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非回到房中收拾行装,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没细听,便下意识以为是沈星遥来找他,便随口问道:“收拾好了?” 可问完以后,却没能听到回应,于是转头去看,却不由愣住。 站在他眼前的,哪里是沈星遥?分明是段苍云这个烦人精。 “你把我当谁呢?”段苍云很是不满,当即翻了个白眼,道,“又要去哪儿啊?” “你又不是我祖宗,管那么多干什么?”凌无非懒得理她,而是回身继续整理行装,“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我天天在这呆着都快憋死了!”段苍云上前拽过他的手摇了摇,道,“你要出门的话,带我一起出去玩嘛!” “你这人是不是耳朵有毛病?”凌无非用力甩开她的手,退开两步,瞪着她道,“之前我把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怎么还赖上了?” “那……那我也知道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可是……”段苍云撇撇嘴,稍稍收敛了些,低头嘀咕道,“我这不是……想同你和解吗?” “不必和解,我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凌无非说着便要上前拿包袱,却不想她竟一把拿起还没打点好的包裹,双手扬起散开,将所有东西都洒在了地上。 “你什么意思?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就这么对我?”段苍云说着,一脚踩在一件衣裳前襟处,还重重印下一个鞋印,做完这件事后,还挑衅似的对他瞪起眼睛。 凌无非安安静静看着她发完疯,极力平复心下渐渐升腾的火气,随即俯身拾起地上那件被她踩过的衣裳,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一把扔了出去。 然而他扔完衣裳,刚一回头便听到段苍云兴奋的喊声:“这把剑好漂亮啊!” “你别乱拿!”凌无非见她拿起啸月,便即上前一把夺了回来。 段苍云因这拉扯,脚下踉跄,险些栽倒,站稳后便立刻大骂:“你有病吧!” “我看你才有病,而且病得不清。”凌无非放下啸月,上前抓着她的胳膊一把拎了起来,走到门口推了出去,随即重重关上房门并上了锁,俯身收拾一地杂乱。 “喂!”段苍云用力拍门,大声喊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来找你说话,你居然还……” “我的姑奶奶!”苏采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你还真跑这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奉命关照段苍云起居。虽说秦秋寒交代过这丫头性子跳脱,得多加留意,却又不便像看押犯人似的,一天十二个时辰紧紧盯着,加上前些日子,段苍云也较为安分,因此苏采薇怎么也没法想到,凌无非一行才刚刚回来,这厮便来了这么一出。 她赶忙上前拉回段苍云,却被狠狠推了一把。 “你烦不烦啊?我又没同你说话!”段苍云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说段姑娘,别人对你彬彬有礼,可不意味着我不会打你。”苏采薇说着,便开始摩拳擦掌,“你走不走?” “不走,你给我让开!”段苍云理直气壮道,“别打扰我。” “你……” 然而苏采薇还没把话说完,段苍云的脖子上,便多出一把匕首来。 段苍云诧异扭头,却刚好撞上陈玉涵冷冰冰的目光。 “他们对你客气,我可不会。”陈玉涵漠然道,“我不是鸣风堂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连自己义父都能杀,对待你这样的小角色,更不会留情。我劝你最好听她的话,离开这里,不然,我就动手了。” “你怎么……”段苍云本不信她的话,然而反驳的话还没说完,颈上便觉疼痛,方知是陈玉涵手里的匕首,又朝她脖颈近了一步,于是不敢造次,只能乖乖跟着苏采薇离开。 陈玉涵跟在二人身后,直到段苍云进了屋,方才长舒一口气。 “玉涵,还是你有本事。”苏采薇对陈玉涵竖起大拇指。 “我在这里白吃白住,总该帮你们做点什么。”陈玉涵垂眸,摇头黯然道。 “早知对待这种人只需用强,就不那么好声好气对她说话了。”苏采薇双手叉腰,摇摇头道。 “她这性子很麻烦,我来看着她吧。”陈玉涵道。 陈玉涵话才说完,便听见屋内传来砸东西的声响、 “你别乱丢东西!打坏了要赔的!”苏采薇隔着门高喊。 陈玉涵略一沉默,转身本想推门进屋,却发现里边的门栓已被段苍云推上了。 “你们不要进来!从现在开始,谁也别来找我,我也什么人都不见,什么东西都不吃!”段苍云狂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那怎么行……”苏采薇话未说完,便被陈玉涵伸手捂住了嘴。 “那你就这么呆着吧。”陈玉涵淡淡道。 可她二人怎么也没能想到,段苍云所说的绝食竟然并非气话,自沈、凌二人离开后,她一连几日前去送饭,都被拒之门外,屋里的段苍云也似铁了心一般,连窗都紧紧关着。 这日午后她又端来饭菜,见陈玉涵正贴在门透过门缝前往里看,便也凑上去看了一眼,却见段苍云瘫软着身子躺在地上,似已晕了过去,不由啧啧两声道:“她到底想干嘛?” “可能……希望你们都能答应她的无理要求吧。”陈玉涵迟疑道,“你说……她到底想要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她?”苏采薇想了想,不禁摇头,退回到院子里,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让她吃东西。” “她自己不想活,别人也没办法。”陈玉涵淡淡道。 “可掌门之前不是这么交代的,谁想得到,是这种人……”苏采薇只觉头疼不已,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着藕色衣衫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不由唤了声,“师父?” 来人正是坤字阁长老石凤漩,她见近几日苏采薇练功总是心不在焉,便猜到是与秦秋寒交代的任务有关,便亲自前来查看。 “师父您来得正好,那位段姑娘她……”苏采薇赶忙迎上去,道。 “我问过掌门了,”石凤漩淡淡道,“你找个人,把门撬开,给她灌点水保住性命,等天色晚一些,就把她扔到大街上去。” “扔出去?可掌门不是说过,鼎云堂的人一直在找她,要是落在那些人手里……”苏采薇不免迟疑。 “就是要让她落在那些人手里,才会知道害怕,便不至于成天在此颐指气使,要所有人都按她的心意来。”石凤漩道。 “可要真是那样的话,不是也给我们自己惹麻烦吗?”苏采薇困惑不已。 石凤漩摇摇头,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苏采薇听了恍然大悟,重重一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饿得迷迷糊糊的段苍云忽然隐约感到自己被人灌了几大口凉水。她试图睁开双眼,却觉眼皮软塌没有力气,只觉得自己在浑浑噩噩中被人抬了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又被重重丢在地上。 段苍云费了好大劲,才缓过几分气力。她勉强睁开双眼,却发现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自己亦置身于一条空荡荡的小巷内,放眼望去,道路尽头也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是哪啊?”她懵懵懂懂站起身来,愈发感到慌乱,起初还疑心这是做梦,然而还没走出两步,便因虚脱摔倒,疼痛传遍全身的一刹,才意识到眼前所见都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呢?”段苍云话里带着哭腔,恐惧已极,被抛弃的无力感将她重重包裹,一时之间,她已不知自己应当何去何从,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原来你在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小巷尽头传了过来,语调之中,暗藏杀机。 “枉我们找你这么久,原来真在金陵。” 两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一先一后从小巷另一端的阴影下走出来,一步步逼近段苍云。 “你们是什么人?别过来啊!”段苍云几次试图起身都已失败告终,只能挪腾着后退,却还是被其中一人拎起胳膊反扣在后,压在墙面上。 “少废话,偷了东西,还想全身而退?”钳制住她的那个蒙面人从腰间拔出短刀,一刀扎入墙面,道,“交出来。” 这声音是个女子,故意压低了嗓音,段苍云若能仔细听一听,当也能觉出几分熟悉,可她早已慌了,哪里还想得到那么多,一时间口不择言,道:“你们是鼎云堂来的?东西又不是为我偷的,早就被鸣风堂的人给拿走了,你去问他们要啊!” “是吗?那你就去死吧!”那人登时怒了,拔刀便要刺她脖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破空而来,将那人手中短刀击飞落地。 另一蒙面人本能拉了那蒙面女子一把,护在身后。 “秦掌门!”段苍云瞧清来人面目后,本欲奔上前去,却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她猛然抬眼,只见秦秋寒纵步上前,双手一齐出掌,分别攻向那两名蒙面人。三人很快便缠斗在了一处,转眼间便过了十余招。 段苍云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甚至不知三人斗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对方一人道:“既然秦掌门执意袒护,我等便只好回禀堂主,看他如何定夺。” 她闻声抬眼,刚好瞧见那二人纵步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秦……秦掌门……”段苍云缩成一团坐在墙角,不知所措。 “现在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了?”秦秋寒沉下脸色,道。 “知……知道了……”段苍云心虚不已。 此时此刻,另一头的两名蒙面人走出小巷,又转了几个弯,来到鸣风堂后门,方各自解下面巾,其中一个便是苏采薇,另一人则是宋翊。 “气死我了,她居然还出卖我们。”苏采薇双手叉腰,道,“你说,我们凭什么帮她?她有什么用啊?成天就知道撒泼、闯祸,净会给人添麻烦,我就不明白了,掌门帮她干什么?” “不是听说她从鼎云堂偷来的刀谱疑似段堂主偷学他人武功吗?”宋翊微微蹙眉。 “是啊,可是他们也不肯说明那刀谱来历,只知与星遥有关。”苏采薇道,“神神秘秘也就算了,还要我们扮刺客。” “也许今日过后,那位段姑娘能消停些时日,也不算坏事。”宋翊道。 “说到底,还不是凌师兄惹的祸?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招惹这么个玩意,真是气死我了……” 宋翊听罢,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说了这么多,我怎么觉得你是向着他们的?”苏采薇忽然抬眼问道。 “有吗?”宋翊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要设法解决,总是由着她那么胡闹,也不管用。” “这就叫做……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苏采薇来回踱步,若有所思道,“不过,我还真是生平头一遭见到这种人,实在是大开眼界……” 宋翊缓缓摇头,却不说话。 “对了,我看你平日话也不多,怎么今日师父找你同我假扮刺客,立刻就同意了?”苏采薇忽然又问。 “我没想太多。”宋翊道。 “明知是做戏,掌门出手的时候,你却还顾着我,看来从前是我小看你了,”苏采薇展颜道,“总是同刘烜混在一起,我还以为近墨者黑呢。” “过奖。”宋翊神色平静。 “别那么客气,”苏采薇在他胸口一拍,双手叉腰道,“都是师兄弟姐妹,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改天请你吃饭。”说着,便踏着欢快的步子,跨过门槛走进院去。 宋翊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完全想不明白她为何一开始还一肚子不满,却突然变得如此高兴,只好摇摇头,也回了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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