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小暑,伏天将至。烈日炎炎,风中没有一丝凉意,大白天的路上,也瞧不见几个行人。茶肆门前写着“安闲居”的旗幡象征性地抖了两抖,便再也不动弹。 苏采薇两手合掌交叠挡在眼前上方,蹙紧眉头看着远方,神情怅然若失。 先前在客舍内,她本想等沈星遥睡醒再表明心意,然而等了几个时辰,都不见客房的门有何动静,待她反应过来,推门一看,却见客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把留作住宿费的银钱。她连问了好几个伙计,也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心下后知后觉想到,沈星遥当是不想拖累二人,便干脆连招呼也不打,自己便走了。 由于不知她所去是哪一个方向,宋、苏二人便只好分道追查,苏采薇漫无目的找了许久,只觉口渴难耐,走到茶肆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子却被人撞了一下。 苏采薇扭头一看,却见是一人撑着一柄白面纸伞从茶肆门前走过,她下意识转身望了一眼,只见那人一袭白衣白靴,加上手里的撑着的白伞,身体几乎快与日光融在一起,便冲那人唤道:“哎,撞了人怎么不道歉啊?” “你说我吗?”撑伞的白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撑高手里的伞,露出被伞面遮挡的面目,是个凤眸薄唇的青年人,七分美艳,三分刻薄。 苏采薇看清此人面目,只觉他眼底隐隐藏着一丝狠厉,下意识便退开半步。 “小丫头躲我做什么?”青年右手一挽,露出一把折扇,呼的一下展开,露出扇面一株红粉相映的桃花。 苏采薇心想此人定不是善茬,转身便要走开,却被他将扇一横,拦住去路。她微微蹙眉,扬手亮出一面子午鸳鸯钺,问道:“你要干什么?” “有人与我做了个交易,说是只要把你捉去给他,便会助我心想事成。”青年说着,身形应声而动,手中折扇裹挟着一阵劲风直逼苏采薇面门。苏采薇当即避开,却见那厮将扇骨一拢,擦的一声斜点向她肩头。苏采薇咬了咬牙,旋身向后避让开来,右手钺一个翻转,刺向青年。青年不以为意,闪身便避,却不想钺面再度翻转,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切向他腰身,迫得他不得不跃起退后。 “倒是有点意思。”青年皮笑肉不笑,身子轻盈一转,左手作掌,拍了出去。 此人似乎有意卖弄,眼见她递出右手钺,掌中折扇也跟着张开,向下一压,拍打在双月刃上,苏采薇顿觉虎口被震得一麻,紧跟着左手钺也切了出去,青年似已料得此着,向下立起手中折扇,两指啪地一拍,折扇顿时便合成一股,从那双月刃中穿出,伸出左手从下方接住,又倏地展开,平直推出。苏采薇见状疾退,眉心蓦地蹙紧。她只知此人来意不善,却不知站在她眼前的,正是落月坞勾魂使者之一的桑洵,功力之深,远非她所能及。 桑洵扇中裹挟着劲风,三两招间便已展露其功力,苏采薇打足精神,手中双钺变幻,与那青年的折扇有来有回,连拆数招。她瞧得出来,这般与他硬拼下去,绝无好处,便立刻换了身法,以轻灵走转之势见长,衣带也随着劲风涌动,猎猎作响,正待寻找机会脱身,却忽觉浑身发麻,一时站不稳脚步,险些向前栽倒。 “你干了什么?”苏采薇大惊失色。 桑洵一言不发,笑眯眯露出手上带刺的指环。苏采薇见之,猛然领悟,扭头瞥了一眼方才被他撞过的肩头,不知何时已被刺出一个血口。 “放心好啦,”桑洵轻笑道,“就凭你的本事,还配不上沉珠散,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苏采薇见他得意,更是恨得牙痒:“王八蛋……你到底是什么人?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沉珠散?你是桑洵?” “哟,还挺见多识广。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桑洵笑得越发灿烂。他漫不经心拨弄着手指,吹了吹落了灰的指甲盖,忽然翘起兰花指,指着苏采薇眉心,道,“你呀,死定了。” 苏采薇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毒物,被这一指,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仰面倒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与她分头行动的宋翊,还不知她已遭遇意外,此时此刻,正站在城南一处路口的包子摊前,与摊主说话。 “就是这个方向,”卖包子的大娘指着西面的小巷,道,“可我也不知道,我看见的,是不是公子你说的那个人呀。” 宋翊闻言,略一颔首,朝那大娘道了声谢,便转身走开,还没走出几步,却忽觉心口一阵绞痛,不觉停了下来,伸手按住胸口,蹙紧眉头。这绞痛来得莫名,去得也快,着实没有来由,不禁让他犯起了疑惑,忽地便担心起苏采薇来,于是便循着苏采薇留下的记号找了过去,直到那间叫做“安闲居”的茶肆前。 炎夏无风,似火的骄阳烤得脚下的石板路也跟着发酥。宋翊瞥见角落里露出一截细长的银色物事,便即俯身拾起,拿在手上一看,却是一枚素银长簪,像极了苏采薇常用的那支。他眉心一紧,想起方才那莫名的心绞痛,心下隐约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就在此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声锐器破空声响,便即向后错开半步,伸手接下从耳侧飞来的之物,赫然是一支箭,箭头挂着一封信,拆开一看,里边竟是一张画着路线的图纸,路线终点还画了一记红叉。 宋翊转身环顾四周,欲将那装神弄鬼之人揪出,却见一道白影从对面屋顶上飞掠而过,便即飞身攀上屋檐,定睛一望,却已不见了那人踪影,再打开手中图纸细看,却发觉那白影先前纵去的方向,与那图纸上红叉标记的方向大致相当,稍加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前去看个究竟。 江南水乡,巷道纵横,稍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宋翊沿着一条毫不起眼的泥泞小道寻了许久,才找到那图纸上红叉所在的位置附近,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空旷的大宅,门上没有牌匾,朱门一角还有半张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蜘蛛网。宋翊看了看这宅子,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图纸,疑信参半跨过门槛,见左右无人看守,便径自走了进去,脚下的石子路上不知是谁提前铺好了一道白灰,引向宅院深处。 他将那支素银长簪收入袖中,每向前走一步,心下便多一分疑虑。这间宅院着实古怪,分明空无一人,却有多处充斥着专门打扫过的痕迹,庭中草木仿佛多年不曾修剪,地上却没有一片落叶残枝。想到不知去向的苏采薇,脚步倏地一滞,却忽然听到内院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当即加快脚步,绕过曲曲折折的山水园林,直奔向宅院深处,瞧清眼前情景后,身子猛地僵在原地。 在他眼前是一幢五层高的小楼,顶尖拴着一根粗麻绳,麻绳末端缚着一人双手,悬吊在最高那层的屋檐下,而被吊在楼上的那人,正是苏采薇。苏采薇昏迷许久,刚刚才清醒过来,发出惊呼声。她看见宋翊时,不禁愣住。宋翊的心也狂跳了起来,正待上前,却听得小楼内传出一个油腻腻的声音:“你去呀,你再上前一步,就会有人切断那根绳子,楼底下有个池子,池子里头都是钉板。这小妞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就算不被那钉子扎死,也活不成了。” 二人皆觉得这话音有几分耳熟,还没想起是谁,便感到小楼门前地面发出剧烈的震颤,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地面的石板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一个数丈见方的地洞,地洞深约丈余,下方布满食指粗的长钉,分外骇人。 宋翊震惊之余,忽地想起了方才那个话音的主人,沉声念出一个名字:“雷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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