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凌无非,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敲门声,直到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才发觉不是做梦。 客房昏暗,显然天色已晚。凌无非听见那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便披衣下床,上前打开房门,却见李迟迟端着饭菜站在门外,冲他盈盈一笑。 李迟迟已换回了女装打扮,穿着颜色浓重的衣裳,头戴珠钗。她模样生得小巧精致,也算得上是美人。然而凌无非受了刀伤,昨日一夜未眠,又在睡梦中被吵醒,脑中便如一团浆糊似的,连眼睛都没法完全睁开,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些。 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听得李迟迟开口说道:“我看你们气色都不太好,想是赶路倦了需要休息。可是,不吃饭也不行,便让伙计做了饭菜端来。你放心,沈姐姐那边,我已让银铃送了过去,这是你的。”说着,便要将饭菜递给他。 凌无非微微蹙眉,却觉脑中昏昏沉沉,无法思考,不等抬手,又见她退了一步,道:“不对,你有伤不方便,我帮你端进去吧。”言罢,不由分说便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将饭菜放在桌上,听着凌无非回屋的脚步声,也不回头,而是自顾自说道,“我看你受了伤,便点了些清淡的小菜,吃在嘴里恐怕没味,便另外叫了一壶蔗浆佐餐。” “有心了。”凌无非揉了揉额头,也没听进去她说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应了一句。 “不妨事,你先用饭,我便不打扰了。”李迟迟说完,便转身退出房外,关上了房门。 凌无非无意识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隐隐觉得伤口又在作痛,着实提不起胃口,更不愿多做动弹,便即倒回床上,一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黄昏过后,明月升上夜空。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没点灯的那些客房,渐渐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沈星遥被饥饿唤醒,坐起身后,看着周遭一片黝黑,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心中暗道:“都这么晚了?” 她翻身下床,扶着墙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扭头朝凌无非所在的那间屋子望了一眼,瞧着一片黑沉,显然没有点灯,便猜想他应还睡着。想着他身受重伤,不便走动,便独自下了楼,走去前厅想要些吃食给他送去,如此也能让他多睡一会儿。 眼下已近子时,客舍早便打了烊。沈星遥只好去找值夜的伙计借了灶屋,找了些冷菜热上。她实在饿得很,便趁热菜的功夫啃了个冷馍。 她不擅厨艺,在伙计的指点下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将饭菜热好,到了这时,那个垫肚子的冷馍也都化得干干净净,不再顶事。可她想着楼上还有个受伤的凌无非,便不再耽搁,端着饭菜便回了三楼,走到凌无非房前,小心翼翼把门推开。 “该起来啦。”沈星遥腾出一只手点亮门边灯火,笑着走到床前,拍了拍熟睡的凌无非,道,“就算受了伤也得吃东西,不然怎么好得起来?” 凌无非揉了揉眼睛,在她的搀扶之下坐起身来,抬眼瞧见她手里端的饭菜,不禁一愣:“这是……” “你别是同阿菀一样失忆了吧?”沈星遥笑着打趣,一面转过身去,打算放下手里的饭菜,然而走到桌前,却看见那里好端端地摆着一只托盘,托盘内摆着精致的饭菜,还有一壶蔗浆。 “你吃过了?”沈星遥问道。 “没有,”凌无非一面拍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面回想一番,片刻之后,方恍惚道,“是迟迟姑娘送来的。” “几时的事?我刚才没看见她呀。”沈星遥仍未意识到麻烦来临,不禁茫然。 “大概……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应当还没入夜……”凌无非脑中仍旧混沌一片,一面打量着窗外天色,一面说道。 沈星遥听着这话,不禁嗤笑一声,心也跟着凉了几分,道:“倒也是,有人关心你,我操这个心干什么?” “啊?”凌无非仍未回过味来,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禁一愣。 “没事,”沈星遥干笑两声,道,“我自己饿着肚子,就想着先给某些人送饭过来,灶屋里都是冷菜,哪有这么丰盛的现成菜色喂饱你?”说着,便端着饭菜往外走去。 “怎么突然就……”凌无非见她这般,立刻便清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她,刚一触及衣袖,便被她挣脱。自己也因这一连串的大动作拉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伤口疼是吧?不是用过药了吗?怎么,又不灵了?”沈星遥只当他是做戏,冷冷瞥了他一眼,便大步走出房去,却全然未留意到他胸前隐隐渗出的鲜血。 凌无非扶着门框站稳,蹙眉思索片刻,恍然想起李迟迟说过的话,心知起了误会,便即跨过门槛,追了几步,见沈星遥进屋后,屋内还传出扣门栓的声音。他想了想,扭头见李迟迟房中还亮着灯,犹豫片刻,还是朝那间亮着灯的屋子走了过去,叩响了门。 “谁呀?”银铃慵懒的话音从屋内传来。 “请问,迟迟姑娘可在里面?” “娘子,找你的!”银铃捂嘴,回身低呼,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李迟迟得意一笑,随即收敛神情,故意将外裳褪下半边肩头,上前开门。 门扉开启,凌无非见李迟迟衣衫不整,便立刻背过身去。李迟迟轻轻拉回肩头半褪的衣裳穿好,唇角飞快掠过一丝窃喜的笑,随即作出娇羞之态,向后退了一步,道:“刚同银铃逛过夜市,正打算睡呢,怎知道……不好意思,让公子见笑了。” 凌无非摇了摇头,仍旧背对着她,道:“是我叨扰了。” “公子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找我?”李迟迟问道。 “有些误会,不是十分明白……”凌无非略一沉默,问道,“今日黄昏,你来送过饭菜,那时……” “公子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李迟迟道。 “不是,”凌无非连忙摆手,道,“只是……罢了,是我的问题。”说着,便要离开。 “怎么啦?”李迟迟眼珠一转,回头对银铃问道,“银铃,今日申时让你去楼下点了两份饭菜,可是少叫了什么?” “两份?哪里来的两份?”银铃一头雾水。 “好啊你!让你给沈姑娘送饭,你竟偷懒不去?”李迟迟说着,便要回头打银铃。 凌无非见势不对,连忙回头,出声制止道:“别这样,迟迟姑娘!此事本就是我不对,本不该麻烦你。” “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李迟迟满脸委屈,道,“这不是叫我难堪吗……” “娘子……”银铃这才瞧出其中门道,连忙捂住嘴不再出声。 凌无非见此情形,只得长叹一声,转身走开。 李迟迟立刻对银铃使了个眼色,让她关上房门。 凌无非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沈星遥房前,迟疑良久,方伸手叩门。 屋内虽亮着灯,却始终没有一声回应。 “星遥……” “我累了,”沈星遥疲惫的话音从屋内传了出来,“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吧。” 凌无非听罢,眉心越发紧蹙。 “你受了伤,不宜久站。”沈星遥身心俱疲,草草扒了几口饭菜,便一头倒在床上,扬手抛出一枚铜板,切断了门边蜡烛的灯芯。 凌无非见屋内灯火熄灭,心知今晚定是说不明白此事了,迟疑一会儿,便只好回了房中,忍着胸前伤痛,躺下身去。 沈星遥心中生着闷气,这一夜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到了翌日辰时方悠悠醒来。她走出房门,瞥了一眼凌无非所在的客房,见房门紧闭,眉心不觉蹙起。 却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沈星遥扭头一看,正对上李迟迟急切的目光。 “真是对不住了,姐姐,”李迟迟道,“昨日我本叫好了饭菜,让银铃给你送去,可谁知那个丫头却偷懒不听……我真是该死,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误会。都怪我不小心。” “不妨事……”沈星遥被她突如其来的热心唬住,愣了愣,道,“不过……这事你怎么知道……” “昨天……算了算了,”李迟迟摇摇头道,“姐姐以后需要什么就同我说,要不……要不我请你吃个早饭,算是赔罪好吗?” “我没事,真的没关系。”沈星遥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昨天夜里吃得晚,我还不饿。”说完,便即转身走开。 通往楼道口的路,恰好须从凌无非房前经过。沈星遥在门前停了片刻,咬了咬牙,却还是什么也没做,加快步伐走了开去。 李迟迟远远望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便即小跑到凌无非房前,伸手叩响了门。 然而她敲了很久,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传出,于是用力推开房门,却看见凌无非躺在床外侧,一只手无力垂落在床沿外,指尖几乎快要碰到地面。她心念一动,连忙上前探他鼻息,又摸了摸他额头,只觉滚烫不已,当即跳起身来,喊来银铃道:“你快去找个医师来,千万别耽搁。” 银铃点头应声,正转身要走,却又被她唤住,道:“你只管自己去,别对任何人说,尤其不要惊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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