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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朝换代时又撞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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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泠当然没有去海外,但真的快走到入海口。

她们跑太快,老爹派来的人追不上,只好雇佣各地帮派在码头上找人。

万一真的出海,一来一去至少小半年。

帮派做事粗鲁,缪泠以为他们来抓人的。

各个长得凶神恶煞,拦着大船不让靠岸,拿着画像一个一个比对。

“小姐,我们也互换衣服吧!”清荷吓得颤抖。

她没有太多经验,唯一能想到可借鉴的案例就是那对互换衣服的主仆。

缪泠也被吓得不轻,真的要哭了。母亲和表姐半昏迷,弟弟年幼,孙校尉又不在身边……

那么多叛军不去抓,追着老弱妇孺不放算怎么回事!

诶,等等!

要么也是朝廷来抓人,江湖帮派凑什么热闹?

他们才不在乎谁做皇帝!

缪家这一行人都没什么特殊身份和价值,唯一关心他们、会兴师动众寻找他们的只有可能是家人!

尽管意识到这一点,缪泠仍然不敢大意。

“清荷,这事儿只能交代给你了!”她郑重托付。

交代完毕之后,缪泠大着胆子走出去,一把夺走为首大汉手中的画像,娇蛮地耍横:“把我画得丑死了!”

大汉懵逼,抬手就要打,家丁冲过来筑起一道人墙。

“冲动什么呀!”缪泠骂道,“让你来找我,让你打人了吗?”

大汉想了想,确实没有。

“挡着大船靠岸做什么呀?影响多坏!我是官家小姐,百姓知道了要骂我爹,骂我太爷爷的!万一在朝堂上被参一本,丢官了你负责呀?会不会办事?”

反正不管有没有道理,劈头盖脸一顿骂,先逼得把船靠岸再说。

等船靠岸,娘、表姐和弟弟就有机会混在人群中离开。

她一个人接触帮派探个究竟,弄清楚后再决定下一步安排。

大汉也不是傻的,问一句:“画像上还有三个人呢?”

缪泠坦坦荡荡反问一句:“谁告诉你,他们跟我在一起?”

诶?好像确实没有这么说,只说找到这四个人。

等缪泠弄清楚一切,气得想揍老爹,真见面了又只会哭唧唧。

“很吓人的好不好?”

她连看到军队都害怕,何况江湖草莽?

老爹却很高兴,说她将门虎女临危不乱,把长辈姐弟照顾得好。

谁爱虎谁虎去!

她只想本本分分做个官小姐。

这是缪泠第一次赶上改朝换代,混乱得让人看不清前路,没头苍蝇似的失去主见。不知道什么是对,不知道什么是错,只想努力活下来。

张星上位错了吗?梁帝确实很糟糕啊!

最糟糕的是,缪泠清楚的知道这种混乱往后只多不少。因为张星曾是一个被老爹天天挂在嘴上骂的混蛋,也许比梁帝强一点儿,但肯定也不是一个好皇帝。

张星登基后改国号为“尚”,年号“长春”。此后天下更乱,并且东南西北陆陆续续冒出来几十个皇帝。张星能当皇帝,别人为什么不能呢?

有传言说是张星鼓动黑虎军造反,然后又出手平乱。这事儿越传越烈,天下势力不服张星的越来越多。

虽然大家不见得多么喜欢梁帝,但肯定更加不服张星这个窃国贼。

缪泠不知道传言真假,虽然她算得上是半个亲历者,但当时年纪太小,没办法带脑子分析。

这件事对她来说最大的影响就是,张星是在老爹任地登基,从此张星拿老爹当心腹,皇后不管啥宴会都要叫上她。

以前父亲做郡守时还好,被调回京城挂一个闲散官职之后,反而全家忙得不可开交。

京城人太多,应酬太多。

今天是……诶?哪个妃子办什么宴会来着?

缪泠打扮得花团锦簇,心不在焉地登上宫里派来的马车。

侯府还能缺一辆马车?怎么巴巴地派车来接呢?

缪泠越想越糊涂?

今天是个什么特殊日子?

笃笃!

好像是马车发出的声音。

缪泠到处翻看一下,车帘一晃,面前多了一个男子。

“阿姐,带我出去玩嘛!”

“缪从文,你不应该在学堂吗?”

“学堂不好玩!”缪从文稚气道。

他已经十三岁,智力发展却停留在五六年前。

缪泠特别自责,总觉得是那一年逃亡路上没照顾好,害弟弟得病。

也有可能是吓得。

不应该让他去码头的,小孩子哪经受得住。

当时从文面对那么多尸体特别冷漠,她就应该发现不对劲的。

“好,带你去玩,但你不能离开阿姐,要时时刻刻保护阿姐哦!”

她总是对缪从文宠得没边。

宫里的宴会大同小异,这一次连开胃菜和开场舞都和上一场宴会一模一样。

不一定是光禄寺和太常寺不用心,也有可能是因为只要改动一点点就会引起两场宴会主人的攀比心。

后宫,好麻烦的。

张星还特别热爱扩充后宫,更麻烦了。

缪泠总是喜欢在心里直呼皇帝名讳,她觉得能叫出皇帝的名字很好玩,好像掌握着皇帝什么秘密。

她对张星缺少敬畏,因为印象里改朝换代很容易,觉得这位皇帝迟早被拉下马。

“缪泠,过来。”皇后招呼她,她牵着缪从文,后面还跟着清荷。

拖家带口似的,像那一年逃亡。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她嘴甜地打招呼。

毕竟张星如今还是皇帝,恭恭敬敬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何况皇后很宠爱她。

席面已经结束,留下来的宾客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花园各处。

皇后坐在这个凉亭,旁人便不能靠近。

得皇后传唤才能上前,行礼,叩拜……

宫里规矩好多好烦。

缪从文就一直没学会。

她拉着缪从文跪下,又行一遍礼,让缪从文跟着做。

“好啦!”等他们行礼差不多,皇后才笑着阻止,“从文这孩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起来吧!”

皇后很忙,既要盯着后宫,也要盯着各家内宅,她找缪泠当然不会只是闲聊,很快就开始说正事儿:“缪泠还没许人家吧!先头跟着缪侍郎在外这些年,倒是耽误了。”

皇后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点鸳鸯谱,用姻缘线结一片牢固的巩固皇权的大网。

缪泠没有装傻,撒娇道:“娘娘多给我指几个小郎君好不好?我在这里边挑一挑,便觉得欢喜满足了。”

“你呀!”见缪泠肯听安排皇后很开心,但佯装生气,“缪夫人还跟我犟,说你的婚事得老侯爷点头。哼,拿老侯爷堵我呢!”

“母亲心疼我嘛,为我特别能豁得出去,就像皇后娘娘爱九公主。”一句话就把皇后哄好了。

她真的很有应酬的天赋,嘴乖会说好话,让每个人都舒服。

不过,今天能聊得好,主要也是因为这事儿缪泠不在意。

不就是成亲嘛,是人就得成亲。

她到年纪了,也没有什么非嫁不可的心上人,所以随便是谁都行。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给信武侯府添麻烦,不必为了这件小事开罪皇后。

若是信武侯府倒了,她还怎么快快乐乐做官小姐?

然而,当皇后说出下一句时,缪泠就反悔了。

不是随便谁都行,成亲对象这种东西她很在意!

“卢国公的二公子,你可知道?”

震惊!摇头!真见鬼!

皇后继续说道:“他刚进京,卢国公夫人托我相看些京城名门闺秀。”

这就纯属放屁!

缪泠不懂天下事,但也知道卢国公手下兵强马壮被皇帝忌惮,二公子这一趟进京是来做人质的。

这是打算给二公子说门亲,置个府,从此扣在京城不让回!

老爹有官职、有家世、得圣宠,但无实权,女儿配二公子正好。

“他都那么大了,还没娶亲吗?”缪泠生气道,真是害人害己的家伙。

当年在码头相遇,二公子比自己高一个头,拳头有香瓜那么大,年纪一看就不小。

“你知道这位二公子?”皇后很快自问自答,“哦,是了,缪侍郎总夸这位二公子用兵如神。不过啊,也是行军打仗耽误了,至今未娶。”

应该是没人嫁吧!

又傻又呆,还暴力,谁要嫁啊!

“一会儿我喊他来跟前吩咐几句,你就坐着看看是否合眼缘。”

流程安排得很好,但是皇后临时有事离开,据说是死了一位宫女。

张星昨天才跟这位宫女拉一拉小手,今天人就死了,于是大发雷霆。

后宫好麻烦的。

整座皇宫围着皇帝转,皇帝一怒,皇宫大乱。

宾客们能走的都走了,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缪泠却不能走,皇后交代她等一下相亲对象。

一位合格的官小姐,怎么能不听皇后的话呢?

于是,林晟被带过来的时候,就这样直接跟缪泠尴尬对望着。

如今男女大防没那么严谨,对望一眼也没什么,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宫女太监。

只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相亲,没个人居中介绍热场子,这就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们见过的。”缪泠主动提起。

眼前的少年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模样,所以,他应该也认不出她吧!

她不喜欢藏着掖着,假装不认识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不值得为他劳心劳力。

缪泠接着说:“就是陛下登基那几天,你落水之后非要我不顾百姓只专心捞你的随从。”

事儿是没错,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也是真的不客气。

“啊、啊……”林晟显得很震惊。

很明确是震惊,不是不好意思。

“你、诶……”他竟然结巴了。

缪泠条理清晰地安排着:“我们都跟皇后说不合适,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京城里像我这样待字闺中的女子有很多,只是要辛苦皇后娘娘再给你安排几场。”

林晟终于从震惊中回神:“你不是顺王府三小姐吗?”

缪泠轻快道:“顺王府三小姐早已过世,你不在京城可能没注意。”

“我知道啊!”林晟有点儿生气,喝一口茶,然后把茶杯茶盖掼得叮当响。

缪泠何等聪明,很快反应过来,林晟这么多年一直误会了。

他一直以为当年遇到的就是顺王府三小姐。

怎么会呢?

这件事不是很容易查证吗?

信是谁写的,送信的人哪来的?

更何况,孙校尉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就看着他一直误会?

“你不会是喜欢三小姐吧?”缪泠小心翼翼中带点儿幸灾乐祸,“你不会是这么多年一直心里想着她,所以没有成亲吧?”

林晟幽怨地看她一眼。

这眼神,好像缪从文被她抢走猪蹄时的眼神。

缪从文太壮了,不能吃。

“我现在心情不好,改日登门拜访。”林晟说。

他还挺克制,不像当年那样活脱脱一个炮仗,一点就着。

也对,这一趟是来做人质的,可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我家大门不给你开。”说不清什么心理,缪泠就是跟他杠上了。

唉!她明明不爱与人口角的。

可能是因为他太不是人吧!

林晟很规矩地行礼,然后退出亭子。

他情绪不对,不跟缪泠斗嘴,怕说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话。

缪泠叹一口气,可千万别是跟他成亲呀!这人非但一如既往地讨厌,还比原来更闷了。

男人话多些可爱,最好像老爹那样心直口快。

缪泠多坐了会儿,确定林晟走远才步出亭子。

不想跟他并排走,不想跟他前后脚出现引人遐想,最好从此再无干系。

她的相亲局,必须剔除二公子。

没有特别想嫁给谁,但很明确自己不想嫁给谁。

缪从文正在跟一棵桃树杠上,树根被扒得松动,老太监语气不善地制止:“这御花园一草一木皆陛下所有,动一下是要挨板子的。二十板子打下去,屁股要打开花,不让上药,屁股就烂了。蛆虫在肉里钻来钻去,哎哟,烂屁股嘞!”

缪泠脚步轻,又有一些武功底子,老太监背对着没发现她靠近。

缪泠抬脚准确地踹在老太监屁股上:“狗东西,你要打谁的板子?”

嘿,敢欺负她弟弟!

她一向不欺辱奴才,但是背地里对缪从文不敬的不是奴才,是狗东西!

“阿姐!”缪从文眼里含着两泡泪,被吓唬得不轻。

宫里的奴才惯爱拜高踩低,因为自己平常被欺负得狠,若是逮着机会能欺负主子,便加倍奉还。具体哪一个主子无所谓,主子都不是好东西。

皇宫里尤其盛产这种变态奴才,喜欢从欺负弱势主子的行为中获得快感。缪泠知道他们可怜,可绝不容许这种怨气波及缪从文。

像缪从文这样有智力缺陷的,最是容易成为表态的目标。

皇宫,好讨厌的。

“拿下!”

缪泠大喝一声,清荷便上去把太监按在地上起不来。

老天保佑,她有个混球老爹,所以怎么胡闹都行。

再胡闹也不会比老爹惹的麻烦更大。

皇后留了一个大宫女在这边照应,此时不得不上前阻止:“缪小姐,莫脏了您的手,这黑心的奴才自有皇后娘娘处置。”

那哪行?皇后贵人事多,把这茬忘了怎么办?

“想拔这棵树是吗?”缪泠问。

缪从文含泪点头。

“拔吧!”缪泠后退一步。

缪从文高兴了,抱着树干喊两声“嘿哈”,真的把一棵如腰粗的大树连根拔起。

树根扎得很深,好些大树根陆续被扯断,发出“啵啵啵”一串响。

“压在他腿上,轻轻的。”缪泠指挥着,“压在腿上不会死。”

不死,但会不会残废就不管了。

缪从文下手没个轻重,放手一拋让树干横在老太监屁股上。

“狗东西,打你屁股!”

缪泠满意了,伸手捂着弟弟的耳朵,温柔地说:“不听不听,狗奴才说过的话通通忘掉!”

因为老爹天天关起门来骂皇帝,缪泠从小对皇帝缺少敬畏,皇宫更是一坨狗屎。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就是敢。

“阿姐,我不哭了。”缪从文上前把大树搬开。

他知道自己力气大,别人搬不动。

“你就是狗东西,见了阿姐一句话都不敢说。”缪从文扮个鬼脸。

阿姐说过,若有人背着阿姐言行不一,那就是狗东西。

缪泠牵着弟弟离开,轻轻地撂下狠话:“谁也不许扶,就在这里躺够一个时辰,不上药。”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一定不能跟林晟成亲。他是个质子,动辄得咎,不能做她的后盾,还会连带着她变得束手束脚,不能如今日这般胡来。

刚想到这里,拐一个弯便看到林晟慌慌张张地迎面跑来,身边跟着当年一起落水的随从培忻。

当年相遇时培忻就已经成年,容貌没什么大变化,比较好认。

男随从怎么可以进御花园?

缪泠不安地更加紧紧牵着弟弟,脚下渐渐跑起来。

林晟没说话,只是擦身而过的时候拍拍她的肩,她就莫名其妙调转方向跟着林晟跑,越跑越心慌。

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

这不是棒杀一个太监或宫女能弄出来的动静,更像是两军交战。

宫变?肯定是了。

缪泠紧紧跟随,一步不敢落后。

林晟一直跑到一座荒废的宫殿才停下来,算一算距离和方向,应该是靠近仙齐院,一墙之隔是仁举院。再横穿过去,进入佑佳城,出宫的机会就多了。

“会泅水吗?”林晟问。

就算缪泠有一些拳脚功夫,也禁不住这么跑,何况边跑还要边分析形势,又耗体力又耗神。

她张了张嘴,暂时说不出话,便摇摇头作为回答。

清荷的情况稍好一些,问道:“二公子,可是叛军攻进来?”

林晟摇头:“不知道,反正打起来了。”

“陛下呢?”

“不知道。”

缪泠想说,什么都不知道瞎跑什么劲?一开口仍然气不顺,嗓子干疼似火烧,肺也疼,心也疼。

这时候有几个伶俐的宫女太监背着包袱往这儿聚集,看来大家都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逃生通道。

他们谨慎地看着林晟和缪泠,确定他们自顾不暇而且身无长物值得抢劫之后决定互不为难,一语不发地往水池里跳。

“这里的水连接仁举院。”林晟解释,他以为缪泠看不懂眼前形势。

他们原计划从这里出宫吗?缪泠仍然说不出话,只能拍拍他的肩,再指一指水面。

你走,按原计划走。

培忻果断,抓住最后一个落单的太监,手上一捏把人一只胳膊卸了,问道:“外面什么情形?”

太监疼得龇牙咧嘴:“奴才不知道哇!乌压压一片,已经杀到中宫。”

皇后住在流霞殿,大家习惯称为中宫。

事情发生时,皇帝正在流霞殿为了一个宫女大发雷霆。

“带头的人是谁?”培忻又问。

“奴才没看清,看甲胄不是京师的兵。”

林晟点点头,培忻便把人放了,顺手把胳膊接回去,道一声:“得罪!公公请自便!”

太监敢怒不敢言,嘿,晦气!

化悲愤为行动,一头扎进池子里。

皇宫,再见!

缪泠缓过来一些,哑着嗓子说:“二公子快走吧!”

不想欠他人情。

培忻机灵,马上接一句:“这么多人从这里出去容易被盯上,我们换条路。”

缪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轻易改主意?像培忻这样的人,必然一切都以林晟的安全为第一要务。他不是应该力劝林晟离开,甚至打晕带走吗?

“我没事,从文会保护我。”缪泠急得伸手推林晟。

他每多停留一刻,她就多欠一分人情。

真是的,跟着他瞎跑啥?御花园里找个花丛密林躲一躲就是。

“别怕!”林晟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转身走向荒废宫殿的正屋。

窗户歪了,墙皮破了,残缺的家具上布满灰尘。

林晟拎起一把椅子抖一抖,勉强算是清除灰尘,等缪泠进门后便给她坐着。

他就清了一把椅子,只给她的。

把她安顿好之后,他就走到门口警戒着。

也可以说是避嫌。

青年男女共处一屋,影响不好。

培忻已经没了踪影,大概是去打探消息。

好长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远处的喊杀声不间断地传来,大门外偶尔有匆忙的脚步声经过。

这次又是谁想做皇帝?

分出胜负需要多久?

缪泠终于走近他:“你要进屋休息会儿吗?清荷可以换班警戒。”

“不用,我怕吓着你。”他说道。

“哈哈,我又不怕你。”她笑道。

“不是,是我心悦你。”他说。

缪泠很怂地后退一步。

她大概能感觉出来一些,但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肯定地表达出来。

“清荷!”林晟用下巴指一指脚下的位置,让清荷来换岗。然后拉着缪泠往屋内走,还把她按在原来的椅子上。

林晟没有椅子,便一屁股坐在缪泠面前的桌子上,比她高出半截身子,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清荷,注意门口!”林晟说。

清荷站到位了,但全神贯注看着屋内俩人。

“哦。”清荷竟然很听指挥,乖乖转过身。

毕竟,不管二公子这人怎么样,此刻他说的是对的。

林晟怕自己太严肃,努力挤出一点儿笑意,柔声问道:“害羞吗?”

还不到害羞这一步,缪泠光顾着生气。

他竟然牵她的手,才见几面啊,就牵她的手,还牵得那么自然。

虽然从门口进来只有几步距离,手轻轻一牵就放开,但就是牵手了。

色胚!

林晟缓缓说道:“我原来去找过你,搜罗好多礼物,但到了京城才知道你……三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你那么神气、健康、开朗、明艳,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早逝,所以进京之前就没去多打听。”

他的声音有些压抑,似乎现在想起来还能感受到当初的心痛。

缪泠却没什么感觉,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林晟为素不相识的三小姐心痛,关她屁事,她又没死!

“你还跟小时候一样,眼睛里憋着坏,一脸没心没肺。”林晟轻快地笑起来,“我应该第一眼就认出你的,但我以为你死了,所以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不敢奢望还能见到你。”

“你才死了!”缪泠骂道。

“呵!”林晟继续保持笑容,心情还不错。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也不要跟我说这些了,很奇怪。”缪泠将没心没肺展示得淋漓尽致。

林晟竟然点点头同意了:“嗯,你当时还小,想来许多事不记得了。”

好像是被激起好胜心,缪泠呛一句:“谁不记得了?最后我把你丢进牢里,哼,这辈子都没坐过牢吧!”

他是不是有病?

都把他关进牢里了,还能喜欢上她?

有什么值得喜欢?

“嗯,裴检也随我进京了,就是当初那个巡检使。跟你有关的东西,我都收集起来。裴检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会很高兴。你愿意见见他吗?”

林晟嗓音浑厚,他现在这样温柔地讲话,像是要把每个字压进她胸膛。

不是不好听,也不是讨厌,就是觉得胀胀得难受,已经装不下更多声音。接下来林晟又说了什么,缪泠真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先是忙着向后仰离他远一点,不够,又悄悄抬着小屁股把椅子一点一点挪开。

林晟脚尖一勾,把椅子踩死,把她先前悄摸摸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化为泡影。

椅子被拉得更近……

“你别说了!”缪泠莫名其妙就哭起来。

她觉得害怕,好像被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包围。那是林晟的可贵的情意,但她不懂。

她哭得特别凶,一抽一抽得呼吸困难。林晟想帮她拍背顺气儿,又怕唐突了佳人,于是指尖一勾从她怀里拽出帕子递过去。

她需要帕子不会自己拿哦!

拍背是唐突,把手伸进怀里就没问题?

缪泠把他的一系列动作都看在眼里,觉得更想哭了。

她好像遇到了一个神经病。

她试着拨乱反正:“我一没帮你捞到人,二没送你回去家,三还把你关进牢里,你不恨我就很好了,不要你感激的。”

喜欢更是不必。

“不止是感激,心悦你。而且,你是唯一一个相信我是卢国公二公子的。”林晟语不惊人死不休。

啊?这……

她确实相信的,但那可能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

呜呜呜,要哭死了!

真是天大的误会!

“我当时看你年纪小,想吓唬一下让你乖乖听话。人没吓住,事儿倒是办成了。”林晟有一些不好意思。

他当时的表现很糟糕吧!肯定不能讨她喜欢。

事后想弥补时,却得到她已经去世的噩耗。

缪泠表示半信半疑,觉得林晟是为自己当年的恶劣行径找借口。

为什么找借口?因为清楚缪泠有多讨厌他。

为什么不想被讨厌?因为在跟她相亲?

为什么要跟她相亲?侯府这点儿家底他也看不上啊……缪泠百思不得其解。

培忻终于回来,还带回一些点心。

缪泠吃了几口,差点儿没噎着,嗓子干疼得更加难受。

林晟不由得半眯着眼,想着这要是自己娘子,就喂她喝一些口水。

一边想着一边骂自己猥琐,不自在地站起来:“我去找点儿解渴的。”

培忻摇摇头:“我们得离开了。皇宫侍卫还好,那些驻外的士兵一个个……贪得无厌,很快会摸到这边。”

他说“贪得无厌”的时候看了一眼缪泠,显然是顾忌她而临时换一个形容词。

“欺负宫人了吗?”缪泠直白地说。

她跟随老爹在地方上任这些年,经见过的叛军、乱军不知凡几,烧杀抢掠的流程都懂。

这些人攻进皇宫之后大概也是这副德行,把皇宫当作一座城池按老规矩□□一遍。

“别怕!”林晟倾身向前,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把人半搂着安慰道,“不管谁做皇帝,都不会跟卢国公府过不去。”

把卢国公逼得起兵对皇帝没有好处,若是让另外七位国公觉得物伤其类而纷纷起兵自保,到时候这把龙椅也就跟一张破板凳无异。

林晟自信,缪泠却嗤之以鼻。

一个质子,口气大得嘞!

“林晟,我们说点儿有用的。”缪泠站起来观察环境,不着痕迹地摆脱半搂抱状态,“等入夜了会更加危险,我们抓紧离开皇宫才是。”

现在两军对峙顾不上其他,他们还能偏安一隅。若等到有一方明确战败,离开皇宫时那真是见男人就砍、见女人就抓、见钱财就拿。到时候谁管你卢国公卢国母,五官都看不清,分辨一个男女就是了。

总之,什么有用的资源都不会给获胜方留下。女人是一种生育资源,是新兵来源,一定要抢的。抢不走就杀,反正不能留给敌人。

什么都不留,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干净。

这些年那么些自封的皇帝来来去去,每一次战败对后宫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甚至有一位皇帝在战败时亲手杀死皇后和皇子,宫女太监更是无一幸免。

缪泠觉得,这事儿张星也做得出来。

“嗯,入夜更加危险。”林晟没灵魂地重复一遍。

缪泠从他手掌心溜走了,现在掌心空落落的,不开心。

缪泠不喜欢他,他理解。

对她来说,他们只在五六年前匆匆见过一面,当时他的表现又那么恶劣。

会喜欢他才怪呢!

他是很优秀的,但是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他总想亲近她,但是一靠近她便觉得整个身体都鼓噪起来,如此更加表现不好。

“我们去春日台。”林晟缓了缓,终于做出决定。

春日台有山有水,不是重点地区,没有机要设施,双方都不会在这里放重兵。

而且春日台不远,缪泠不会跑得太辛苦。

缪泠没意见,乖乖听安排。就像上一次遇到皇权交替时一样,她整个人是懵的,看不透迷雾,找不到方向。

老爹有主意,她听老爹的;林晟有主意,她听林晟的。

一行人正准备动身,就听到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然后是凄厉的哭喊声……

几个宫女太监跑进来,身后追着十几个士兵。

林晟和培忻配合默契,一个抱姐姐一个带弟弟,噌地一下飞上房梁。

清荷只能靠自己,她轻功没有那么好,屋梁又高,飞到一半便后继无力。幸好缪泠知道底细,抱住林晟的大腿然后让自己身体悬空挂着,这样清荷就能抓住她的脚踝借力。

林晟吓死,以为缪泠没坐稳,赶紧俯身双手穿过腋下把人拉上来。

这一拉很及时,把脚踝上挂着的清荷一起带上来了。

清荷只差一点点力气,有这一带就足够飞上房梁。

这一番折腾动静不小,房梁上的灰尘、木屑扑簌簌往下掉。但是屋内情形更加激烈,相比之下这点儿动静便显得微不足道,没有引起注意。

首先是太监被杀害,长矛刺进胸口再拽出来,像厨娘锤肉馅儿,滋啦滋啦响。

看得出来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士兵,杀过人,知道长矛从哪里刺进去不会被骨头卡住。

缪泠微微低头垂目,怕看得太清楚会忍不住大呼小叫。

她原是被林晟搂着咯吱窝提上来的,此时俩人面当面坐着,这一低头就好像主动撞进他怀里。

林晟一下子变得气息不稳,喘得像头牛。见鬼了,这算不算投怀送抱啊!

他能反抱回去吗?

士兵们杀完太监,下一步便是处置宫女。

有人急不可耐地脱裤子,缪泠眼角瞟一眼,在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两条粗壮的毛腿。

林晟终于出手了,把身前的小脑袋轻轻推一推埋进自己肩窝。

别的男人的腿有什么好看的?

要不要出手呢?林晟内心天人交战。

士兵要是真的提枪上阵,接下来的场面肯定血腥又暴力,给缪泠留下阴影怎么办?

若是她从此对这事儿厌恶怎么办?

吃亏的可就是他!

这位二公子,好像从来没想过缪泠的婚姻和未来有可能跟他没关系。他觉得自己找到缪泠,缪泠就是他的了。

现在还不是,迟早会是。

林晟往下仔细打量一眼,只有十几个士兵,品级不高,身手也就那样。

他和培忻联手肯定能赢,但恐怕引来更多士兵。

一位宫女被抓过来甩在桌子上,就是林晟刚刚坐过的桌子。

有一小块桌面被蹭得特别干净,士兵如果仔细观察,肯定很容易想到这屋内还藏着人。不过,士兵现在正上头,估计没心思想这些。

宫女嗷嗷地哭,剧烈地挣扎着。

士兵是抓着衣襟把人拽过来,往桌面上一扔的时候衣襟就被撕碎了。这会儿一挣扎,衣服更加敞开,身上几乎毫无遮挡。

“操!”士兵吐一口口水,就着口水的润滑揉揉捏捏。

极其恶心与凶残。

缪泠觉得特别难过,好像自己也随着宫女一起任由摆布。受辱的不只是一位宫女,她不是特例,在连年战火中受辱的有千千万万妇女。

女人享受不到任何战争带来的好处。

她们甚至常常作为战利品的一类。

如果不是遇到林晟,她也有可能遇到士兵,然后被放倒在满是灰尘的角落……

林晟感觉到泪水顺着他脖子往下滑,冰冰凉凉的。

同情宫女?他想跟怀里的人儿讲道理:“这人我们不能救,此时皇宫里这种事儿多了,我们救不了。”

看她哭得难过,又想着干脆顺她的意:“想救她吗?好,我去!”

没让林晟为难太久,另一位士兵走到桌边,一手捂着宫女的嘴,一手横握匕首在她脖子上一划。

宫女没有太多痛苦,死了。

“操他娘的,别搞了!”拿匕首的士兵骂道。

“干!”脱裤子的士兵骂骂咧咧。

然后,这群宫女被绳索绑成一串带了出去。

“哇呜呜呜……”

士兵离开之后,缪泠便从隐忍啜泣改为放肆大哭,哭得咳个不停、浑身颤抖。

林晟竟然觉得挺享受,一点儿没有不耐烦。小女子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他只觉得心痒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钻来钻去。

是愉悦的感觉,好像春风拂脸,温水沐浴,全身过了一遍。

缪泠的哭声也好听,哼哼唧唧的像撒娇。

歌姬卖力地捏着嗓子吟唱都没她的哭声动听。

林晟一边这么荒唐地想着,一边清楚地意识到,他真是魔障了,对缪泠喜爱得不得了。

“渴了吗?”林晟柔声问道。

她本来就口渴,又哭出这么多眼泪,肯定更难受了,真让人心疼。

缪泠呆呆的止住哭声,有点儿懵,有点儿尴尬。

抬起头就跟他四目相望,比相亲那会儿对视更尴尬。

“我吓到了,抱歉,有些失态。”她随口解释一下。

其实不是惊吓,是觉得悲痛,被一种让人绝望的无助的感觉吞噬。

她太渺小了,而这样让她无能为力的混乱不知道还要再来多少次。只要有一次运气不好,她就会落得跟小宫女一样的下场。

“嗯,我们去找点儿喝的。”林晟对这件事无比执着。

缪泠在他身边,怎么能让人渴着连口水都没得喝?

“我带你下去,搂着腰可以吗?”林晟问。

过了好一会儿,缪泠才轻轻答应一声:“嗯。”

不是她矫情,而是她觉得林晟有病!

搂搂抱抱还少吗?都在他怀里哭一顿了,这时候再谈礼仪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

林晟就是故意的,他要让缪泠自己点头。你同意抱的,你同意亲的,你也得负责!

嗯,还没亲……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低头,嘴唇轻轻刷过她头顶,在发髻上轻轻落一个吻。

当着面儿,偷偷摸摸的。

屋子里少说有十几具尸体,但清荷只给桌上的女尸整理一下仪容,缪泠摊开手绢轻轻蒙在宫女脸上。

林晟安静地看着她折腾,知道她不做一些什么会良心难安,可能以后还会做噩梦吧!

他俩好好地睡着,交颈而眠,本来很温馨的事儿,她突然被噩梦惊着,于是推他一把,或者甩一巴掌……唔,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他。

为了将来的幸福与安乐,林晟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安慰道:“像这样的宫女有很多,骚乱结束后会有人统一收尸。”

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太温柔,缪泠会以为这句话是在恐吓她。这样的尸体有很多哦!

“好了,我们走吧!”缪泠怯怯地说。

猜来猜去,最终她认为林晟这句话传达的意思是等得不耐烦了,根本不值得为一名宫女浪费时间。

林晟傻乎乎的,有点儿开心,觉得自己的安慰达到效果,缪泠看开了。

见宫女躺在桌上的姿势怪异,他还好心地把人抱到平地上放着。

虽然宫女肯定不会觉得不舒服,但让她舒服地躺着,也算是全了死者尊严吧!

缪泠轻轻叹气:“怎么总是在改朝换代时遇到你?”

然后忙忙碌碌给各种受害者收尸。

林晟愣了一下,自以为幽默地回答:“可能因为我是个人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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