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是骗傻子?”陈二瞪大眼问道。 “当然不是,”凌无非道,“有认得它的,自然肯出钱,若她拿得出来,又与我给你的飞钱是同一种纸张,就告诉她我在这里。” “好说好说。”陈二收起玉料,道,“那要是办成了……” “办成了我再给你五贯,下半辈子你都不用愁了。”凌无非说着,便即站起身来,回到那群佣工中间。在徐家的这几天,他已好好观察过这帮佣工,当中最为和善老实的便是陈二,这才找了他来帮忙。 陈二虽想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十贯钱对他而言已是金山银山。 天上掉下的钱,自然是要赚的。他啃完馒头,等到开工时,才小心翼翼凑到凌无非身旁,小声问道:“这事办得了,只是今日活多,得等到明天才能出去。” “不急,尽快就好。”凌无非道,“不过这事可别说出去,不然……” “你放心,我陈二办事,靠得住!”陈二拍拍胸脯,说完却一愣神,问道,“哎?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不方便。”凌无非淡淡道。 二人说着这话,远远瞧见另一名婢子挽着徐夫人的手姗姗走来。徐夫人走到一众佣工旁,春草一见她便迎了上去,道:“夫人,天色这么阴沉,说不好一会儿便要下雨,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要下雨了吗?”徐夫人抬头望天,眼神略显迷茫。 “夫人……”春草嗫嚅着上前搀扶,眼角余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瞥了瞥凌无非。 凌无非并未留意到此,只是跟着陈二等人来到地里。 园里的一丛刚谢不久的千叶白蔷薇,下方石砖砌成的花圃因年久失修,已有松动。恰在此时,两块石砖从花圃边缘滚落。凌无非见状,便即走上前去,俯身拾起石砖。 “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徐夫人走到花圃边,伸手轻抚花茎,黯然道。 她所念《六丑》,后边一句词为“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凡咏物之词,无一不是借物寓情,周邦彦作此词,便是感怀身世。 凌无非闻言不禁蹙眉,蓦地便想起昨夜她的暧昧举动,于是不动声色站起身来,拿着石砖他背对着徐夫人,冲陈二摆摆手,让他提一桶石灰浆来。 徐夫人转身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原本黯淡的眼眸,忽地亮起一束光。 凌无非觉着手中石砖打滑,便回身打算先行放下,然而回头瞧见徐夫人异样的眼色,本能便往后退了一步,刚好便撞上提着石灰浆走过来的陈二,铁桶随之翻转,将大半浆水都泼在了他身上。 “白老弟你这是……”陈二连忙放下铁桶,帮忙拍打他身上的石灰浆水。 徐夫人见此情形,当即松了捏着花茎的手朝他走来,却忽觉指尖一阵刺痛,发出一声低呼,抬手一看,见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个血口,才知是被蔷薇花茎的刺给扎了。 春草见状立刻跑了过去,瞥了一眼正手忙脚乱倒腾石灰浆的二人,当即冲凌无非骂道:“都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惊了夫人吗?” “我说,春草姐姐,他到底是哪得罪你了?”陈二顺嘴问道。 “他……”春草刚要说话,便被徐夫人一眼瞪了回去。这时,徐承志从园子前经过,见此情形便走了过来。 他丝毫未留意到徐夫人手上的伤,而是径自走到凌无非跟前,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凌无非掸了一把手上的脏污便要走开,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便向前栽了下去。 陈二大惊,一时之间只来得及拿走在他跟前的那只还剩了一般石灰浆的铁桶,没能来得及搀扶,只能由着他跌倒在地。 昨日后半夜下了场雨,今日又是阴天,园子里的泥土混合着雨水,都成了泥浆。好在凌无非反应够快,及时用手撑在地面,勉强稳住身子,但两条腿却还是跪倒在了泥水里。 徐承志眉心一颤,即刻上前将他搀扶起身。徐夫人就在背后望着,眼里没有一丝光彩,反倒充满了嘲讽。 “我没事。”凌无非踉跄几步退到一旁,仍旧感到头脑眩晕,随着四肢散发出一阵阵酸麻感,他方才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感受,当是七日醉余毒所致。 “看你脸色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徐承志认真打量他一番,关切说道。 “就是,你这一身石灰也得洗洗,久了便洗不脱了。”陈二说道。 “回去歇着吧。”徐夫人缓步上前,莞尔笑道,“这园子里的活,也不是一两天就干得完的,你既觉得不适,不妨休整一下,等身子好了再来,那样干活也有力气。” 她话音温柔得有些不像话,陈二是个糙人当然听不出来。徐承志却似乎也不在意。凌无非虽仍处在头晕目眩当中,没能听仔细她的话,也无力分辨二人神情,但也知道久留在此实有不妥,便点头退了下去。 “装什么?”春草咬着唇角,小声骂道。 凌无非回屋取了衣裳便来到澡堂,正是午后,澡堂里没有别人,所有木桶都空在那儿。他离开云梦山也已有些日子,腿上的伤口也在渐渐复原,加上浑身无力,只能泡在桶中清洗。 夏日风暖,随着蒸汽上升,一阵困意随之袭来。凌无非强撑着睁开双眼,瞥了一眼关紧的房门,脑袋一歪便昏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窗棂上映出一道灰色的人影,缓缓走至门边,吱呀一声,将澡堂的门推了开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还在园子里的徐承志。他见凌无非靠着桶沿睡去,唇角不自觉浮起一丝微笑,随即便朝他走了过来,俯身靠在桶沿,伸出右手,指尖抚过他清俊的眉目,细细摩挲,目光顺着他眼角眉梢向下流连,渐渐如痴如醉。 木桶周围热气蒸腾,凌无非因散毒之故,头脑昏昏沉沉,迟迟昏睡不醒。他常年习武,体态矫健,又生得一副清秀姣美的面容,赤身躺在桶中,这般沉睡之态,愈显活色生香。 徐承志神情越发迷离,竟俯身将额头贴在他额前,鼻尖相触,已然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 “秉文,你还是回到我身边了……”徐承志口中喃喃,唇瓣擦过凌无非鼻下人中,便要亲吻上去。 却在这时,凌无非隐约觉出异样,随着毒性减退,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然而睁开双眼,瞧见徐承志这般,当即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推开,退到木桶边缘,横臂稍加遮挡,蹙眉怒视他道:“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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