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沂州东出城后便是莒县,过了莒县便是怀仁县,往海州方向行去,还有个东海县。沈星遥不曾到过这几处,对地形并不熟悉,难免走了许多弯路,过了两日才到达东海县外。 这日午间,刚进县城便瞧见大街上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有人在闹市设擂,擂旁还贴了张为剿灭山贼而招揽义士的榜额。擂下聚满了当地的居民,一个个俱是义愤填膺之状,大声咒骂着山贼。 台上那位被称作田员外的中年男子走到正中,伸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说道:“各位百姓都知道,飞龙寨占山为王,拦路劫财、欺男霸女,长久以来,诸位乡民深受其扰,苦不堪言。偏偏官府明知此事,却不作为。 我田某人实在不忍看到各位妻离子散,故在此张榜,愿以重金邀请路过的江湖义士,替我等剿灭山贼,找回那些失踪的女子孩童,还我东海县百姓一片净土。” 他慷慨陈词,大意也不过就是把榜上的内容又念了一遍。东海县是县城,大多百姓都不怎么识字,看一百遍榜额也不如听这位田员外说一遍。榜上还写道,凡有义士加入,无论成功与否,每人可领三两黄金。 若放在一年前,穷困潦倒的沈星遥,必然要上擂试一试,好给自己赚些盘缠。可如今她一心追踪凌无非的下落,加上这位少侠对她全心全意,不设防备,落魄至此也不忘把身上所剩的银钱都交给她,榜上的三两赏金,也就是三十贯铜钱,还不及她腰间银囊里的三成,实在不必为此耽误了时辰。 因此看完榜单,她便转身打算离开,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凄惨的哭声。 “我苦命的女儿哟……”一名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夫哭倒在地上,指着县城门的方向哭喊道,“杀千刀的飞龙寨……还我翠儿……我的翠儿啊……” “费大娘,您别伤心了,”站在那老妇身旁的一名黄衫少女不忍见她伤心,俯身将她搀扶起来,道,“您要相信田员外与田公子,他们一定会把翠儿找回来的。” “可这都过去半个月了,我家翠儿说不定已经……”老妇说到此处,哭声越发惨烈。 “可不?那常家媳妇三个月没找回儿子,都上吊了。”不远处,一名小伙直摇头道,“孩子才生下五天就被偷走,换谁不等发疯?真是可怜呐……” 沈星遥听见这话,不禁蹙起眉头。 山贼掳掠妇女,的确常有耳闻,可为什么要抓男婴?难不成是为了养成小山贼,一起打家劫舍吗?眼下正是五月,往前推三个月,恰好是二月,与天玄教掳掠的男童生辰相近,而竹西亭等人,又刚好在附近一带活动。 想到此处,她心下浮起一丝疑虑,便走到几人身旁,随口问了一声:“那孩子是二月生的?” “可不?”擂下围观人群众多,那小伙也没瞧清是谁发问,顺着她的话便答道,“不知是十八还是十九……哎?听说郝家那个失踪的儿子,也是二月十九的生辰,还真是巧啊!” 沈星遥眉心一紧,当即朝擂上望去。 世上哪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若真是那飞龙寨劫走女子和孩子,多半便同当初宿松县那个独眼男人一样,背地里与天玄教门人有所勾结,自己若是顺着这条线索向下搜寻,顺藤摸瓜,是否便能追上凌无非的踪迹? 想到此处,她微微挽起袖口,当即纵步飞身上擂,落在台前。 众人瞧见此景,当下一片哗然。 坐在擂台西侧木桌后的一名青年也抬起头来,目光正与她对视,不禁愣住。 山野小镇,这般如谪仙似的美貌女子,还真是难得一见,众人之所以惊叹,除却感慨她这飘然清逸的轻功身法,更多还是因为她的容貌。 在她之前,已有两人在台前登记,一个拿着两把杀猪刀,显然是本地的屠户;另一人则是名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四处乱瞟,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怎么还有个女的?”瘦小个子斜眼瞥她,轻蔑说道,“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看来这三两黄金,诱惑可真不小啊。” “长这么好看,缺钱怎么不去怡凤楼啊?这样好的相貌,一晚得值多少缠头!”屠户轻佻笑道,“别一会儿被打趴下,哭哭啼啼的,多不好看呐?” 沈星遥听到这话,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并不答话。 依照田员外定的规矩,应招当满十人方需开擂比武选拔,不满十人,则直接入选。那小个子瞧着沈星遥,颇为不服,上来便想把她掀开。然而沈星遥此等身手,下盘之稳,岂能容他动摇?可这小子显然就是冲着赏金上台浑水摸鱼的,哪有这眼力见?见她不动,双手一齐扒拉过去,当场便被她掀翻在地,后脑勺重重撞在地面,差点昏死过去。 一旁的屠户见了,当即吓得退开一步,见沈星遥扭头朝他望来,连忙冲田家人摆摆手,口中念叨着“我不去了……不去了……”,转身一溜烟跑走。瘦小个子也跟在他身后爬了起来,连滚带爬跑远。 “这……”木桌后的青年看了看二人,无奈望向田员外,道,“父亲,您看这……” “女侠好身手。”田员外上前对沈星遥一拱手,道,“请教尊姓大名?” “我叫……张静。”沈星遥略一思索,不愿太过招摇,便用生母姓氏随口编了个假名。 “原来是张女侠。”田员外恭谦施礼,伸手指向后台,道,“请。” 东海县往来行客稀少,本地多是乡民,虽痛恨飞龙寨的贼匪,敢于应招剿匪之人,终究稀少。不过像沈星遥这样武功高强的侠客,虽只一人,多少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田员外摆擂遇上她,已然知足了。 田员外名田润,同来摆擂招募的青年,是他的独子田默阳。他们将下人留在擂上继续招募,随即便命车马将沈星遥接去府中,设宴款待,并将东海县与飞龙寨的恩恩怨怨娓娓道来。 飞龙寨在东海县的西南方向,寨主叫做史大飞,寨子里还有个二当家,姓罗明奎,这二人在两年前来到此地,占山为王,但凡有行商打此经过,都得脱一层皮才能离开。尤其从前年开始,县内妇女孩童陆续失踪,种种证据都指向这飞龙寨。官府也象征般上门搜过,由于没找着人,便再未管过此类案件,一个个尸位素餐,无所作为。田润作为当地富户,着实看不过眼,便自掏腰包招揽义士,打算为当地百姓讨个公道。 “明着上门要人,肯定不妥。”沈星遥听完田家父子叙述,摇头说道,“他们抓走那么多人,挟持作人质倒还是小事,就怕一心拼个鱼死网破,伤人性命。” “不知张女侠有何见教?”田润认真请教。 “您给我指个方向,等到入夜,我便去看看。”沈星遥道,“最好是能不惊动他们,先把人给带回来。剩下的账,等后边些再清算也不迟。” “那就多谢张女侠。”田润感激不已,当即起身向她弯腰行礼道,“田某人替东海县的百姓,谢过张女侠……” “不必客气。”沈星遥上前将他扶起,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来人!”田润转身冲管家示意,“把黄金拿来。” 管家闻言便要走开。沈星遥见了,立刻唤住他道:“且慢!” 她叫住管家,方回转身来,对田润说道:“我本也不是为了赏金,田员外不必与我客气。毕竟……我也不能确保一定就能救回那些姑娘和孩子。” “女侠大仁大义,叫人钦佩。”田默阳道,“可是,那些金子也是家父的心意,还请女侠收下。” “那也要等办妥此事再收。”沈星遥道,“还请员外和公子替我指个方位。” 她在厅中等了片刻,便见田默阳走了进来,将一张羊皮纸递给她。沈星遥接过羊皮纸,见上边画着东海县的地图,西南角还标注着飞龙寨的方位,便即收起,道:“多谢田公子。”言罢,便要转身离开。 “张女侠。”田默阳唤住她道,“不是说等入夜再探吗?眼下还不到未时,女侠这就要出发吗?” “我得先探探路。”沈星遥淡淡道,“此时动身,刚刚好。” “张女侠初来乍到,对东海县还不熟悉,”田默阳上前道,“不如由在下带路,领姑娘先到城里四处看看?” “田公子腿脚如何?”沈星遥瞥了一眼田默阳,见他一副文弱打扮,摇摇头道,“恐怕,你跟不上我的脚程。” “这……”田默阳一时语塞。 “只要有图纸在,我便能找到去山寨的路。”沈星遥道,“若是带上田公子你,真动起手来,我还得顾及公子的安危,反而不方便。”她一向直接,尽管话已尽量委婉,却依旧说得直白。 田默阳略一思索,道:“我只是想说,狡兔三窟,若是夜探未能寻得失踪人等,只能说明那帮贼匪太过狡猾,还请姑娘不要放弃寻找。” “公子这是何意?”沈星遥道。 “姑娘莫要忘了,官府也曾去飞龙寨寻过,并未找到那些女子和孩子。”田默阳眼色深邃,似有心事。 “我会想办法。”沈星遥说完,便即转身走远。 田默阳立于原地,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眉心缓缓蹙紧。 沈星遥顺着地图所指的方向,找到飞龙寨的时候,才刚过申时,天也大亮着。她以树林遮掩,绕着寨子打探一圈,除了看见一些进进出出小喽啰讨论吃吃喝喝以及何时有行商路过,便再未听到其他消息。 黄昏渐至,寨子外围守卫的喽啰也逐渐增多。沈星遥绕过这些虾兵蟹将,轻而易举便潜入寨中,路过一面围墙前,正从门里瞥见几个山贼坐在大院中用饭,大口喝酒吃肉。 沈星遥想了想,便即翻上墙头,借着围墙前边一棵老树枝叶遮挡身形,观察着几人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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