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遥一听,不禁睁大双眼,高声呼道:“采薇?” 话音刚落,一楼栏杆边便探出一个脑袋,正是苏采薇,二人四目相对,眼底俱是惊喜之色。只有倪秀妤还是糊里糊涂,朝沈星遥问道:“张女侠,你在同谁说话?” “随我来。”沈星遥朝倪秀妤伸出一只手。 二人一齐走下楼梯,还未走到二楼,苏采薇便已风风火火跑了上来,一把抱住沈星遥,喜道:“还真是老天助我,竟能在这找到你……哎?师兄人呢?” 苏采薇后知后觉,松开搂着沈星遥的手,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发愣的倪秀妤,忽然像是想起何事一般,回头对着楼下喊道:“秋河姑娘,你快来看看,这位是不是你家娘子?” “秋河?”倪秀妤身子一僵,不及反应,便瞧见秋河跌跌撞撞跑上楼来,跪倒在她跟前。 “娘子息怒,是秋河没守好娘子,让您受惊了……”秋河哭得满脸是泪,身子不住颤抖,根本站不起来。 “你们是怎么到这来的?”沈星遥满脸疑惑,对苏采薇问道。 “碰巧路过,觉得这林子古怪,就进来看了看,谁知就碰上了这位姑娘。”苏采薇朝秋河努努嘴,道。 “娘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秋河抹了一把眼泪,颤颤巍巍站起身,对倪秀妤问道,“刚才在外头,看见旁边那两间屋子……我……我还以为……”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倪秀妤目光躲闪。 “我同你走散以后,没多久便遇上了倪姑娘。”沈星遥眼角余光瞥见倪秀妤的神情,便即开口,道,“可我也破解不了迷阵,误打误撞便到了这儿。” “那……后来呢?”秋河紧张道,“没出意外吧?” “放心,那人受了重伤,不会再回来了。”沈星遥说着,不自觉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她甚少说谎,尤其是这样违心的谎言,未免被看出破绽,索性拉着苏采薇走下楼去,不再多言。 “张女侠!”倪秀妤忽然紧张起来,飞奔下楼追上二人,道,“我们要怎么出去?” “我带你们出去呀。”苏采薇闻言,回头冲倪秀妤笑道。她走往江湖多年,只言片语间便已瞧出这几人之间的异样,然而见沈星遥不直言,便也依她,不作点破,而是与几人一同走下小楼。 宋翊双手环臂,倚门而立,目光始终望着隔壁两间矮房,蹙眉不言。他听见几人下楼的脚步声,方扭头看了过来。倪秀妤昨日险些被那怪人制造的幻想骗去性命,如今见了男子便心生恐惧,竟险些站不稳身子,好在沈星遥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稳,小声在她耳边道:“是朋友,别怕。” 倪秀妤咬咬唇角,匆忙低下头去,拉着秋河飞快跑出小楼外。 宋翊见此情形,不免感到古怪,等到苏、沈二人走近,方才问道:“她们怎么了?” “先离开再说。”沈星遥叹了口气,道。 盛夏时节,多是艳阳天。可今日却不知怎的,原本炎炎的烈日,光彩忽地便黯淡了下去,连带穿叶入林的光斑也一束束收了回去,留下一派惨淡。倪秀妤似乎是担心同行太久会与几人有过多牵扯,生出更多枝节,是以走出林子后,也不顾此地离滁州还有些距离,立刻便拉着秋河离开。 沈星遥目送二人走远,直到背影消失,方长舒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星遥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苏采薇只觉摸不着头脑。 沈星遥沉默良久,忽然望向苏采薇,开口问道:“我不明白,先被恶人掳走去,又平安脱险回家,这是什么非得隐瞒的事吗?” “你是说,她是被抓走的?”苏采薇愣道。 “确切说,是被骗走。”沈星遥道,“我遇见她的时候,那人还没对她下杀手。” “是……被男人抓去的?”苏采薇问道,“我看见那间屋子的地窖里有……” “那人是个疯子,食人心肝,用人血沐浴。”沈星遥望着倪秀妤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如此令人发指的行径,方才在阵中,你却只是轻描淡写带过。”宋翊走上前,问道,“是那位姑娘希望你这么说的?” 沈星遥点点头,道:“听她的意思,是不想污了清白,落人口舌。”说着,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可分明什么也没发生啊。我也允了她,替她瞒下受人欺骗的那部分,只说是被那恶贼抓了去,可她连这都不肯说,又是为何?” “人言可畏,”宋翊平静道,“越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事,在有些人的眼里,便越是能够添油加醋,胡编乱造的笑谈。” “可至少,对先前失踪的那些人,总该有个交待吧?”沈星遥蹙眉,不解问道,“她们这么一走,必然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附近城镇的那些年轻的姑娘,也依旧会因为那个恶鬼食人的传说提心吊胆,永远过不上安生日子。” “我听秋河说,过不了多久,倪姑娘就要成亲了。”苏采薇道,“寻常人家的女子,一生唯一的盼头,便是嫁个好人家,遭遇今日这种事,要是传出风言风语,这唯一的盼头也就没了。对她而言,兴许就是灭顶之灾。” 沈星遥闻言闭目,缓缓摇头,长叹一声。 “不畏人言,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苏采薇道,“敢踏出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别说是她了,就算是我自己,也无法做到视旁人眼光若无物。” 话到此处,她总算是想起此行的目的,便忙拉过沈星遥的手,道:“话说回来,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师兄他该不会真的……” “他还活着。”沈星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只是,眼下行动有些不方便。” “当真?”苏采薇瞪大了双眼,“我听陆姑娘说了,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还……” “当真,”沈星遥摇头一笑,道,“他若真遭遇不测,当日在玄灵寺内对他动过手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可不行,”苏采薇忙道,“那你不就真成他们口中的妖女了!” “那又如何?我眼下的处境,不已经是这样了吗?”沈星遥苦笑道。 “你当真是……”宋翊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自觉咽了回去。 “不错,”沈星遥点笑道,“不过,当年的事另有隐情,眼下还不是时机,往后若有机会,你们会知道真相的。” “有何不能说的?”苏采薇问道。 “金陵的事我都听说了,”沈星遥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岔开话头,道,“其他人都还好吗?现如今可有安身之处?” “掌门都安排好了,”苏采薇点头道,“你们的处境,他也十分记挂,所以这次才会让我们打探……” “那……”沈星遥迟疑片刻,方才问道,“玉涵呢?” “玉涵她……我们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苏采薇道,“那日鸣风堂失火后,她便一直心神不宁,想是有什么心事,什么话也没留下,便自己走了。” “这下麻烦了……”沈星遥心念一紧,“要只是李温纠缠她还好说,万一……” “掌门说,会将此事告诉萧公子。我们也试着找过她,却一直打听不到下落。”苏采薇若有所思,“听你的话,李温对她来说都不算大麻烦,那岂不是……” “也罢,此事我会想办法,”沈星遥微微颔首,思索片刻,道,“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你们也可早些回去复命,免得秦掌门担心。”言罢,略一拱手,便要向二人辞行。 “就这么完了?”苏采薇愣了愣,赶忙拉着她道,“你要去哪?” “我这次出门,一来是想知道,玄灵寺一战是否对你们有所影响,二来便是要见玉涵,如今既已确认你们平安无事,也该去找玉涵的下落了。”沈星遥道。 “不行!”苏采薇道,“现在各大门派的人正到处找你们,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再如何围堵,也不会比玄灵寺那一战凶险,”沈星遥平静笑道,“你们本与此事无关,同我呆在一处,若被别有用心之人瞧见,只会给自己,也给鸣风堂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言罢,转身便走。 “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啊!”苏采薇拉住她道,“至少找个地方坐下,同我们说说,这一个多月来,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掌门他们都在担心,我们总不能只听这三言两语,就回去交代吧?” “这也有理。”沈星遥略一点头。 三人回到全椒县,就近找了家客舍落脚。沈星遥也将那日离开玄灵寺后所经历之事大致告知二人,只是隐去了唐阅微告诉她的那些过往。她赶了几日的路,如今终于能够确定鸣风堂一众人等安然无恙,卸下心头担忧,忽然便觉倦了,便要了间客房歇下。 苏采薇从角落里起身,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扭头瞥了一眼通往客房的走廊,单手托腮,似有所思。 “方才你没把掌门的安排告诉她,可是有所顾虑?”宋翊走到她对面坐下,问道。 “我……”苏采薇撇撇嘴,犹豫问道,“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好?她在金陵这么长时间,也不曾伤害过谁,可我……” “她的确变了。”宋翊摇头,淡淡说道,“只是……” “我也不觉得她有私心,可我也……”苏采薇越是说着,越觉脑中如同塞了一团乱麻,怎么也捋不清。她双手抱着头,瞪大双眼,认真思索良久,忽然像是想到何事一般, 坐直身子道,“我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她这么好的身手,怎么可能师出无名?” “她的路数,与当世闻名的那些门派都不相同。”宋翊语气平静,“不过她的来历,掌门或许早就知晓。” “凡是见过张素知的人,早在玉峰山一战后都已销声匿迹。”苏采薇一手托腮,一面端起盛着果饮的盏儿,一面说道,“掌门又没见过张素知,怎么看得出来?” “在师兄离开金陵把沈姑娘带回去之前,曾有位姑娘哭着来找他,求他救人。”宋翊略一沉默,道。 “什么?”苏采薇听到这话,突然瞪大双眼,朝他凑了过来,“原来你也会听人墙根?真看不出来……” “不是我,是刘烜。”宋翊一听这话,连忙解释道,“他嘴碎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听他提过一次,并未过多在意。” “那他有没有说过,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苏采薇问道。 宋翊微微蹙眉,想了想,摇头说道:“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说那姑娘似乎也姓沈,又可能姓杨,同掌门的一位故友有些关系。”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人还能有两个姓氏不成?”苏采薇脸上再次浮起失落,“罢了罢了,现在追究这些也没用。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些年来,师兄自始至终都未放弃过追查当年加害‘惊风剑’凌大侠的凶手,按说凌大侠当年也曾参与玉峰山的围剿,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怕就怕在,事情不是到此为止,而是从现在才开始。”宋翊眉心略微一沉。 “说得我都糊涂了……”苏采薇忍不住双手挠头,“刚才要是问清楚就好了……真是,出门在外这么久,一件正事都没办成……” “也不能这么说,”宋翊举盏,冲她微微一笑,“至少刚才你还救了两个人。” “你说倪姑娘?”苏采薇想到倪秀妤,却又难过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回滁州以后,又会如何……” “人各有命,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宋翊握住她的手,道。 “可我还是不想这么糊里糊涂的,”苏采薇道,“阿翊,我想……” “你不想让她走?”宋翊问道。 “嗯,”苏采薇点点头,道,“不管是为了帮她也好,为了与师兄多年的同门情分也罢,眼下这般局面,让她一人面对,委实不妥,虽然……虽然她也说,我们与她同行,会有诸多不便,可是……” “既然心怀坦荡,便无惧人言。”宋翊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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