脱嫌疑的。

“所以你知道的,不是我太弱,是被自己人暗算。”林晖最介意的是这一点,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远道而来的客人救,显得他很没用。

林晖碎嘴子,说起来没完没了,比如几岁拉大弓,几时上战场把俞国军队打退二百里,把这辈子的丰功伟绩全部炫耀一遍。

知雪只得拦着:“三公子脚伤未愈,早些回去休息吧!”再跟进去就是世子卧室了。

林晖暗叫一声不妙,知雪是母亲的人,他刚刚嘴快完全忘记把人支开。

缪泠嘲笑一声:“国公夫人有什么不知道?你还真以为瞒得住呢!”

“那、那……”母亲怎么没骂他?

“呆子!”缪泠没好气地说,“真以为人人愿意陪你过家家哄骗父母呢!把事情扣到我头上不过是要把国公府摘出去而已。三公子出尔反尔,不就等于国公府出尔反尔?跟谬小姐起冲突就是另一回事,最多算我刁蛮任性。”

林晖想想有道理,笑一声:“俞国狗真好骗!”

缪泠:“人家心里门儿清呢,只因停战也是对方所求,所以忍这一时。但总归是根刺,将来又想开战,少不得拿这事儿做文章。”

“你懂的倒是多。”林晖原来只当缪泠是小孩,而是脾气不好。

“所以你不必谢我,我受些委屈也不是为了你。”缪泠冷哼一声,语气很不屑。

林晖不解地问:“按说我们都该谢你,你还行那么大礼跟母亲认错?”

缪泠:“一码归一码,周冰认真工作又没惹到我,你们国公府就这规矩。是我自己要住你们家,坏了规矩就认错。”

“你不喜欢国公府呀?”林晖惊讶,还有点儿失望。

“我干吗喜欢国公府?”

“你不是来跟二哥议亲吗?”

缪泠气得让知雪把人轰出去,一句话懒得跟他多说。

知雪赶忙解释:“那都是先帝在时的旧事,三公子想是记岔了。”

“记岔了?”

“是另一位侯府小姐,永定侯府王小姐。”知雪把话说清楚一些,“三公子刚从边关回来,只在路上听一些传言,想是把人弄混了。”

林晖觉得有点儿可惜,鼓励道:“没事儿,那不是还没议定吗?你努努力,我支持你做二嫂子。”

诺大的沁芳馆,真是一个缪泠的自己人都没有,她就这么孤单地站着听林晖说一堆胡话。若是常辛在,这会子早拔刀。

她又想离家出走了,终于是碍着跟陈颖的约定而忍住脾气。

缪泠是很爱哭的体质,此时却没有眼泪。因为真切地感受到悲伤,反而欲哭无泪吧!她还没嫁林晟,已经觉得束缚和委屈。

女孩子嫁人真的好惨!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人爱你,一个靠山都没有,人人提防仇视你,都觉得你是来抢东西的。

林晖刚离开,林晟就来了。缪泠觉得脑子轰轰的,真是人生一大考验,她得很努力做到不迁怒。

林晟看她脸色不对,只当是在母亲那儿受了委屈,因此当着知雪的面儿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了一顶帷帽过来,帽檐下有丝网掩面,说是遮风的。缪泠心中欢喜,她前两天刚抱怨眼泪腌着细小的伤口,他都记在心上。

缪泠压下坏脾气,轻快地笑着表示自己没事儿。

“帷帽很喜欢,多谢二公子。”说完很有点儿送客的意思,“这么晚送来,公子有心了。”

林晟玩味地看着她,含蓄地问:“今日可乏了?”

她摇摇头:“多谢公子。”然后把人引到门口。

林晟斜倚着门框,要走不走无限留恋的样子。知雪手拿着帷帽紧紧跟随,两只眼睛睁得贼圆溜,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缪泠带点儿告状的意思说:“大少夫人处处与我不痛快,再有下次我可不忍了。我是要敬她的,但她若不配,那我便收回。”

林晟没啥反应,缪泠又继续说:“你若要护着她,便趁同你母亲说,多约束着。若是高兴看我俩起冲突,便一边呆着。”

“我为啥高兴?”林晟轻笑。

“你受委屈还少了?我才来几天,你在家里几年?”

林晟看一眼知雪,笑着回应:“哦,这是来找同盟?”

缪泠撇嘴:“小瞧人!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没得到时候怪我突然发难。”

当然,也是通过知雪跟国公夫人打招呼。她不忍了,请大家都知悉!

知雪很快把这件事转告国公夫人,夫人也没法儿,说让她们闹去。

也该有人治治大儿媳。

重点是,她筹谋一番,没办法给王小姐同样的待遇。若是王小姐提升待遇,其他客人也得跟着提升,乱了规矩还折腾、费钱,且完全没好处。

缪泠身份是不同的,她是未来继承万户侯的世子,从前救过林晟,现在又是林晖的救命恩人。虽然旁人不知,但国公府怎能怠慢?

她不但救人,还背一身脏水,一句话也不多说全忍下来,多惹人喜爱!

这么能忍的人却忍不了大儿媳,可不就是大儿媳自找的?

知雪见夫人似乎想放任,便多提一嘴:“凝竹说世子手段狠的,有人讹上门便把那人腿打断,大少夫人肯定经受不住世子的手段。”

夫人惊讶道:“讹什么?”

知雪屏退左右,又凑近一些小声道:“那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世子跟二公子议亲,便来找世子要封口费。说他知道世子从前与一位降将相好。”

“可是廖将军?”

“凝竹没听清。”

夫人笑道:“可不就是廖将军,晟儿便是因此去凌国把人接回来的。”

知雪呆呆地问:“夫人知道?”

真是一句废话,夫人没有多余回答,而是考虑着:“京城里的事儿传到民间没那么快,何况是这等小事,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

这事儿连知雪都不知情,能接触到消息的只能是几位少爷夫人。缩小范围之后,答案就呼之欲出。

知雪怕惹大少夫人记仇,赶紧打圆场:“这也没什么要紧,与二公子议亲的是另一位侯府小姐,想是大家误会了。今日三公子也误会,着急得认世子做二嫂嫂。”

夫人脸色很难看,骂道:“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没那么强势,她想议亲就一定得成?不成就这么到处瞎嚷嚷,真是不管王小姐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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