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四人离开食肆,便往南城门而去,出城以后,转赴西南方向,途径山野,忽闻鸟惊声,展目一望,只瞧见无数黑影自丛林间跃出,将几人团团围住。 凌无非见之笑道:“这么快便走漏了消息,霍兄,你这当细作的本事可太差了点。”言罢,提剑挽花,抽出鞘外。 “你就站着别动。”江澜对云轩说完,横剑在手,上前一步道,“敢问前面是哪一路的英雄,可否报上名来?” 黑衣人不言,立时便扑了上来。 早年间在金陵,江澜初入门那几年,凌无非武功并不及她。而后他虽勤学苦练,后来居上,已堪无双之境,但江澜的本事,在同辈之中,也仍属凤毛麟角。相较于二人,霍汶便显得有些左支右绌,几次险些中了敌人招式。凌无非刻意离他很远,也好作为不向他施援的借口,为的就是好好看看,对方究竟会不会置他于死地。他见云轩手足无措,便多护了他几回,看着这全无武功的少年身陷困局之中,眼中竟无丝毫惧色,不由得心生佩服。 斗至酣处,一名黑衣人发出一声轻啸,纵步提气,举刀扑向霍汶,刀锋斜切向他颈侧,足尖踏过野草,满身空门尽露。这一招走得极为凶险,以霍汶的本事,退也退不开,挡也未必挡得住。江澜本欲回护云轩,见此情形,不由高呼一声“当心”,飞身跃至他身侧,扬剑荡开对方弯刀,转瞬之间,不等对方换回守势,便又递出一剑,径自刺穿那人胸腔,透骨而出。 凌无非瞥了一眼霍汶,脑中思绪飞快流转,却不多言,只是将云轩推至安全之处,回身一剑横扫,剑气激荡,震开数名黑衣人的兵器,手起剑落,十数招内便已击倒数人,一名黑衣人本躲在同伴身后,见挡在前边的人倒了下来,转身便想跑,然而退避不及,手里的刀连同半边手掌都被啸月一剑斩下,疼得倒在地上直打滚。 却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如奔雷般由远至近响起,四人不约而同回头,远远瞧见一队人马朝此奔来,到得近前一看,领头的中年男子赫然是蕲州分舵舵主游煦与分舵中的部下。游煦不等座下马儿停下,便已飞身跃起,纵入人群,他所用的是把苗刀,长于寻常兵刃,握在手中,恍若一条蟒蛇般,在人群里穿梭,其余人等也纷纷下马,同那帮黑衣人斗在一处,不消半个时辰,便杀了个片甲不留。 “你怎么也不留个活口问……”江澜上前几步,本想阻止游煦刺死最后那个黑衣人,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摇头叹息。 “不必猜,定是江明的人。”游煦说道,“我等接到消息,便立刻赶来接应少主,还好来得及时,不然……” “接到消息?”江澜眉心微蹙,“还有谁向你们传信?” “还能有谁?当然是神机妙算的霍兄。”凌无非走到江澜身旁,皮笑肉不笑道,“定是他去黄州前,便已同游舵主联络过,你说是吧,霍兄?”他说完这话,便即望向霍汶,冲他略一挑眉。 “的确如此。”游煦说道,“少主,这里太危险了,我看你们还是先同属下回蕲州分舵,再商量对策吧。”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凌无非上前一步,道,“按说我们离开黄州后,往唐年县走,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与先前霍兄所期望的并不相同。那么游舵主为何未在两地的必经之路上等,而是带着这么多人马,往西南方向来呢?” “如今情势紧张,做好两手准备,也并无不妥,我想着少主定也还要去其他几处分舵召集人手,便多派了些人守在不同的路口,一有异动,便向我报信。”游煦说道。 “既然如此,那您一开始就该多派些人手与霍兄同去黄州,避免后患,免得遇到了麻烦再亡羊补牢,何必多费这些周折,您说对吗?”凌无非佯作出的笑容像是贴在脸上一般,始终不便,眼底泛着意味深长的光。 江澜听到此处,看了一眼凌无非,又看了看游煦,隐约间明白了过来,她清了清嗓子,道:“游舵主费心了,可事关重大,要解决此事,仅靠蕲州分舵远远不够,所以我想,该去的,终究要去。” “不如这样,”游煦说道,“少主与凌少侠尽可先同我回去,剩下的几位分舵舵主,由我来通知,如何?” “可您说的话,他们未必会信呐。”凌无非冷不丁道。 游煦闻言眉心一蹙,眸间隐有愠色。江澜瞧出异样,忙道:“不如这样,游舵主您派几个得力的人跟着我们同去,这一路上也有照应。我师弟的话,说着可能不好听,但的确,这种事情,还是由我亲自出面比较好,不然,人家万一当做是各个分舵舵主为争权夺利而内斗,不把这当回事,可就真麻烦了。” “既然如此……”游煦沉思良久,方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从身后的随从中挑出几个青年,领至江澜跟前,一一介绍道,“这是水棠、吉玉、赤柳和丹粟,他们四个都是我收养的孤儿,身手不凡,跟在少主身边,我也能够放心。” “好说好说,就他们了。”江澜一拍赤柳肩头,大剌剌道,“那么,我们这就走了?” 游煦又牵了几匹马来,交给江澜等人,随即朝她抱拳,略一低头,眸中飞快流转过一丝古怪的光。四人临行前,霍汶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破显意味深长。 云轩久居山中,不会骑马,只得与江澜同乘一骑。四人策马,行了一段路后,江澜忽然大马停下,大声喊道:“不行,气死我了,我非得去看看不可。” “少主这是怎么了?”霍汶勒马停下,对她问道。 “我不想就这么灰头土脸去唐年求援,我要去袁州!”江澜说道。 “可袁州荆昭霓早已叛主,您就这么前去,岂不是送死吗?”霍汶说道。 “父亲对荆舵主有知遇之恩,她如此对待我等,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江澜说道,“到了袁州,也不必大张声势,我只是想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若能劝得她回头,我们还能多几分胜算。”说着,立刻调转码头,直奔南边而去。凌无非觉出她已听明白自己的暗示,便也不多话,径自跟了上去。 霍汶看着三人两马的背影,眉心猛地一沉,扭头望向水棠等四人,相视点头会意,策马便追,三人绕前,两人在后,将师姐弟二人拦在了中间。 “干什么?”江澜冷下脸色。 “请恕属下冒犯,实在不能让少主您以身犯险。”霍汶说道。 “是不能让我以身犯险,还是不能让我脱离你们的掌控呢?”江澜冷笑道。 “少主的话,属下不明白。”霍汶故作糊涂。 “不明白的话,就给我让开。”江澜拔剑出鞘,直指霍汶。 “还请少主恕罪。”霍汶拱手道,“早些往唐年县去吧。” “去唐年,与去蕲州不是一样的吗?”江澜说道,“你们那点心思,藏得可真深啊。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刚才明明有那么多人,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为何还要欲擒故纵把我放了?” “少主……” “别给我装!”江澜怒喝一声,“到底为何要背叛父亲?” “楼主已失了人心,大势将去,”霍汶无奈,终于说出实话,“少主,您就认了吧。乖乖同我们回浔阳,到底都是血脉相连,二当家不会要了你们父女性命的。” “你总算承认了。”凌无非长舒一口气,道,“也不枉我专程跑这一趟。江澜,少同他们废话,早些脱身,也好早点召集人手,回去解救伯父。” 霍汶勒马退后,朝水棠等四人使了个眼色。那四兄弟也分外默契,几乎同时亮出袖间兵刃,水棠所用的兵器,是一对峨眉刺,短小伶俐,便行近身之战,吉玉使一双短刀,赤柳则用的匕首,丹粟虽是赤手空拳,十指却都戴着铜制指环,四种兵器,皆短小伶俐,适于近身之战。 马上交锋,不似平地,极其注重人与马的配合,一行人所乘马匹,俱为蕲州分舵所豢养,动起手来,显然那兄弟四人更有优势。然而若在这时舍弃马匹,又将少几分突出重围的机会。 水棠等人本事的确不俗,走转挪腾间,身法颇显灵逸,又不失稳重。江澜一臂护着云轩,手中长剑一连递出几记杀招,都未能使在她周围迂回的吉玉、赤柳二人与身下马匹分开。却在这时,忽听得一声闷哼,扭头一瞥,方见凌无非凌空一剑隔开丹粟的拳头,剑锋撞上铜环,发出一声蝉鸣。紧随其后,他又反手挽了个剑花,丹粟退避不及,右臂袖袍被划去一片,黝黑的肘下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漫溢,一片淋漓。 一招未老,马匹回转,反手又是一剑,剑意如梭,好似青龙出水,气贯长虹。江澜这才蓦地意识到,在玄灵寺一战后,各派门人误以为凌无非性命将绝,一个个所惋惜的“人间再无惊风剑”当是何等的遗憾。原来这位看似不求上进,慵懒散漫的师弟,竟已将这一手家传绝学练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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